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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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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旭日东升,一支足有2-300人的队伍披麻戴孝,鼓乐喧天的过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2-30人的乐队,敲锣的,打鼓的,吹号的,无不齐备;在乐队后面,是一溜的和尚道士,20个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20个道士甩着拂尘扔着黄符;再后面是灵车,白皤高悬,一个40岁左右的孝子扶着灵车走几步嚎哭一声;灵车后面跟着一群亲朋好友,身穿白袍,头戴孝帽,嘻嘻哈哈,边走边说而来,一群十岁不到的孩子,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

亲友团的后面还跟着不知道哪里聚拢来的乞丐们,跟着哀乐不停的喊:“爷爷奶奶,行行好吧.......”

管城门的长吏脸沉了下来,上前拦下:“干什么呢,你们?灵车怎么往城里送?”正常情况,只有扶棺出城门安葬的好不好。

孝子赶紧上来,鞠躬作揖,往城门官手里塞了锭银子:“这位长官,我爹几日前过世,今日头七出殡。爹生前将肉身舍给了护国寺,如今仙去,死前叮咛,定要将肉身送到护国寺门前,由我这个不孝子进寺内大雄宝殿上一柱香,这样,家父才好前往西天极乐世界。不便之处,请长官多多包涵。”

这说法新鲜。

城门官有点左右为难,掂掂手里的银子,足有十两,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都够了,这孝子出手豪阔啊。

其实这在平时都不算个事,但是现在后面那几位大爷正盯着呢。城门官不知道金甲暗卫是干什么的,但是对他们腰牌的唯命是从性却被一再交代过。

“不行,这几日城中正在搜查突厥奸细。尔等这么多人,扶棺抬椁,一拥而入,堵塞街道,妨碍治安。”城门官板着脸训斥道,“这大热天的,还不赶紧回去下葬,让老人家入土为安,反而驾着灵车,招摇过市,想引发瘟疫么?”

孝子赶紧连连作揖,好说歹说:“长官,不孝子知道此事让长官为难了,但是这是家父生前一再交代的。如果如此入土,岂不是让家父魂魄不宁。不孝子如何承担得起......”孝子抹上眼泪了。

彭中垣看得真切,嘴角不由的泛起了一丝冷笑,从城门上下来,挥了挥手:“架灵车到护国寺上香?大周法律没说不可以。既然没说不可以,那当然是可以了。但是,所有入城人员都要好好核对身份,莫让突厥的细作混子啊了里面。”

孝子喜出望外,对彭中垣连连称谢,几乎要跪下磕头,当下走上前来也塞给他一锭银子。

彭中垣掂着银子,微微冷笑,冲城门官使了个眼色。

门卒门开始检查送丧队伍的名牌,偏偏并不是每个人都带在身上,没带的人开始各种解释,其他的行人都被堵在了门口处,顿时抱怨声大作。

城门官看送丧的一时半会检查不完,只得把两边的侧门开了,让其他人从侧门检查入城。

彭中垣的手下却把送丧队中,包括小和尚小道士和后面的乞丐在内的,半大男孩统统集中起来,一一细审。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整队人全部清查完毕,并无可疑之人。

彭中垣皱起了眉头,毫无疑问,萧崇远的儿子必在这送丧的队伍之中,但是为什么踪影不见。

“来人。”彭中垣吩咐道:“开棺验尸。”

孝子顿时大惊失色:“长官,长官,不能啊......这让我如何见我父与地下。”

彭中垣脸色一沉:“你可是在棺内暗藏了突厥细作?”

孝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民家为长安本地人氏,家有百亩桑田,世代种桑养蚕,家境富裕,怎么会暗藏突厥细作。实在是家父已经仙去,再启棺木,又损家父仙体,家父在地下亦受惊扰,儿孙不孝,怎可令家父去后仍不得清净。子孙如此不孝,何颜去见列祖列宗,求大老也开恩,开恩......”

孝子磕头如捣蒜。

彭中垣冷笑:“果然是个通敌投外的刁民,居然还敢狡辩,真是不开棺材不掉泪。来人,把棺材给我撬开。”

几个门卒上去,拿起铁棍就要撬棺材盖。那个孝子急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扑倒在棺材上不让。

彭中垣皱皱眉,一挥手,两个手下上去,一把就将他拖了开去。

门卒上前,只听见一阵“当当,咔咔”声不绝,这家确实殷实,棺材板厚数寸,用榫头铆接,这么一撬,顿时把个棺材撬的盖折板裂,乱七八糟,一股恶臭从棺材里冒了出来。

彭中垣屏住呼吸,上前一看,棺材里还真是一个60左右的老翁,头发花白,躺在一条黄绸锦被上,尸体已经肿胀出水,但是还未真正腐烂。

彭中垣毫不犹豫的上去将那黄绸锦被一掀,尸体“咕咚”一声,滚到了棺底。

彭中垣愕然:锦被下真的没藏人?

彭中垣用手指敲了敲棺材底板,好像没有夹层,但是.....彭中垣手一挥:“把棺材连同这灵车全给我劈开。”

门卒找了斧子,将尸体用锦被一裹,丢在一边,没一会,棺材和灵车全成了碎片。

什么都没有.......

那孝子已经是哭得死去活来:“爹啊,孩儿不孝啊,孩儿不应该贪图那点钱财啊,让您老魂魄不得安宁啊,孩儿有罪啊......”

彭中垣怒气冲天,吼道:“把他拖进来。”

手下上去,一把就将那孝子从地上抵拎了起来,就跟老鹰拎小鸡似的。

那孝子颇为富态,本来正肚皮贴着地面,哭得天昏地暗,忽然感觉似乎不对,勉强睁眼一看,两脚悬空,一吓之下,倒是忘记哭了。

在城门官的值房里,彭中垣喝问道:“到底你是受谁指使,竟敢里通突厥细作,抬棺大闹城门,其罪可诛。”

孝子大喊冤枉:“长官啊,小民真的只是送先父到报国寺上香啊。”

彭中垣见他狡辩,不由的恶从心头起,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上去,一伸手,直接从孝子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钱袋来。

彭中垣打开钱袋,往桌上一倒,“哗”的一声,一堆金叶子倾倒在桌面上,熠熠闪光。金子价值是银子的十倍,这一小袋金子,超过一个低级朝廷命官一年的俸禄。

孝子顿时面如死灰。

彭中垣冷笑一声:“还不招么,看来你喜欢皮肉受苦。”

彭中垣正要招呼手下。孝子一看形势不好,赶紧跪下,连连磕头:“长官饶命,长管饶命。不是小民蓄意隐瞒,实在是,小民不知道啊。”

“昨夜,小民正在为先父守灵,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儿上来,给了我这袋子金叶子,要我今天一大早,带上所有出殡的人,到保国寺上一柱香。就这么点事,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有,这金叶子就归我了。小民被这金叶子迷了眼,觉得虽然折腾了点,但也不算啥大事......小民真的没有里通突厥啊,那乞儿是地道的中原人士,长安口音,小民哪里想得到啊......大老爷,小民冤枉啊......”孝子嚎啕大哭。

彭中垣怒极,但是也没空管这见钱眼开的刁民了,立即叫城门官下去问城卒:“这些刁民闹事的时候,有无任何可疑之人通过城门?”

城门官赶紧下去一一问话,几个城卒检查了一上午行人,早头晕眼花,都是一问三不知。

独有其中一个检查侧门的,犹豫了一下,就在彭中垣下令要开棺验尸的时候,有一个粗豪的农家汉子,赶了一辆装满木柴的驴车通过城门。

城卒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木柴垛在车上,足有一人多高,两侧都满满的横出了车身一大截,被那么一头小毛驴拉着,晃晃悠悠,门卒都担心那柴会不会擦到了侧门的门壁。

当然人家的车,人家的柴,爱怎么装就怎么装。门卒检查了一下他的龟牌,又查了下柴车,貌似没什么疑点,轻松的放了过去。

那汉子赶着车正要走的时候,送葬队伍中的一人跟他打了个招呼:“李老三,进城卖柴啊。”

那李老三好像吓了一跳,回头定睛一看,才放下心里:“是,李二伯。家里没米了。”

那李二伯看着柴车嘀咕了一句:“我就想呢,怎么柴还没晒干,就拉出来卖。”

城卒这才注意到,一车木柴中很多枝条还发青。

李老三赶着驴车,慢悠悠的走了。

本来这事城卒也就抛到了脑后,但是就在刚才,那个李老三又赶着车回来了,一车柴都不见了,李老三自己坐在车上,面有得色。

城卒多少有点惊讶,这也卖得太快了吧,而且还是没晒干的。

城卒忍不住问:“这位大哥,你柴卖完了?”

李老三脸上又有被惊吓的表情,结结巴巴的回道:“是是是,城老爷,小的开价便宜,整车的卖给了一户人家。”

这话说得通,城卒点点头,放他过去。

李老三赶着驴子,悠悠的走了,心说:卖什么柴啊,老子有四十两银子的身家,良田可以置好几亩,瓦房也能买两间,再娶上个婆娘...…

大周太平盛世时的物价:一亩良田约7-8两银子,一个成年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约5两银子……还是很贵的。

战乱时候这两样都不值钱。

本来这种事过眼便忘,但是现在城门官一问,城卒想起来了,这......算不算可疑?要报告么?

城门官见这个城卒半天没有回应,追问道:“你可有所见?”

城卒吓一跳,正要张嘴,忽然值房门大开,两个金甲暗卫叉着那孝子出来,往城门官眼前像扔米袋一样,往地上一甩:“此人收受突厥细作贿赂,帮他们蒙混入城,乱我京师。尔等先将他看押,稍后送长安府衙处置。”

彭中垣其实怒火冲天,几乎想上去一刀把这孝子结果了,但是此人不是朝廷官员,只是个民户,这里也不是官员的私宅,而是长安城城门,只能隐忍不发。

城门官连连应诺,指挥城卒把那人拖下去。柴车云云,自然是被城卒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