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过后众人开始下山,回到山脚后包了辆大巴回市区聚餐。
聚餐的地点是个农家饭店,客人很多,他们没有预约,要等上半个多小时才能上菜。坐在包厢里干聊似乎有些无趣,欧阳晨明翻出一盒纸牌提议来玩游戏。
游戏内容很简单,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按照人头数纸牌,其中要包括两张王牌和一张红心Q,然后把牌发下去,得到王牌的两个人要配合完成?得到红心Q的人提出的任务,没有完成?的话则在饭后留下去后厨帮忙刷十分?钟盘子。
第一轮抽到一男一女,被要求背出整篇《滕王阁序》,好歹是重点大学文院的学生,两人磕磕绊绊并用了一次场外求助的机会后顺利完成?。
第二轮抽到两个男生,任务是根据电视剧《爱情是从告白开始的》的告白片段,来一场模仿秀。
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两个高大的男生面红耳赤地面对面站着,为了给面子,众人努力压低笑声,但在其中一个男生破罐子破摔喊出“欧皓辰,我喜欢你!我的脑和我的心,我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在说着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是爆发出欢乐的笑声。
到了第三轮,纸牌按顺序发下,一个戴着眼镜的萝莉女生举起自己的牌,“我是红心Q,在线呼叫大小王。”
疏璃和坐在他旁边的裴行止一起把牌翻过来,赫然分别是大小王。
欧阳晨明起哄道:“给他们出个难点的题,老师嘛,当然要严以待己!”
“嗯……”红心Q认真地思考一番,问裴行止:“老师,你最喜欢疏璃身上那个地方?”
裴行止和疏璃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眼睛。”
红心Q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拖腔拉调道:“那么——你就亲一下那个你喜欢的地方吧。”
人群静了三秒钟,骤然发出哄笑,人人都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有人对红心Q抱拳,“实乃英雄,佩服。”
红心Q笑眯眯的,“承让。”
哄笑声中夹杂着对裴行止的调侃:“裴老师,你干嘛要说喜欢眼睛啊,随便说一个哪怕是手不行吗?”
“都是男人,亲一下没有关系,又不是要接吻。”
“对啊对啊,一下的事,赶紧的,待会儿菜要上来了。”
“裴老师,刚才我都那样豁出面子也要完成?任务了,你可别不以身作则啊。”说话的是刚才上演告白喜剧的男生。
裴行止僵硬地在座位上,脸侧靠近耳边的地方开始发红,耳边是众人纷纷的催促。
疏璃靠近了他,小声说:“我不想去洗碗。”
裴行止蓦地呛了一口,“那……可、可以吗?”
“可以的。”
裴行止站起来俯身的时候疏璃闭上了眼,他的唇轻轻落在男生黑如鸦羽的眼睫上,一触即分。
哄闹声仿佛要将屋顶掀翻,裴行止的目光掠过疏璃时看见他耳尖的一抹红。
……
吃完饭的时候天色还早,古文献一班的团建费用充足,干脆又去KTV订了一个大房间唱歌。
包厢里只开着小灯,光线昏黄斑驳,年轻人坐不住,唱过一轮歌后就聚在一起玩游戏。疏璃被拉着去加入游戏,裴行止还是不喜欢太热闹,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闭目养神。
身边坐下一个人,裴行止睁开眼,见是疏璃。
他低声问:“怎么不去玩?”
“陪你坐。”
“不用管我,玩得开心点。”
“没事,现在就很开心。”
裴行止没有再说话,周围一时间分外安静,只有不时的玩闹声从包厢的另一边传来。
屏幕里女歌手在唱一首粤语歌,声音轻缓,很温柔又很悲伤。
疏璃忽然轻声道:“我很喜欢这首歌,它叫做《光》,是关于救赎。”看向裴行止,他笑了笑,黑暗中,眼里像缀着漫天星光,“你听得懂吗?”
裴行止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温和。
疏璃一瞬不瞬地与裴行止对视,跟着女声哼唱出声,咬字轻而柔软。
“很想能进入你的宫殿
让黑暗过度射进光线
来寻呼吸的勇气
来一起找到存在意义
如流星都闪过了
摘一颗给你去做冠冕”
在这方寂静的小天地中,裴行止和疏璃彼此凝视,不知是谁先靠近,他们触碰到对方的唇。
是一个很轻很短暂的亲吻。
“好喜欢你。”疏璃说。
裴行止的声音有点哑,“哪种喜欢?”
“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因为我把你从赢家带出来吗?”
“因为你是我的救赎。”
疏璃细细的鼻息洒在裴行止的脸上。
他们开始无声地接吻。
裴行止轻轻道:“你也是我的救赎。”
“写一首新的老歌
而记忆中你那样脆弱
聪明狂热也颠簸
我不懂哼一首歌
但我总可以爱着你吧
要求其实也不多
从你发端平伏你心魔
伸手膜拜着你的侧脸
瞳孔已闭着但看得见
灵魂仿佛出了窍
眉梢与眼眸留待发现
如漆黑天际看到闪电
如走散了亦觅到光线
如能走得到最尾
就一起走进明日里面”
***
裴行止和疏璃像寻常情?侣一样地恋爱、生活,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是暑假。
西北边疆的某地考古挖出大型的千年前通商遗迹,其中有大量古文献出土,S大的钟教?授被邀请前往参与研究,他有意培养裴行止,便带着裴行止一起去了。
这次的考古研究是封闭性质的,不能带无关人员前往,也不允许使用任何通讯工具。也就是说,疏璃和裴行止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都无法联系对方。
送走裴行止后,疏璃基本就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除了偶尔出街画画就是瘫在家打?游戏睡觉。
他也就目前的攻略进度跟系统探讨过。按理来说他和裴行止的感情?算是水到渠成?,在那次KTV之后还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即使裴行止仍然没有放开身为古人的克制守礼,但他丝毫不怀疑裴行止对自己的爱,怎么说这次的任务都该算是完成?了。
【“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解决的吗?”】
系统沉吟,【“大概吧。”】
【“还能是什么?事?”】
裴行止现在摆脱了裴家的管控,拥有了用不尽的财产,很好地适应了现代生活,成?为了S大的老师,还有了相爱的恋人,是部连续剧都该剧终了,疏璃左想右想都想不到还能有别的缺口。
【“这么?想脱离这个世界?”】
疏璃仰倒在床上,吐气,【“想。”】他无所谓地笑着,语声轻快,【“想回家啊。”】
笑了片刻,终于还是沉默下来,眼里空荡荡的。
沉湎温柔,困囿假象。
不要做,不能做,不该做。
***
一个月后,疏璃意外地收到了裴行止自千里之外的来信。
信封上没有寄信地址,应该是托人带回来的,里面是一张信纸,裴行止只写了很短的一段话。他刚来时不习惯写硬笔书,写出来的字不能说好看,但现在已经练成?随便一个人看了都要赞叹一声的漂亮字迹。
“疏璃:
见字如晤。
闻得寄信之法,欢欣之至。然千般杂思皆无能诉之于笔端,乃草书几行,欲言未尽,甚歉。
吾于此安好无恙,且得益良多,万勿挂心。西北大荒风景极佳,黄昏尤美,有‘长河落日,千里烟海’之状。若待时日,定携汝同游。
望寝安衾、加餐饭。请释远念,待吾归还。
顺颂夏安
行止手书”
信纸的最下面是一行小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
开学前夕,裴行止随钟教?授回到S市。刚出机场,就看见等在外面的人。
裴行止停住脚步,朝他张开双臂。
乌发明眸的高瘦少年快步跑上前,扑进裴行止怀里。
“瘦了。”疏璃收紧手臂抱住他,声音闷闷的。
裴行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有。”
“瘦了。”
他低笑出声,温柔道:“好,瘦了。”
静了片刻,疏璃小声说:“我收到了你的信。”
“嗯。”
“我也很想你。”
***
“轰隆隆——”
窗外惊雷乍起,一声巨响当空劈下,裴行止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微光从未拉紧的窗帘间透入,照在他惨白一片的脸庞上。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全身紧绷的力气一松,终于缓了过来。
雨声渐大,裴行止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门。来到疏璃的房间门口,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推开房门。
疏璃的被子被蹬开一个角,他俯身替他掖好,然后缓缓蹲下来。
这个时候是凌晨,房间里光线很暗,裴行止依稀能看清疏璃的脸。
少年的黑发蓬松柔软,呼吸声轻而均匀,是很乖的睡相,经常能看得让人生出无限爱怜。
S大的开学让他忙了很长一段时间,许久都没能和疏璃好好相处。他下意识抬手想抚平疏璃头顶被睡得翘起来的一缕短发,指尖却停在半空。
他想起刚才的那个梦。
他心中一片寒凉,如坠冰窟,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起胸口刺痛。
他沉默着,用力闭了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信是乱写的,不要细究哈。
歌是卢凯彤的《光》,很好听。
因为歌词非常符合人物的心境,就放在了文中。本来想写一个小剧场补偿大家,但作者实在是小剧场废,所以就非常认真地写了一段沈敛的番外,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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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璃偶尔会做梦,梦见沈敛。
梦中又是一年除夕夜,沈敛独自驱车来到郊外,坐在坡地看远处天空燃起的烟花。
年前沈敛接了部新电影,饰演一位盲眼的天才画家。为了贴合形象,他留起了半长不长的头发,发丝被寒冷刺骨的夜风吹起,凌乱地覆在眼前,露出白皙流畅的下颚轮廓,模样俊美而落拓。
沈敛很喜欢即将开拍的那部电影所述的故事,说的是画家从小展露出惊人的绘画天赋,成就斐然,却因为一场意外而失明,由天堂跌落地狱。正当画家痛苦难当、被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之际,一个女孩来到他身边。
女孩倾尽所有地爱他,帮他,替他治愈伤痛。于是画家终于有勇气重新拿起画笔,也有勇气接受失败率极高的治疗。
故事的最后,画家成功复明。
然而他睁开眼,却没能看见那个女孩。他疯了一样地找她,却找不到有关她的半点痕迹。
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从来没有过什么女孩,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产物。
沈敛静静阖上眼,想那时画家该有的心情。
他会相信吗?
还是此后一生都不放弃寻找?
他还爱她吗?
还是将来也能爱上另一个人?
他会记得她吗?
还是觉得回忆太过难以承受?
剧本没有给出答案,沈敛在风中沉默着。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沈敛忽然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抬起头。
“你……”他的声音轻而沙哑,刚开口又蓦地停下。
那缕风很轻地掠过他的眉梢、眼角、鼻尖与唇畔,而后绕上他搭在膝盖的指尖。
沈敛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始终没有睁眼,呼吸极浅,如同害怕一场梦的惊醒。
终于,风停了。
静了许久,沈敛起身,慢慢向坡下放车的位置走去。
他没有再回头。
“不知为何,明明想和你说话。
却骗你说,风雨正好,该去写点诗句。
不必嘲讽我,你笑出声来,
我也当是天籁。
不必怀有敌意,你所有心计,
我都当是你对我的心意。
我的宿命分两段,
未遇见你时,和遇见你以后。
你治好我的忧郁,而后赐我悲伤。
忧郁和悲伤之间的片刻欢喜,
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热情储蓄。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西贝《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