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往愣住了。

而就在他愣神的空档,周围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妙，悄悄加快了脚步，一瞬间溜了个干干净净。

等?姬往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和时霆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不详的预感在姬往的心中愈演愈烈。

尽管被时霆点名要求留下?，他也不可能逃得掉，但他的脚就是不听使唤地朝着门口挪动,想尽可能地躲得远一点。

然而,时霆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被吓得差点左脚踩右脚,踉跄了一下?,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你很怕我?？”

时霆的口气很淡,几乎不像是在说一个疑问句，而像是在说一个陈述句。

姬往想摇头,却又不敢，他意识到在这个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耍小花招是没有好下场的，于是思前?想后，他还是谨慎地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时霆意识到了姬往的小心思，没有去戳破，口气依然是那样平淡,“但我?可没看出来你有多怕我?。这么怕我?,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听？”

“我?也没……”姬往下?意识地打算辩驳，却在对上时霆的眼神时,瞬间哑火。

时霆比他要高不少，站在那儿的时候，沉默得如同山岳，目光由高向?低,给姬往带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尽管时霆没有说话，更没有露出责怪的神情，但姬往却觉得，那种极度的平静之下?，似乎翻涌着某种激烈而澎湃的情绪，比千言万语还要可怕。

姬往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在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又将嘴闭上。

时霆就那样注视了他很久，半晌，才缓缓开口。

“今天，主星系的人来找我谈判。”

姬往没想到时霆停顿了这么久，最终开口要说的却是一个看似和之前?无关的话题，但他也不敢去质问时霆，只能静静地听着时霆说话。

“你知道这次主星系的人来，是想要做什么吗？”

姬往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事实上，在时霆主动告诉他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主星系那边还来了人。

“他们是来招安的。”时霆看起来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冷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过他们也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因此只是私下?派遣了专业人员前?来谈判，对于此次计划，主星系那边并没有事先声张，卡托城这边知道这件事的，也仅限于部分内部人员。”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敢于把主星系来的人晾在那里。”姬往恍然大悟，立刻道，“因为他们此次前来，本来就不是公开的外交活动，对吗？”

“没错。”

时霆有些意外地一挑眉，显然他刚刚夸姬往“聪明”，也只是在说他的应变能力强，没想到他能迅速理解自己的意思。

“所以他们现在就是偷摸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姬往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对于星际时代的时霆来说，这句话并不是一句习语，他连忙改口，拿眼睛偷瞥时霆，却发现他眼底划过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咳，总之，事情闹大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是的。”时霆再次肯定了姬往的猜测。

姬往忽然想起，之前?时霆在受伤住院的时候，曾经给他看过一份机密文件。

那份文件的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内容有关于高新科技发展计划，大致意思是，以卡托城为首的变异人联邦，欢迎有理想、有能力、有抱负，并且不认同主星系“人种进化论”的人才，和他们一起共建人类新家园。

姬往还记得，当时时霆想招的第一批人才是最基本的飞船维修保养工，还欢迎零基础的人来做学徒，当时在时霆的要求下?，他还给这批计划起了个口号，飞船维修哪家强，卡托城内找蓝翔……

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起，姬往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你的舰队不会真的改叫蓝翔了吧？”

“是‘我?们’的舰队。”时霆纠正道，“没有改名，不过你的口号很朗朗上口，有关部门已经考虑采用了。”

姬往愣了一下?：“我?们？”

“或者说，是卡托城所有人的舰队。你以为卡托城的武｜装力量是我个人持有的吗？”时霆摇了摇头，“这些军人来自城民，守卫城池，他们不是为我?而战的，是为了所有民众而战的。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在这个有些霸权的时代，时霆的理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姬往赶紧摇摇头：“我?觉得很好。”

时霆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一点。”

姬往听到“喜欢”二字，倏然抬头，意识到时霆此时说的“喜欢”，更多指的是欣赏时，又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

“你能听懂我?说的所有的话。”时霆像是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没有揪着他的反应不放，而是继续说道，“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往往你也能记得很清楚……对于很多事情，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时霆原本看起来有一丝焦虑，此时却放松了很多，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样的人，你以前没有碰见过吗？”姬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问道。

“或许之后也不会有了。”时霆语焉不详地说着，似乎想掩盖什么东西，他很快转移了话题，“总之，属于卡托城的自主研发基地，已经基本建成，并且可以开始初步投入使用了。”

直觉告诉姬往，时霆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关键性信息，但他知道对于时霆这种守口如瓶的男人来说，他就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老老实实继续顺着时霆的意思聊下?去：“所以说，这就是主星系想要来招安的原因？”

“是的。”时霆露出欣赏的眼神，“因为主星系相对于卡托城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科学技术，而如果?卡托城的科学技术追上主星系，那么主星系就将面对掌握了同等?科技水平、却又拥有自身优势的变异人，这样一来，他们将完全处于劣势。”

姬往回想起他曾经在文史馆工作时看到的一些资料。

卡托城听起来只是一个城市的名字，但事实上，它指的是姬往脚下?这整个星球除了丧尸居住地外的全部面积。

同时，卡托城还会和其他同样拥有变异人星球结成联邦，因此，卡托城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国家或城市，而是一股力量的首领。

一直以来，主星系的整体力量都相对强大，但同时他们的内部也因为长期安乐而一团散沙，互相之间的争斗倾轧十分严重。

而变异人这边则相对更有秩序，因为规则简单——谁拳头硬谁做老大。目前为止，论单人实力，时霆最强，论综合实力，卡托城最强，所以卡托城就是变异人中的核心力量。

如果?时霆的“蓝翔计划”真的成功，那么，以卡托城为首的变异人团体就很有可能取代主星系，成为下一位宇宙中的霸主。

但是还缺了点什么，姬往思考着。

他其实不是真正的傻子，只是有的时候习惯于作死，或者有系统在懒得动脑，但今天时霆都这么夸他了，不动动脑子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次主星系来，是来下最后通碟的吗？”姬往问。

原本已经渐渐放松的时霆又重新变回了严肃：“我?想是的。”

没有人想要承受开战的后果，因此卡托城的科技进步一定是隐秘的，在暗中进行的，不应该这么快被主星系发现，除非……

“除非变异人团体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或者说，科技力量的进步已经隐藏不住了。”末世生存系统忽然冒出来，冷不丁地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姬往脱口而出：“那么一定存在有什么东西，加快了这一切的进程。”

时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还记得克莱拉的妹妹吗？”

姬往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拥有解毒血液的时候，救过的几名丧尸病毒重度感染者，其中就有克莱拉的妹妹。

对方还答应他可以实现他任何一个愿望，只不过姬往一直被时霆照顾得挺好，可以说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他都快忘了这茬了。

“她变异了。”时霆说，“和你一样，是丧尸病毒导致的变异。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变异方向，只检测到了她的能量波动，直到她接触到了一块金属。”

“金属？”

“对。”时霆说，“事实上，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几位脑部变异智商超群的变异人，他们的聪明才智，帮助我们的科技从无到有，飞速发展。但这种进步，远不能赶上主星系的发展程度，直到我们遇到了克莱拉的妹妹，奥琳。”

“奥琳属于天赋异禀的变异人，她从变异能量觉醒开始，就可以轻松操纵任何金属，将它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外力，强行融合两块金属，将它们变成合金。”时霆说，“她完美卡上了计划的最后一环，将设想彻底变为了现实，我?们不再需要从基础做起，不再需要规模化的工厂，只需要一张图纸，我?们就可以拥有任何武｜器。”

姬往震惊地看着他，脸色忽然一瞬间变得惨白。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时霆说完，皱眉道，“你怎么了？”

“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姬往艰难地说。

他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到来，不是因为他的血液具有解毒性，奥琳会死，卡托城也就无法制作出这么多武｜器，可能爆发的战争，也就无法到来。

“等?等?，你在想什么？”时霆显然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这不是你的问题。开战是在所难免的，这是主星系的霸权主义在作祟，他们不允许我们和平生存，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没有你，我?们的死伤一定会十分惨重。”

姬往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你真的不用有任何负罪感，战争如果?必须到来，它总会到来，历史趋势不是个人可以左右的。”时霆说，“退一步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来了，奥琳会死，我?也会。你的血液救过很多人。”

姬往一怔：“可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救人了。”

“我?不在乎。”时霆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我?只希望你平安。”

“而这，就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时霆的眼睛暗了暗，“聊了这么久，我?们也该算算总账了。”

姬往没想到时霆绕了这么一大圈还能绕回正题，脊背瞬间绷紧，还没想好对策，时霆连珠炮般的发问就已经到了面前：“我?让你和阿曼达留在城门口等我?，你去哪儿了？”

“我?……”

“在这之前?，我?让你跟着阿曼达去找克莱拉，你又做了什么？”

“我?……”

“你还一个人喝了那么多酒跑出去。”时霆看起来十分烦躁，他在房间内转了几圈，姬往很想问问他晕不晕，却又不敢，只能怯生生地看着他，“你自己说说，我?该说你点什么好？”

末世生存系统也跟着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说说，该说你点什么好？”

“滚滚滚，有你什么事。”

姬往本来就心情不太美妙，此时更是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但抬头对上时霆，他不仅不敢骂，还立刻乖乖缩起了肩膀，看起来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末世生存系统：“……他妈的，欺软怕硬。”

“我?不是你的谁，我?没有资格管你，我?知道，”时霆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这次没有出意外，是万幸，你不可能每次都有这样的幸运，不要再让我担心。”

时霆逆光站在那里，窗口的阳光透进来，把他的身姿勾勒得很挺拔，而眉眼则被衬得深邃。是个俊朗的男人。

姬往抬头看着他。时霆很高，他习惯性仰望这个男人，但此时此刻，他却希望自己可以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上。

“这就是你今天看起来这么焦躁的原因吗？”姬往悄悄踮了踮脚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我?看起来很焦躁吗？”时霆有些意外，片刻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有，那就是吧。”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感受。”姬往鼓起勇气，一鼓作气说了下?去，“丧尸王的出现是个意外，这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你替代我?承担，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时霆却会错了意：“我?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我?去对抗丧尸王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发生改变。”

“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时霆低头看着他，“在仓库里，我?想过要和你说明一切，是你先逃了。”

姬往眨了眨眼，试图再次蒙混过关，然而时霆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我?不介意再复盘一下?当时的场景。”时霆淡淡道，“确切地来说，我?爱你。”

在时霆问前几个问题的时候，姬往还能露出无辜又心虚的表情，一边低着头默默挨批，一边疯狂思索着对策，可等到时霆猝不及防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一瞬间心头大震，猛地抬起头来：“我?……”

“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我?。”时霆似乎有些疲惫，摆了摆手，低声道，“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姬往努力想找回绝的理由。他是男人，他们在一起很难有结果?等?等?一系列恶俗理由，在这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星际战争时代，显得渺小无力又莫名其妙，这里的人每天都经受着强大武力和丧尸压迫的双重威胁，每天要琢磨的最大课题就是如何避免世?界末日的到来，而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他确实愿意将最后一天分享给时霆。

姬往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你和奥琳，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强大，或者说最有战略意义的变异人了吧？”

“算是吧。”时霆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有些意外，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会不会有人认为，你和奥琳才比较般配，所以……”

“你在想什么？”时霆哭笑不得，“奥琳今年才14岁，不会有人这么想的。”

“那如果?她24岁……”

“那也不可能。”时霆收起笑容，眼神一瞬间变得坚定，“没有人可以逼迫我?做出决定。”

姬往犹豫了一瞬间，而就在那个刹那，时霆捕捉到他的表情，皱眉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没有不相信，只是……”

姬往仍在争辩，时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姬往大惊失色，头脑一片空白，半晌回过神，满脑子都是“两男子面对面吵架不慎咬到对方嘴唇”“两只天鹅打架脖子不慎打结”之类的沙雕新闻，等?亲完了，他才肉眼可见地耳朵爆红，慌不择路地从时霆的胳肢窝底下?钻了出去。

时霆突然笑了，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你你你……你亲我，”姬往手背在背后，结结巴巴地说着，舌头打结得都快不会说话了，“你……”

时霆侧过身，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姬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只露出一双慌乱的眼睛。

“你今天是不是挺害怕的？”时霆忽然说，“在拿到晶核之后。”

姬往没想到时霆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反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睡觉的时候始终都是高度警惕的状态，并不是针对你。”时霆深吸了一口气，“我?感觉到被人触碰，就惊醒了，并不是因为担心你会拿走晶核。”

“我?也并没有吸收这颗晶核，它现在就在地下的特殊装置中，通过能量转化，保护着整个卡托城。”时霆说，“很天才的创意，科研人员将这颗晶核构建成了一个防护罩，每个擅自闯进卡托城的人，都需要承受相当于丧尸王寒冰能量的全力抵抗。”

原来他都知道。

姬往看着时霆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真诚，这种程度的开诚布公，真的让他有所动摇。

“我?能感觉到，你最起码并不反感我?，”时霆继续说，“但是你为什么始终不敢信任我？就因为你刚来卡托城的时候，我?对你有所戒备吗？”

就连末世生存系统都忍不住了：“搞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亲都亲了你还犹豫什么？”

“因为我害怕聪明人，”姬往没理它，咬牙道，这句话既是说给时霆听的，也是说给系统听的，“因为我不够聪明，就会不知道他哪句话说的是真话，哪句话说的是假话。”

时霆显然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他顿时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自证真心，”片刻后，他才开口，“我?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我?不知道感情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我?时霆还有一条命在，我?就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能我一开始的戒备确实伤害到了你。”时霆苦笑道，“但我?有我?的苦衷。”

姬往很想说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我?之所以这么犹豫，是因为我也有我?的苦衷，然而时霆的下?一句话，就将他钉死在原地。

“为了让你不再介怀这件事，我?愿意将我?最深的秘密告诉你。”时霆说，“当然，这不是强迫，我?不会用这件事来威胁你，迫使你答应什么条件。你可以选择看过就忘记，也可以选择永远记住，都可以，哪怕你有一天将这件事告诉我?的敌人，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更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伤害。你愿意吗？”

尽管姬往的理智警告了自己无数遍“好奇心害死猫”，但在那一刻，他还是放弃了理智。

时霆伸出手，姬往把自己的手交到了时霆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感谢在2020-06-2402:22:32~2020-07-0923:1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桑最惨少主2个；kkkkkkkkkk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桑最惨少主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