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寂静又干燥的夜,气温居高不下,拂过的风都随着滚滚热浪。
洛家别墅灯火通明,大厅中央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亮的晃眼。淡金色的墙壁上,原木画框裱着许多中世纪的名画,是洛家从拍卖场高价拍得的。
许诺坐在角落,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来往人群。片刻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抿了口果汁。
难得这么清静。
洛家生日宴算是个变相的名流聚会,到场的都是京城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圈子更新换代太快,她离开太久,这里的面孔大多都陌生了。
许诺也没有交际的想法,视线晃着晃着,落到一个落单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金色外套,衣服上的碎钻还blingbling闪着光,年纪十九上下,远看过去像个灯泡。
许诺在心里为他鼓了鼓掌。
这人也是挺牛逼的,在这种场合穿这么亮的衣服。
许是她视线太过炽热,灯泡转过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她。眸子一亮,他举着酒杯走过来:“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啊?怎么称呼?”
灯泡亮眼是一回事,交友是另一回事。
许诺闭眼装睡,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正常人被拒绝都是摆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识趣地离开。
许诺也是这么想的。
她小瞧了这个灯泡,他在这种生日宴还穿这么夺目的摆明儿了抢主角风头的衣服,就意味着他不简单。
“你明明在看我,为什么要装睡。”不走寻常路的灯泡直截了当拆穿了她,捂着胸口,活像被伤透了少年心。
“……”
许诺不情愿地睁开眼。
她很快想了另外一个办法,这会儿戏瘾也上来了,歪着脑袋,狐狸眼很快地眨了下:“抱歉啊。”
同时,她眼底带了些怯弱的情绪,用力揉了揉眼睛,泫然欲泣:“我不是装睡,实话告诉你吧,我小时候走丢了,前段时间认祖归宗,可爸妈又领养了个姐姐。爸妈让姐姐带我来,可她说要去找朋友叙旧,让我乖乖待在这里等她。我怕她过来看到我跟陌生人说话,要说我。”
许诺编的自己都信了。
这标准的小说悲惨女主剧本,谁听谁不落泪,谁见谁不可怜她?
其实这话要细想,还是有很多漏洞的,也希望这个灯泡能听懂她的意思。
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每个人都能多一点点脑子,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灯泡果然没声儿了。
许诺一喜,撩起眼皮子。
只见灯泡眼睛瞪得老大,正十分同情地看着她,她如果没瞎的话,眼角还噙着泪花。
他惊天地泣鬼神地感叹了一番:“按我多年的经验,你姐是不会来找你了。直接把你丢在这,也太不是人了!!走,我们去找她算账。”
“……”
算什么帐啊???你多年的经验就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这怕不是个傻的吧。
搞半天这人穿这么亮不是为了博存在感,而是他他妈就是个实打实的二百五。
演戏演全套,她摇摇头,叹了口气,释然一笑:“没事,我就在这等她吧,谢谢你的好意。”
见她执意拒绝,灯泡也不强求了,叹了口气。
许诺想他总算要走了吧,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也看着他干脆把酒杯放桌子上,直接坐到她旁边。
许诺听见他说:“那我来陪你聊天吧!”
品品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二愣子般的微笑,许诺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涩。
让她安安静静地在角落当小白花不好吗。
现在这种有钱还二百五的少爷都快成熊猫了,还能给她撞上,跟买彩票中大奖似的。
事已至此,直接赶人走也不好,她只能听这灯泡不停叭叭叭。
灯泡叭叭叭地多厉害,她想骂洛瑶的念头有多强烈。
许诺原本打算落地就回家躺床上睡个天昏地暗的,结果起飞前收到了一连串消息轰炸。
消息来自“欢天喜地三仙女”讨论组,洛瑶在里面疯狂艾特她,口吐芬芳。
洛瑶瑶:【@许,我知道你今天回国,许诺你要是今天不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我就提着刀冲进你家把你抓过来不跟你开玩笑的!!不来你必死!】
洛瑶瑶:【@许,算我ballballyou了行不行?情深深雨蒙蒙,我们这姐妹情啊!!】
梁若夏被她吵得头疼:【她这会还在国外机场呢,飞机都不知道能不能准点飞。你省省吧,要那些人知道你私下里这撒泼样儿,你这公主人设还稳得住?】
梁若夏这通发言完美做到了转移火力,洛公主恨恨地发消息diss:【梁若夏你好意思说!你这次也不来!我们的姐妹情还比不上你的工作室吗!】
梁若夏十分真诚地回复:【比起姐妹情,我认为钱更重要一点。】
洛瑶彻底没话说,发了个流着泪的熊猫头,底下配字:我懂了,我不配。
梁若夏:龇牙/cy
许诺一串楼爬完,笑得不行,顺手回了句:【来可以,有什么好处?】
洛瑶震惊了:【来你好姐妹的生日会你还要好处?许诺你是人吗?】
许诺笑:【人这东西,做了,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洛瑶答应接下来一个月许诺的所有消费她买单,许诺才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许诺现在就是后悔。
早知道会遇上这灯泡,包十个月她都不会来。
被迫和灯泡“深入交流”了一番,许诺得知灯泡姓纪,名纪炔。
名字挺有逼格的。
虽然很久不露面,能认出她脸的很少,但单论许诺这个名字在圈内还是挺出名的,要被他认出来肯定免不了咋咋呼呼,那她今天是别想好过了。
一番思索,许诺说:“我叫陆言。”
纪炔“啊”了声:“你跟澈哥一个姓诶。”
许诺点点头:“我知道。”
号称拥有半个娱乐圈迷妹迷弟的陆澈,帅到堪称人神共愤。不仅普通粉丝多,圈内许多明星也公开声称是他的粉丝,演技极佳,路人缘也极好,在国内外都享有盛名。
抛开影帝身份不谈,他也是陆家的长子,所谓“娱乐圈混不下去就回家继承万贯家产”的典型代表。
更何况,在极高的硬性条件下,陆澈不近女色也是出了名的。
出道多年没有传过绯闻,没有女助理,待人谦逊有礼,但却有明显的距离感。
媒体戏称他是“谪仙”,与人间星火无关,只存在于遥远的天上。
许诺粉了陆澈好几年了。
她认识陆澈的机缘十分凑巧,那会儿她寒窗苦读读的脑子发昏,顺手点开她常看的视频网站,首页推送的就是一个up主发的陆澈混剪,标题就很劲爆《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不帅打死up!!》,她出于好奇点开,迎面而来的是男人的俊脸以及满弹幕的啊啊啊啊啊。
是陆澈的古装剪辑,白色长袍衣袂飘飘,长身玉立,仙人之姿。
许诺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脏便不受控制开始砰砰跳,扑面而来一种熟悉感,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颜狗本诺把这判定为,心动的感觉。
然后她花了好几个通宵把陆澈演的剧和电影都看了一遍,男人眼神入戏,演活了他扮演的所有角色,彻底被圈了粉。
后来她又无意间听到,许陆两家交情不浅,心里头那种莫名的冲动更猛烈了。
她要进娱乐圈!
她想亲眼看着他走上巅峰。
提及陆澈,纪炔一下兴奋,像打开了话匣子,好不容易快止住的倾诉欲又开始爆棚,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你也知道澈哥?澈哥巨帅是不是!!我跟你说,本人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帅!得!多!”
然后,许诺听纪炔吹了陆澈近十分钟的彩虹屁。
最后她听得表情麻木,纪炔说得口干舌燥,舔舔唇,还有些意犹未尽:“澈哥真的超好!!真的,一定要粉他啊!!”
许诺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好的,我会去关注一下的。”
纪炔还想继续叭叭叭,不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应该是他的朋友。
纪炔遗憾的看着她,许诺一副舍身取义的样子:“没事,下次我再听你聊陆澈。”
这逼逼机总算是要走了!!
许诺面上惨兮兮,心里笑眯眯,恨不得送一面锦旗给这位朋友。
恩人啊!
纪炔一走,许诺耳根子终于得以清静。
她继续撑着下巴发呆,然后,看着应付完一波宾客的洛瑶,很淑女地走过来,坐在和纪炔同样的位置。
“诺诺!我对不起你呜呜呜!”一坐下,洛瑶仿佛找到了母亲的鸡崽,扑到许诺怀里,“这些人一直缠着我叭叭叭,我压根儿走不开!”
许诺神情僵硬。
哦,忘了洛瑶也是个能叭叭叭的。
继纪炔的轰炸后,许诺又接受了洛瑶关于刚和她攀关系的各路人士的吐槽轰炸。
生无可恋地听了几分钟,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聚集在这里,确切来说,是她身边的洛瑶身上。
她当机立断,一巴掌糊上洛瑶的脸:“还有人等着找你呢,明天我再听你总结,我先上去睡一觉。”
她一回国就赶到这,时差还没倒过来,又连着听了两个人的轰炸,这会儿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看着许诺这会儿肿成包子的眼皮,洛瑶很人性化地放她上去了。
洛家别墅很大,有很多客房,她来这里留宿过很多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习惯性地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房,许诺进门直挺挺地走,奔向房间里的大床,鞋草草往地上一甩,在被子上蹭了蹭。
接触到柔软的米色被子,她感觉自己又复活了。
这会儿万籁俱寂,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她迷迷糊糊听到了水声。
客房很大,是一个小型的套间,进门便是浴室,穿过客厅后才到卧室。
她进来的时候没多想,也没注意到。
大脑迟钝了几秒才开始运转,随后产生“这里有人”的觉悟。
她竖起耳朵细听,也许是心理因素的加持,她感觉这水流声愈发强烈。
活见鬼了。
以往她在洛家留宿一直都住这个房间,也没见有别人啊?
在意识到这还有个人后,许诺困意瞬间没了一半。
脑子转的飞快,趁着还没被发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提着包就跑,心里火急火燎的,要刚巧和里面那人撞上,那人死乞白赖喊她负责,那她他妈不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看到紧闭的房门,许诺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脚步也随之加快,紧接着传来“啪”的一声。
她口袋里的墨镜盒掉了。
她弯腰去捡,与此同时浴室传来“咔哒”一声,门随之而开,扑面而来一股干爽的气息,似乎刚洗完澡。
许诺吸了口气,迅速打开墨镜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苍天饶过谁。
确信对方认不出自己,许诺才缓慢地抬起头,和里头的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面容清隽,眼睫毛很长,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生得极好,唇线略薄,是看了一眼就容易小鹿乱撞的类型。发梢还在滴着水,沿着优美的面部线条,到下颚,再掠过微微凸起的喉结。
距离很近,许诺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泛着的,沐浴露的薄荷香。
许诺嗓子有些发干,下意识顺着水珠往下看,男人也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只随意围了条浴巾,玲珑有致的腹肌,一看就是经常锻炼。
真是……A爆了。
不过这人,咋这么眼熟呢。
经过长达十秒钟的寂静,许诺终于拼凑出了面前男人的信息。
这是,某纪姓同学,和她吹了十分钟的,彩虹屁本人。
陆澈。
陆澈一开门就注意到了门口的人。
小姑娘头发有点儿乱,像刚从床上起来,翘着根呆毛,唇不点而红,白色露肩礼服展露出她漂亮的天鹅颈,气质绝然。
就是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给这仙女般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滑稽。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人先斩后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