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项拍马狂追,但是跑在他前面的是丽娅。
陈项这时候看清了,丽娅手里是一根又细又长的鞭子,颜色浅黄有点半透明,质地有点像皮革,鞭稍上有一个银球,所以快速挥动时就有点隐形。
软鞭是种极其烦人的武器,让人防不胜防,但是丽娅明显还练得不熟,挥动时好像有点缩手缩脚,怕把自己缠成一团,但是饶是如此,在马上也已经威力惊人。
一般软鞭长八-九尺,丽娅的那根长约一丈,俗话说:一寸长,一寸险。丽娅一面策马狂奔,一面一鞭挥出,敌将还在前方远远奔逃时,已经被鞭稍悄无声息的缠住了脖子。丽娅向后一使劲,顿时将人拉下马来,陈项拍马前冲,一腿离蹬,人横向下探,一刀横出,斩落那人头颅。
两人配合,天衣无缝,连杀三人,只剩下最后那员突厥军首领,仗着马好,在前方奔逃。丽娅和陈项两人并马狂追,转眼间三匹马跑出了十余里山路。
双方越来越近,丽娅一鞭挥出,那突厥首领武艺精绝,耳听风声有异,立即一招镫里藏身,身子往下一拂,反手一刀,正击在丽娅鞭稍的银球上,银球立即荡了回来。
丽娅“哎呦”一声,急急收鞭。但是突厥军首领这么一阻,马慢了下来,双方距离又近了几尺。忽然间突厥首领的马一声哀鸣,扑到在地,马臀上插着丽娅那把黑柄的短剑。
突厥军首领被马甩出去老远,刚刚翻身起来,陈项已经赶到,借着马的冲力,一刀横劈。
那突厥军首领本是莫查可汗的侍卫长,武艺在整个东突厥都屈指可数,当下临危不乱,举刀迎敌,“当”的一声巨响,突厥首领的手中长刀被陈项削断。陈项则是身影一晃,差点掉下马来。
丽娅一看不好,立即一鞭挥出,突厥首领举断刀相迎,又是一刀磕在银球上,银球乱舞,差点把丽娅缠个结实。丽娅连挥两下,才重新控制住长鞭,突厥首领已经欺身近前,一刀向她插下。
丽娅大惊,纵身后退,仗着轻身功夫堪堪闪开。断刀擦衣而过,在她后背上划开了一道尺长的口子,如果其刀不断,丽娅已经被这一刀破胸。
丽娅吓得面无人色,这时候,陈项已经策马回转,再次冲了过来,长刀向突厥首领脖子上砍去。
突厥首领往下猛一矮身,避开陈项这一刀,同时人往陈项马腹下一钻,断刀向上一挺,眼见就要将陈项的骏马开膛破肚。
陈项的马是大宛宝马,极有灵性,一看那人拔刀冲来,自己避无可避,忽然间有一声长嘶,四蹄腾空,从突厥首领头上一跃而过。突厥首领挺刀而刺,却因为长刀断了那么一截,被大苑马避过。
突厥首领正要追击,忽然间身子一僵,原来已经被丽娅的长鞭缠住了腰间。
陈项在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见那突厥首领正挥刀斩向丽娅长鞭,怕他脱困。此人武功之高,经验之老道,前所未见,一旦让他脱困,陈项丽娅两人联手,都未必是他对手。陈项一急之下,不顾自己死活,在奔马上跳起,跃下马背,返身扑上,力贯右臂,长刀横扫。
突厥首领一刀没能斩断丽娅长鞭,陈项已经连人带刀扑到。被长鞭缠住的身子躲闪不灵,突厥首领忽然挺刀向陈项撞去。
夕阳斜照中,突厥首领的首级横向飞出,鲜血从头颈喷出如泉涌。陈项在危急中偏了一下身体,本应该穿心而过的一刀,从胸口中间插入,斜着从后胸透出,两具身体撞在一起,“咚”的一声,然后一起扑到在地。
丽娅大惊,一把扔掉鞭柄,扑了上来,抱起陈项的身体,将他从那柄断刀上拔出。陈项胸口鲜血狂喷。突厥首领的无头尸体手中尤自牢牢的抓着那柄断刀。
丽娅惊恐的撕开陈项胸口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势。陈项一笑,鲜血从他鼻中嘴里喷出,滴落衣襟。陈项轻轻抓起了丽娅的手,低声说道:“死当长.....”
话音未落,陈项就昏了过去,意识远去前只听见丽娅在喊:“不要,陈公子,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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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听见耳畔有一声惊喜的叫声,声音稚嫩,像是个孩子,然后就是杂沓的脚步声,听不懂的人语声。
陈项的瞳孔慢慢的聚焦,只见头顶上是一个皮质的大圆顶,原来自己是在一个蒙古包中,炕旁围满了牧民的孩子,一张张小脏脸笑嘻嘻的看着他。
这时候,只见帐帘一掀,走进好几个人来。领头的是牧羊神一样的桑结,几乎一个人就占了半个帐篷的空间。桑结后面是丽娅,正微笑着望着他。丽娅旁边是陈项的两个手下,还有通译。这几人身后,则是老向导扎木西......
陈项伤势未复,额头滚烫,不能多说话。丽娅又给他检查了一遍伤口,然后让他靠在炕头。
陈项伤口已无鲜血渗出。丽娅十分满意:“不过,可能会留疤啊。突厥刀脊厚,又是断刃。”
陈项笑,轻声说:“留疤好啊。今后在女人那有的资本炫耀。”
众人都笑了起来。
手下给陈项报告战况。陈项的三百人,死伤过半,驼夫被误伤了几十个,好在伤势都不重,包扎治疗后,已经没事了,美女被乱箭射死了五个,被马蹄踩死了两个,剩下的都安然无恙。
那位要去当妃子的大美女没事。其实大美女如果死了,大不了西突厥再送一个过来。不过,不管怎么说,没事总比有事好,因为是大周方护送的,死了丢大周面子。
唯有骆驼马匹损失严重,不过这不是问题,他们现在是在拉结的部落中,拉结部落是牧马的,有的是阿尔泰种的良马。骆驼则可以从旁边的另外几个部落购买,反正陈项马队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花点掉还减少辎重。
情况比陈项预计的好很多。陈项不由的松了口气。
陈项需要继续休息,大家说了一通话后,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丽娅一人。
通译是最后一个退出的,还善解人意的给他们把帐帘合上,把想进来凑热闹的孩子都轰走。
丽娅望着陈项微笑,茶褐色的大眼睛如秋水盈盈。
陈项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手:“只当碧落重相见,不敢思量是今生。”
丽娅笑了起来:“陈公子何出此言,你不是要去红香阁给我捧场么,捧我当长安第一红妓。”
丽娅给陈项解释发生的事。
丽娅从五月底冰雪消融起,就回到了这一带转悠,看陈项他们马队何时出现,结果半个多月前,见一队黑衣人骑骏马由东南入阿尔泰山,有5-600之众。
“那一队人马黑布蒙面,讲突厥语,配大小双刀,无任何辎重,行动间纪律严明,明显是突厥正规军,而且是精骑兵。”丽娅说,“他们白日在这一带山口转悠,夜宿荒山,哨兵警戒。我知道他们必有所图,但是也不好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你的马队。”
丽娅联络了拉结等几个部落的首领,组织了一千多精壮牧民。如果那些突厥兵的目标真是陈项的马队的话,到时候就可以前来支援。
因为有当地的部落通风报信,阿尔泰山北端几乎到处都是丽娅的眼线,突厥兵和陈项马队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中。当那个突厥首领买通绿洲处的线人,让陈项找不到向导时,情况就非常清楚了,突厥兵的目标确实是陈项他们。
这时扎木西正好领着一支马队过来,丽娅悄悄留下了扎木西,让他在拉结部落中等待,好为陈项引路。
游牧民族,但凡男子皆可称骑兵。但是丽娅知道,牧民的战力和武器跟天下无敌的突厥正规军比起来,根本不堪一击。为了减少牧民的伤亡,丽娅等待陈项他们跟突厥军动手。牧民只能当援兵,不能当主力。
为了对付突厥兵锋利的长刀,丽娅让所有牧民带驱狼的长-枪,只在马上冲锋,不要跟下马跟来敌直接拼杀。肉搏这种粗活,还是交给陈项的手下吧。
“但是牧民的伤亡还是很大,死了五六百人,另有半数带伤。”丽娅非常难过,眼圈发红。牧民没有真正的杀伤性武器,突厥兵砍他们跟切瓜似的。
“牵连无辜。”陈项长叹。
“主要是他们都正当壮年,家有父母妻儿。”丽娅黯然,“我实在是,无颜面对他们的孤儿寡母。”
陈项轻轻叹气,握着丽娅的手:“虽然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补偿他们的损失,但是我也只能用金银来表达愧疚和谢意了。”
“这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丽娅面容转为严肃,“山中的牧民,一家人的生活,都全靠家里这个男人。这男人死了残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就只能依靠部落的周济。虽然牧民淳朴,没有你我之分,但是是我们造成的损失,我们必须做出补偿。”阿尔泰山中的部落内还没有私有概念,但是各家按在部落中地位的不同,分到的物资不同。
丽娅坐直了身子,撩了撩满头的乱发。丽娅头发颜色比汉人的黑发色浅而红,为深棕色,大波浪卷曲,陈项见她发乱如草,都打结了,不由的一笑。
“这事我已经想过了,让拉结把所有的孤儿都集中起来,由部落□□养,这费用,你出。你手下有受重伤,暂时无法行动的,也一起留下,由拉结部落-照顾。等他们痊愈了,就由他们来教这些孩子,骑马射箭,冲锋搏击。”丽娅说。
“此次一战,我们共击杀突厥军600余人,获取了他们的战马,鞍韂,佩刀和短剑,这对牧民来说,是非常强大的武器增援。有了这些,再加上你手下的训练,这里的牧民就能组织起一支像样的武装力量,既拒虎狼,又击流寇。”
丽娅顿了一顿:“另外就是,大周跟东突厥之间,不久必有大战。如果大周最终能歼灭东突厥,那么东突厥残部必并入西突厥,到时西突厥势大,必为大周之患。留下阿尔泰山上这一支队伍,时时施恩与他们,让他们感大周之恩德,到底有何用,不得而知,但是至少,比他们倒向东西突厥,为他们所用来得好得多。”
陈项不由的挺身坐直了身子。丽娅忙用手压住他:“快躺下,当下伤口迸裂。”
陈项惊讶的望着丽娅绝丽的面容,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一个山野丛莽中的少女有这般见识,而且胸怀天下,关心时政,指点江山。
陈项疑惑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