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结果是鹿人王的致命伤并非妖族所为,也就是说其中必有修士出手。魔教现在犯不着招惹大雪山,莫不是正道这里有哪个门派不惜得罪万宝堂也要与妖族生事?若真是如此,对现在的大雪山倒是个大麻烦。
白辰肩上压着保存家业的重担,即至深夜仍靠在窗前琢磨着这些异常之事。他自失了妖丹便没了肆意张扬的底气,一步三算处处小心,幼时自由自在奔跑于雪地的生活早已成了模糊记忆,就算勉强自己站在相同的地方,也再寻不回昔日心情。
李无名最见不得他这样,捡了狐裘为道侣加了衣,这便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师父如今还在大雪山修行,那妖王后裔只要敢冒头必定被他一剑挫骨扬灰。”
李无名甚少提起他那个神秘的剑仙师父,白辰闻言倒是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只疑惑道:“那他为何不亲自解决我?”
“不知道,师父只说你该死在我的手里,就像妖王只能死在他的剑下,这是因果报应。”
对于这件事李无名也很奇怪,白剑仙千年过去依然健朗,教训逆徒时更是没有丝毫留情,可意外的是他竟没有亲自出手拿走白辰这只九尾白狐的性命。
白辰心道,这话听着倒像白剑仙早就预料到他会恋上李无名一般,所以与妖王同为九尾白狐的他必须在还未移情时就死在心爱之人剑下。
这样的猜测让他不寒而栗,下意识往男人怀里靠了靠,这才轻声叹道:“他对妖王还真是刻骨的恨意。”
此言让李无名烛火下的眼眸变得幽深了起来,轻抚怀中这绝色美人的发丝,只低声道:“曾经有多爱,被背叛时就有多恨。你要记住,承受了深情不回应没关系,可千万不能接受了又去践踏这份感情。人的爱恨是很可怕的东西,你们这些小狐狸玩不起。”
“什么意思——”
这似乎意有所指的言语让白辰惊讶地抬起了头,然而还不待他追问房门已被打开,回山探查消息的沉醉刚好返回,他也未察觉气氛有何不对,这便急匆匆道:“祖师,昨夜的确有熊卫遇上了入侵者,只是那人身法太快,刚拉响警报便逃得没了影。”
沉醉一来李无名便又恢复了往日模样,只懒懒靠在软塌上打哈欠,白辰见他这样也只能作罢,无奈地对沉醉问道:“熊卫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这个问题却让沉醉话语一顿,良久方才吞吞吐吐道:“是……赤狐族长所在的放晴峰。”
事关他父亲所在的赤狐族难怪这孩子如此急切,白辰暂且不做评论,继续问:“熊卫说他是往哪个方向逃的?”
“似乎是向北。”
“北?”
白辰眉头微微一皱,手指在桌上勾勒着大雪山各峰分布,言语间满是不解,“放晴峰以北是天狼族的雪中林,这不是下山的方向。”
话至此李无名也投了视线过来,顺势便插了话,“鹿人王既是上山寻找父亲就不会这么轻易撤退,说不定摆脱追兵后仍在继续查探,又或者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如此看来那九色鹿果真就藏身于大雪山,鹿人王的尸体是在山下西侧的道路被发现,鹿人乙又说他哥哥是从东街出镇,那么他所走路线应当是从东侧上山,被放晴峰守卫发现后便向北越发深入,遇上了什么事端方才从西侧快速下山逃跑,然而最终还是没跑掉死于镇外。
如果是在大雪山内部出事守卫不可能毫无察觉,银容界附近又有修士巡逻,所以死亡地点应该是在两者都未派兵驻守的下山路段。
白辰心中渐渐缩小事发范围,这才凉凉勾起嘴角,“我之前还疑惑大雪山怎会有妖族在这个时节生事,若有外来者插手倒是说得通了。”
世上不需要两个妖王,那九色鹿既然侍奉着一个妖王后裔自是希望大雪山白氏乱起来趁机收编妖王旧部。
沉醉见白辰脸色冷了下来便是一慌,连忙道:“祖师,赤狐族绝对不敢与外人勾结,那鹿人王定是走错了地方!”
“我知道,赤狐族已经有你这个未来狐王了,根本没必要再生事端。”
沉醉是赤狐族族长与白氏狐妖之子,他的出生可以说是将两族绑在了一条船上,白辰相信赤狐族没必要舍近求远去讨好一个没有姻亲关系的妖王后裔,倒是那天狼族有些危险啊……
白辰这才明白为何碎星面对九尾白狐也是那般嚣张,手指默默收紧,面上却只专心讨论鹿人王之事,“同族间都有独特的感知之法,鹿人王既然在山中用过妖力那九色鹿定然发现了他的踪迹,于是将计就计拿他的死让魔教与大雪山结怨。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能用来挑拨人妖纷争,好狠的心。”
先是玉泉宴以狼妖闹事挑起事端,再是杀死鹿人王顺水推舟嫁祸巨熊族,对方一切计策都是为了让人族和大雪山打起来自己浑水摸鱼,只是没料到白辰竟刚好在这时候复活了,九尾白狐的威名令各族势力都不敢妄动,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辰心里很清楚,若不是他的存在让人族摸不清大雪山底细,如今万宝堂和魔教的态度未必会如此和气。可他到底是没有妖丹的,此时也只能紧张地握着李无名的手。
他虽未言语李无名却是瞬间懂了,这就抱了抱自己挨了师父数剑也要娶回家的小狐狸,“你放心,我是你的道侣,自然与你同进退。”
剑仙一脉的强悍没人比白辰更清楚,闻言总算安了心,这便恢复冷静再次下令,“传信让云侧先派可信部众暗中搜查,不可打草惊蛇。”
他们这方查出了大雪山的隐患,人族也没有闲着,李无名见路边似有人影便提醒道:“你看街上。”
白辰闻言向下一望,第一眼就瞧见了金灿灿的林开天,一旁还有魔教的鬼策士与鹿人乙,似是正要出镇的模样。他们结伴定是为了调查杀死鹿人王的凶手,白辰自然不会错过,这便开口问道:“深更半夜各位是要去何处?”
“正要这个时候才好撞鬼呢,几位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林开天倒也没想瞒妖族,见白辰开了窗就笑着相邀,待他们下了楼便一并往镇外去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药农发现鹿人王尸体的雪地,鹿人乙得知了九色鹿踪迹便一直守在官府等候调查结果,白辰见他神色已冷静,路上便开口相问:“你一直守着魔教,他们查得如何?”
“哥哥的致命伤没有妖气极可能是修士所为,鬼大人的意思是解剖细查,我同意了。”
鹿人乙的回答冷得好像毫无感情,白辰却是看出了他隐藏的深刻恨意,都说人族最重下葬事宜,料想他同意哥哥被人开膛破肚应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此时也只能轻叹一声,“倒是难为你了。”
鹿人乙自午时便看着哥哥尸体被仵作一点点剖开细查,如今眼泪也流干了,布满血丝的眼中只有对父亲的恨意,“他害死了我母亲,如今连哥哥都不放过,不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杀了他。”
案发现场距离城镇并不远,白辰见鬼策士已经停下脚步,自己也不再闲谈,只上前问道:“魔教是准备招来鹿人王魂魄?”
他所猜果然不差,鬼策士这便点头道:“人死后有七日都是浑浑噩噩,恢复部分神志后方才凭借本能回到家中,正常流程是辞别亲人踏进鬼门关前往地府投胎转世,可如果出了意外或无家可归,魂魄便会化作孤魂野鬼流浪于世间,期间若再受了什么刺激引出活时恨意,也就成了凶煞厉鬼。
他二人刚至此地尚未定居,鹿人王也就无处回魂,我在尸体前布下叫魂阵也没有将他引出来,可见他是化作了厉鬼,按理说应当就在死亡场所附近游荡。”
鬼策士原就是附在尸体上的鬼魂,对于这些死后之事最是清楚,白辰听着也算长了见闻,心道自己完全没有死后的记忆,也不知道李无名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他的魂魄一直留在人间又不化成厉鬼的。
他们这些非人种族说得热闹,林开天听着却觉渗人,连忙就打断了似乎还有兴致再说些鬼故事的鬼策士,“这些神神叨叨的事还是你这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有经验,你尽管施法,本少爷布好法宝等他出现就是。”
活人素来畏惧死亡,鬼策士见状只是轻轻一笑,苍白的脸在子时的夜晚显得极为阴沉,眼珠子随即转向了跟随而来的鹿人乙,“你应当知道我出手寻魂需要什么报酬。”
鹿人乙自然清楚请鬼办事的规矩,直接撸起袖子就露出了健壮的胳膊,恭敬地将动脉露在了鬼策士面前,“大人请。”
这鬼策士平日都是书生打扮,冬日里也要携带一柄折扇维持风度,说话更是语风凉凉毫无感情,此时却突地双目赤红,张嘴便露出了锋利獠牙狠狠嵌入其血管,贪婪地将魔修血液尽情饮进了喉咙。
厉鬼爆发凶性的瞬间着实骇人,沉醉当时就被吓得躲在了白辰背后,林开天见那血溅了一地也捂了眼睛,“你们怎么当众——好歹拿块帕子遮一遮啊。”
他说完还真递了块帕子过去,鬼策士权当没听见,收起獠牙时便又恢复了读书人的斯文模样,抢过帕子擦了擦嘴,只将一枚药瓶扔给因失去气血站都站不稳的鹿人乙,“把药吃了,每日给伤口敷上生糯米,持续三月便可解了尸毒。”
都说厉鬼以人的精血为养料,白辰今日一见才知古人所言不虚,鬼策士吸得还算克制,鹿人乙方才还健壮无比的手却已变成了皮包骨,若是常人碰上饿极了的厉鬼只怕瞬间就要变成一具枯骨,也难怪天道盟虽占据了江都却始终未提要与鬼域结盟。
活物生来就怕这些场景,沉醉见了也是忐忑,下意识就对白辰小声问:“祖师,鬼魂吃狐狸吗?”
他虽压低了声音又如何瞒得过鬼策士这一百年的老鬼,面孔苍白的书生当即笑道:“吃的,尤其是那种常年在雪地中奔跑锻炼的健康狐妖,大补。”
他话音一落沉醉就抖了抖,白辰连忙斜了一眼过去,这老鬼也不吓小孩子了,又解释了一句,“我们厉鬼要在白日行走便需活物精血,正好魔教常有人需要寻鬼,公平交易。”
世上只有魔教敢在家里养上几只厉鬼还和他们做交易,林开天亦是摇头,“也就魔教弟子这么不要命,我可不敢被你咬上一口。”
鬼策士仍是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林少爷一生顺遂从未遇上过大悲之事,有时候恨可比命重要。”
林开天倒是个脾气好的,闻言非但不恼还点了点头,“也是,我回家就多上几炷香感谢祖宗庇佑。”
他们斗了多年也算相熟,沉醉看着这一人一鬼自在闲聊的样子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只趴在白辰背上问:“祖师,鹿人王也变成了这样的鬼吗?”
胆小是赤狐的本性,白辰此时却没空安慰他,听着雪地中逐渐接近的沙沙声,只提醒道:“小心一些,他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沉醉:祖师,这里有鬼!
白辰:鬼有多可怕我不知道,但你若继续以人形趴在我背上,某位剑仙或许会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魔鬼。
李无名:孙子,我看你需要去鬼域留学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