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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歃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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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握紧手中的柳萧,觉得腿有点软,虽然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一条被拉长的蚕,但肖似蛇形的长条,还是让她胆颤。

相比于欧阳的胆战,孤行少也没好到那里去。

眼见欧阳不济,孤行少挺剑欲出,“咣”一声闷响,长剑却只能提出寸许,孤行少强提内劲,胸臆里顿遭反噬,唇边血涌如注。

“嗯。”孤行少闷声压下袭身剧痛,一力的强压,反而激起更剧烈的反抗,孤行少眼前一黑,疼得直欲昏死过去。

金蚕蛊现,孤行少果然备受影响。

嗅准了血腥气,金蚕猛地蹿出,若脱笼之鹄般,摇身晃脑的朝孤行少掠来。

孤行少咬紧牙根,奋力抽出长剑,胸腔中挤压的绞痛排山倒海袭来,疼得像要炸开一般。但他不敢松懈,拖过欧阳,吃力劈出一剑……

彼时孤行少内劲难催,几乎是凭本能挥出的剑,还好金蚕成蛊不久,虽悍猛了些,灵活还是不如人,生生被剑锋扫尾而过。

“呲呲……”金蚕被扫到树下,抻起半身,张着口器咆哮。

金蚕浑身坚硬,已经在原有的皮肉上长出细小的纹鳞,看起来虽柔软,却非寻常一剑就能伤到的。是以孤行少那剑,只是堪堪将它打落,未能伤它分毫。

前面说它胆小还真是,不过被一剑扫落,便就下意识惧怕起孤行少的长剑来,落下去后便只守在他们脚下探头探脑,明明急不可耐,就是不敢再发难。

从欧阳的角度看下去,恰好能看到金蚕口器中的满口利齿以及黑乎乎与躯体同宽的喉口,它就张着口器等在下面,仿佛它只要在下面候着,他们就能自己掉下去,刚好落尽它口里似的。

孤行少将长剑插进脚下的枝干,整个人几乎都杵在了剑柄上,抵住树干的后背微有躬身,是强撑着自己站稳的。

勉力支撑的孤行少看得欧阳愧怍难当,心尖一股酸涩漫上,欧阳觉得难过极了——是她,一手将他拉进了死局。

欧阳扶着孤行少坐下,深吸一口气,下足了决心,才道。

“纵然你从来只将我当做是一颗棋子,利用也好、逗弄也罢,但我一开始是真心实意想弥补你的——不过与我有一纸婚约,已经牵累你许多,今次若还累你丧了命,我便真的是造孽了。”

欧阳絮絮叨叨,从腰带内侧扣下一枚指腹大小的腰佩,又拔下几根发丝将腰佩草草穿了起来,塞进孤行少手心。

“反正我也是一颗棋子,用来挡劫的话,替老王妃挡也是挡,替你挡也是挡,那我便选替你挡吧。”就当是还了你这一路的救命之恩。

一听欧阳要挡劫,孤行少睚眦欲裂,却动弹不得,只能急急道:“你答应许给本座的好处呢!”

你猜,最后的蛊王是谁?

猜中了有什么好处吗?

嗯,你想要什么好处?

答应本座,不准单独行动。

欧阳眼波一颤,有些心虚道:“我并未答应。”

“女人!”孤行少怒喝,暴起的气息走岔了气道,引来连连咳嗽。

孤行少伤重在身,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欧阳还是下意识被唬得缩了缩脖子。

自己都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他还不满意?

“你别吼。”欧阳憋屈得替孤行少将手掌合拢,怕他万一没捏住,将斫玉掉了。“这斫玉里有一只寻路小虫,一会儿你能动了就将它放出来,它能领着你走出斗室,但是它害羞得很,你只能将斫玉打碎,才能逼它出来。”

“女人,你今日要是敢私自行动,且当心你的腿!”孤行少只剩嗓门还能中气十足的威胁人。

欧阳一愣,旋即笑道:“好,我等着。出谷的时候记得带上柳萧,若是遇到漏网之鱼,便用驱蛊之音解决了就是。”

左右最厉害的会被她带走,若还剩下小喽啰,于孤行少已不是问题了。

这是孤注一掷了!孤行少怒红了眼,也急红了眼,还不待他说话,欧阳便在插立的长剑旁蹲了下来。

欧阳伸出左手,将腕子摆到剑刃旁,左右挪移了一下,似乎是在测量间距。秀丽的黛眉微蹙,颇为纠结,伸着僵直的手,半晌下不了决心。

“孤行少,有一句话无论你信不信,都是出自欧阳真心。”欧阳突然回首,没头没脑的对孤行少道。

孤行少看着她背向长剑,说话分神的一刹那快速将自己的腕子递了上去,剑刃锋利,一瞬便皮开肉绽。

欧阳疼得直抽气,却迅速回身在伤口上打下咒结,将欲流泻出的鲜血堪堪刹住,孤行少看不到欧阳做了什么,只觉得那腕子艳红耀眼目、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楚伤口的模样,诡异非常。

“对不起……”欧阳背对着孤行少,幽幽的三个字裹在骤起的腥风里,孤行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然后奔雷压着墨云滚滚而来,欧阳便在惊雷声中纵身跃下……

“欧阳!”孤行少骤喝出声,过强的刺激下猛然间让他生出一些力来,人朝着欧阳跃下的方向扑倒过去,“回来!”

树下是张着口器的金蚕蛊,尾巴一摆,窜跃起来向着欧阳扑去。

欧阳游鱼一般,身形一错借势斜冲而起,金蚕控不住身形,一头撞在枝干上,震得柳树都颤了颤。

起了咒的伤口上此时隐约可见一只线虫来回穿行,线虫每每从皮肉里钻进钻出,便会勾起一丝皮肉往外撕,以皮肉成线,缓慢穿梭在绽开的皮肉之间,竟是在替欧阳缝补伤口。

可是那虫的动作慢极了,绵密不断的刺痛袭来,欧阳浑身颤抖。

撞在树上的金蝉不过晕了晕,很快便醒了过来。

欧阳翻身停在了半空,看了看受伤的手腕,又看了看虚弱的孤行少,面上狠一翻挣扎,才痛下了决心。

欧阳拽住伤口里的线虫,狠狠一拔,拔出线虫带出血肉,整条左臂立时灼痛难当,血雾喷薄而出。

“轰……”惊雷贯地,电掣长空,欧阳的惨叫埋没在了雷电风雨里。

欧阳尽洒一身毒血,雷雨瓢泼而下,山谷里顿时血雨成雾,难辨东西。

金蚕周身一触血雨,便迅速抽长壮大,疯了似的长起来。

“轰……”惊鸿闪电劈在欧阳身后,一时天光大亮,衬得她面白如纸。

欧阳向着孤行少,自以为挤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实际却不知看在孤行少眼里形如幽魂。

她说:对不起。

她说:不用等我了。

孤行少呆呆地望着欧阳决绝转身,向着远处的丛林飞去,身后的金蚕蛊因长得太快,似乎不能适应这样的体型,追得很是踉跄,却仍将欧阳的身影咬得死紧。

“欧阳。”孤行少喃喃出声,随着那一转身的决然,心底蓦然空出来一块,此时疾风骤雨哗哗倒灌,冷得五脏六腑都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