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争论间,林间骤起夜风,沙沙林叶摩擦中夹杂着莫名的喳喳声,那声音纤弱极了,像是昆虫啮食一般,又是连绵成片,听得人汗毛倒竖。
欧阳下意识搓了搓手臂:“这声音好古怪。”
孤行少却若有所思盯着地上的枯叶,层层落叶翻飞,就有层层落叶掩地,那地里到底有什么,却完全看不出来。
“我觉得声音不像是从地上来的,”欧阳提醒道,她顺着声线看过去,但是前方是错乱交互的枝桠,视线受阻,“那一方才是来源。”
孤行少仔细辨了辨,定定地看着欧阳,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往里面去看看?”
欧阳哪里是想往里面去看,深更半夜,林深无路,这诡异的江岸林子一看就危险重重。但是孤行少看着自己的眼光灼热,似乎特别想去一探究竟,欧阳默了默,觉得要好好与他分说一二。
“这片江岸太过诡异:荆棘丛和悬铃木这样大一片,显然是刻意种植,临水生长不仅没受潮腐烂,还长得这样郁郁葱茏,也应该是用了些特殊手段;来往搜罗的杀手,遇着这片林子就远远绕开;咱们进来这么久,要么就丁点儿声音没有,要么一来就这样毛骨悚然。”欧阳道。
“所以?”孤行少问,他知道除了这些,还有地里刚才翻过的“地龙”。
“最好还是不要去。”欧阳实话道,她打一进林子就觉瘆得慌。
“那你还提醒本座声音的来源?”孤行少问,他还以为,她也是想去一探究竟的。
“那,那是我多嘴?”欧阳道,要不是看他胡乱瞎找声音来源,自己好心帮一把,也不会被套进去,真是烂好心。
“只能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同时都在找声音来源。
欧阳却以为孤行少说的是想一块儿去林子里,于是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想去。”
“现在可能容不得你想不想了,”孤行少突然拉过欧阳,身影一错,接连换了好几棵藏身树,才急急对欧阳道:“你先往里面去,记住只能走树,不准落地。”
慌乱中孤行少将欧阳放开,反身就欲朝林外扑去。
刚才的夜风已歇,林子里这会又恢复了死寂,欧阳不知道孤行少遇着了什么棘手的事,可让她自己往林子里走,还只能跳树,她有点为难。
欧阳眼疾手快地拉回孤行少:“可不可以不进去。”
“不可以。”孤行少望着后方,眉头深锁,根本没时间搭理欧阳,“不想死就进去!”
孤行少的回答斩钉截铁,黝黑的林子又怵得欧阳心慌,她知道,自己没有和孤行少谈条件的余地,于是退而求其次。
“一定要从树上走吗?”枝桠横亘,她的轻功,哪里能灵活地躲过去。
孤行少不语,徒手扳下一块树皮,掷向头顶的密叶中。
“噗……哗啦……嗒……”
干脆的三声响,一个物什便从头顶掉了下来。
欧阳循声望去,竟然是一只背羽雪白,缀着泼墨圆点的海东青。
孤行少掷出去的树皮正正插在这畜生肚腹上,落到地上的海东青只象征性的抻了抻腿,便不再动弹了,创口丝丝血迹溢出,欧阳鼻尖地嗅到了血腥气。
“怎么会有只海东青?”欧阳诧异,这畜生不是一般在北境出没吗?
“这鸟能准确找到本座,他们只用循着鸟,追过来就行。”孤行少眉梢紧拧,他之所以如此戒备,便是察觉到了这畜生的靠近。
意思是杀手不刻而至!
“不会又是你养的吧?”欧阳不可思议道,“你养这些鸟,就是为了让它们带杀手过来的吗?”
然而还不等欧阳抱怨完,地面突然起了变动——
层层沓沓的枯叶以海东青为中心,蓦地塌陷出碗口大小的洞穴,断了气的鸟儿咕噜噜滚了两圈,落到洞穴上,紧接着就像是被什么在洞后使劲扯住一般,扯得鸟身都渐渐变了形。
洞后的玩意儿狠有一把力气,拖着海东青就是不撒手,直扯的周围的地面也跟着一起陷落,扩开到井口大小。
海东青同着被扯破的地皮齐齐掉了下去,带起股厚重的腥腐气味。
欧阳以手掩鼻,探着头望下去,洞里漆黑一片,哪里还看得见海东青。
“这洞,有点深。”欧阳下意识拉紧孤行少。
便是此时,洞穴中突然曳过金色的斑斓长条,随即一摊淤泥被推了出来,封死了洞口。
“什,什么东西在下面?”欧阳吓得脸都白了。
她向来对条状的东西没有好感,这总会让她想起同是条状的蛇蟒之流。
“现在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从树上走了吗?”孤行少道,他也不知道土里的到底是什么,但现在没有时间来处理它。
说话间,恢复平坦的淤泥地再次翻拱,似地龙翻身一般,趁机将原本推到一边去的枯叶均匀地挪了回来,层层沓沓盖住裸露的地表,一切,又恢复如常了。
“知道了。”欧阳将一切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吞了口唾沫,真庆幸他们方才是找的树干落脚,当时要是落到地上,估计这会儿被吞的这样“干净”的就不是海东青了。
“知道了还不走,一会厮杀起来,本座可没办法照看你。”孤行少道。
“我,没法儿从树上走。”欧阳犯难了,且不说这些悬铃木种的乱七八糟根本难辨方向,单就是横七竖八旁逸斜出的枝条,她要越过去也不容易,她可不想稍不注意绊倒下去,成了地里那东西的果腹之物。
“你不是会轻功的吗?”孤行少不耐烦道,他记得她的轻功还不差。
“但是这种环境……”欧阳欲言又止,开什么玩笑,让她独自密林深入,且不说地里如何,便是她谨慎点,没掉下去,方才林子里传来的那阵啮食声,也瘆人得厉害。
“怎么了?”时间拖得越久,孤行少越不耐烦。
这种时候欧阳已经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一咬牙,还是觉得狗命重要,于是用一种壮士断腕的语气道:“这种环境,施展不开。”
其实说白了,欧阳还是觉得前路凶险未知,后方杀手将至,无论是走是留,都只有跟在孤行少身边方是上策,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女人就是麻烦!”孤行少恼道,架着欧阳登跃而上,找了簇相对结实的树冠,将人藏了进去。
“你的鸟会不会发现我?”欧阳问,想着刚才的海东青就是从这上面掉下去的。
孤行少回头,故意露出个森然的冷笑:“那你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赤裸裸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