七日后，深夜，镇国王府。

刚刚恢复意识的折伊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停留在那个清隽的男子身上。

楚衡披着一件衣裳坐在长案边，提笔专心地写着什么，案头上堆着不少军报文书。

最终，楚衡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折伊合上眼睛继续装昏迷。

“衡衡，你到底要修仙还是要成神？”门被一脚踹开，苏玦穿着里衣，披着袍子走了进来，气鼓鼓地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熬着不睡？”

自雁归林那夜回府后，楚衡自己的伤不好好养，反倒成天成夜守在姚折伊床前，连公务都搬到姚折伊房里办。

最让人头疼的是，楚衡夜里还总熬夜，这几天他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八个时辰。

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熬啊，何况楚衡身中奇毒，伤势未愈。

苏玦半夜醒来，见到窗户上映出的楚衡握笔书写的影子，忍无可忍来踹门。

“半夜三更的，你小点声。”楚衡起身看了折伊一眼，瞪了瞪苏玦。

“你也知道半夜三更啊。”苏玦冷哼，“半夜三更不睡觉，你想死吗？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病着呢，需要休息。”

“我没事。”

“你好意思说没事，你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脸色，和死人的有什么两样？”苏玦在楚衡面前说话向来百无禁忌，“你真打算就这样一直熬到她醒来？”

楚衡浸湿手帕，轻轻地擦了擦折伊干裂的唇，给她润了润唇，没说话。

苏玦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楚衡，有些无奈。

那夜，锦禾看了被姚折伊卸了骨头的两个黑衣人后，十分肯定地说姚折伊和她一样，是谢皇后的人。

若非谢皇后亲授，姚折伊不可能同时精通谢皇后的剑法、诊脉手法和卸骨术。

风辞把认亲礼那日姚折伊精通琴技之事也细细说了，特别强调了折伊口中所谓的恩师。

锦禾回想了一下从前谢皇后的习惯和行迹，说姚折伊的恩师很有可能就是谢皇后。

谢皇后每年私下都会去太垣县一两次，不让任何人跟着。

从太垣县到长宁县，快马加鞭两日就到了，谢皇后去太垣县时暗中去见姚折伊不是没有可能。

按锦禾的说法，姚折伊应该是谢皇后的徒弟。

经过雁归林那一夜的事情之后，姚折伊对楚衡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

她对楚衡并没有男女情意，她并不想嫁给楚衡。

她救楚衡，保护楚衡，只是和锦禾一样，遵从谢皇后所愿而已。

“衡衡，我知道你怕她醒来后又偷偷离开，可你这样守着不是办法。”苏玦伸手搭上楚衡的肩，“你应该明白，男女之情，夫妻之意终究是不能勉强的。”

一厢情愿是不会有结果的，强扭的瓜不甜。

苏玦想不通，楚衡对姚折伊怎么就这么执着呢？

“我明白。”楚衡淡淡地说。

阿玦，你不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你不知道大齐藏着来自异世之人，你不知道我和清尘在做的事，你不清楚折伊真正的来历。

所以，你不知道折伊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

有些人，有些事，不得不勉强。

苏玦忍不住翻白眼，你明白？

衡衡，你真的明白吗？

你之前认识的并非真正的姚折伊，那个在雁归林卸人骨头，大杀四方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姚折伊。

真正的姚折伊不会让人随意拿捏勉强。

真正的姚折伊拥有震慑世人之能。

真正的姚折伊远比他们知道的要阴暗决绝。

她与那些戴斗笠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她和十三郎有什么恩怨？

她为什么要对付贺南瑾？

这些都是谜。

姚折伊不是一般女子。

她很危险。

纵然因为谢皇后的缘故，她不会伤害楚衡，但苏玦始终觉得这样的女子还是远离为妙。

“楚衡，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苏玦难得正经地说话。

阿玦，我明白，真的什么都明白。

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楚衡握了一下苏玦的手背，以示回应：“放心，我真的没事，你去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赶紧睡。”苏玦摇头斜了楚衡一眼，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睡个觉都要人操心。”

苏玦离开后，楚衡坐在床边凝眸望着折伊，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犹记得那夜，她对戴斗笠的男人说“带我离开”。

她果然想一走了之。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岂能让她就此离开。

所以，他坚决地拦下了。

戴斗笠的男人说——

“楚将军，她选择假死离开，不想出现在世人眼中，必有缘由。你若执意将她带回，等于毁了她的脱身计划。”

“她虽然很在意楚将军的安危，但她并不想回到楚将军身边。”

“楚将军，你是真心爱她，还是对她另有所图？”

“你若真心爱她，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你若是对她另有所图，大可跟她直言。不管楚将军想做什么，她舍了命也会帮。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她骨子里执拗偏激，最恨被人勉强，逼迫，猜疑，欺骗，利用，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复。”

“今夜见到她真实的一面，见到她有此等武功，楚将军心中对她难道会没有半点猜疑和忌惮？”

“她离开，于将军于她而言，都不是坏事。”

“楚将军，你对百姓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敬重你的为人，不会与你为难。”

“我们可以把她交给你，但你要考虑清楚，确定要把她带回去？”

“就算你把她带回去，只要她不愿，你也留不住她。”

“……”

戴斗笠的男人让他做选择。

楚衡考虑过，犹豫过，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尽管已经知道折伊对他有心相护。

尽管戴斗笠的男人说不管他想做什么折伊都会舍命相帮。

尽管他对这样的折伊生出些许不忍。

但他所做之事事关重大，若无绝对把握，他不会轻易告知于人。

何况，他要的本就是折伊的命。

她嘴上说会舍命相帮，可真到要她命的时候，她能做到吗？

人性，是自私的，哪怕她来自异世也不会例外。

楚衡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