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此行的目的地,自然也不是什么阙支这样的弹丸小国,而是西突厥都利可汗牙帐所在的罗斯川。
如果想从长安派使节直达罗斯川,必须穿越整个东~突厥,途中卫队护送,这不仅有违两国之间的阴山盟约,而且,东~突厥很清楚大周有拉拢西突厥之心,西突厥也有结好大周之心,绝不可能让自己这样腹背受敌,所以势必不顾一切的出兵阻拦。
为了不破坏阴山盟约,也为了避开东~突厥的眼目,大周的这支使节团选择了出玉门关后绕道而行,穿越三不管的准格尔盆地,沿阙支国国界向东,然后再折回向南,到达罗斯川。
等于兜了一个大圈子。
陈公子深知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不仅关系着大周西突厥两国的邦交,而且事关大周跟东~突厥即将来临的主力对决。大周西域的长治久安,大周边民的安居乐业,都系在自己这一支驼队上。
而且此行也关系着陈家一族的荣辱,包括自己父亲在朝的地位,自己将来的前途,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大周太子的人选。
陈公子姓陈名项,字熙之,是当朝国舅爷、卫国公、骠骑大将军陈元哲的嫡长子,今年21岁。
大周天子威德帝李策在最初考虑派出使节时,打算派的是平西大将军萧崇远的三子萧钰。
那萧钰,今年19,比陈公子还小两岁,却因为三年前黑头山一役,生擒东~突厥莫查可汗而名扬天下,封侯加爵。而陈项,虽然身为卫国公世子,今后可袭爵,却一直长在御阶之下,至今尚无寸功可以自诩。
在威德帝眼里,那萧钰虽然比陈项年轻,却比陈项更有名气,对西域更熟悉,会沙漠行军,有沙场的实战经验,而且会突厥语,官爵也更配出使大国,另外还有,萧钰容貌俊美,仪表风流,言词便给(陈项对此十分不屑,那萧钰简直巧舌如簧,跟个长舌妇没什么区别)......
总之,在威德帝眼里,萧钰才是出使西突厥的最佳人选,陈项比起他来,差远了。
也正因为此,骠骑大将军陈元哲拼命为儿子争取,大将军的妹妹陈贵妃拼命在威德帝那吹枕边风,连陈贵妃的儿子、二皇子李翔也在父皇面前拼命推荐自己的这位表兄。
最后,威德帝被纠缠不过,也出于一贯对陈项的宠爱,派陈项当了使节。
陈项深知此行意义之重大,自出京后,每日兢兢业业,不辞辛苦,不敢稍有松懈。
现在行程过半,离开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了,陈项心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陈项仰望天边明月:我陈项如果此行有辱使命,何颜回长安见吾皇陛下,必东南长跪,自刎以谢罪于大周。
陈项这么一面想一面走,沿着山腰小径,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小湖边上。
忽然,一阵夜风刮过,风中有一股难言的腥臭。
陈项心头一惊,身子往后一闪,手已经按在了腰侧的刀柄上,然后再定睛细看。
什么都没看见。
小湖就在前方十几丈外,湖水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小湖前面是一段平滑的湖岸,再靠近自己是一片草丛,杂草过腰,在微风中摇曳。
陈项又闻到了那股腥臭,是那种大型食肉动物特有的臭味,跟骆驼马匹完全不同。
风是从湖面往他这个方向刮,陈项躲在山岩的阴影中,用眼睛仔细搜查,忽然草丛中有黄光一闪。这回陈项看清了,是一只成年的巨型雪豹,大如猛虎,正悄悄潜伏在草丛中,两只黄绿色的眼睛炯炯,盯着前方。
陈项顺着雪豹的视线看去,只见湖前平地上堆着一堆东西,月光下也看不清具体是啥,有点像一堆树叶,或者人留下的杂物。
陈项正好奇这雪豹全神贯注的到底在等待啥,忽然湖水“哗啦”一响,湖面破碎,一个人钻出了水面,转眼间在水中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往岸上走来。
陈项刹那间目瞪口呆,因为水下走出的是一个的少女,长发披在身后,月光照在身上,双手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淌水而来,蜂胸蛇腰,腰细如束,长~腿赤足,踩着湖畔水湿的细泥上岸。
陈项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是幻觉,还是真的遇见了什么山中的水泽女妖,在月下出现,企图引诱凡间男子。
就在这个时候,陈项的眼角余光看见那头雪豹,忽然间前爪在地上一撑,后腿用力一蹬,重心前移,一跃而起,向那少女扑了过去。
“快闪开。”陈项大叫一声,来不及思考,人冲了出去,挡在了那少女前面,同时右手一抽,长刀已经出鞘。
“咚”的一声巨响,那只雪豹从头上直砸了下来,顿时把陈项扑倒在地,陈项的长刀从雪豹下腹刺入,刀尖从雪豹后脊背透出。
“哎呦。”陈项呻~吟了一声。那雪豹怎么都有三四百斤中,把他砸得头晕眼花。
“您没事吧。”头上传来了那个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竟然是地道的长安口音。
那少女用力一推,把雪豹翻了个个,陈项狼狈不堪的从雪豹身下爬了起来:“我没事。”
陈项忽然不吭声了,赶紧把眼睛转开,因为眼前的这位少女还没穿衣服。
少女一笑,转过身去,从地上那一堆东西里面捡起一块布片,开始擦身体,穿衣服。
陈项眼睛无处可放,只能往地上看,见自己配刀还插在豹腹中,忙上去抽了出来。
忽然雪豹额头上一件黑漆漆的东西引起了陈项注意。陈项定睛一看,原来是把小小的黑色剑柄,柄上还用金线镂着什么字,月光下也看不清楚。陈项一伸手把剑拔了出来。
原来是一柄小剑,只有一尺来长,血水迅速的沿着剑尖往下滴落,转眼间剑上已经滴血不沾。陈项只见月光下,剑身如霜如雪,银光流淌不停,寒气扑面。
“好剑。”陈项忍不住赞道,手一伸,小剑向前一刺,再次插入雪豹颅骨中,如入腐泥。陈项将小剑重新拔~出,血水又迅速退去,小剑亮如明镜。
“神剑。”陈项惊讶,以他见闻之多,居然也没见过这等锋利的利器。
“谢谢夸奖。”少女说,一伸手从陈项手里接过了小剑。
少女已经穿好了衣服,里面是一套紧身衣裤,外罩一件厚外褂,衣物月光下都呈深灰色,完全是山中牧民的打扮。
少女拿过剑后,一撩外褂下摆,把小剑往两腿~间一插。
陈项恍然大悟,原来那把小剑是捆在大~腿内侧的。
少女收好小剑后,又返回身去,拿起那块擦身体的布,微微侧弯了腰,擦头发。
陈项尴尬:“哦,原来这柄剑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少女没好气的说,向天翻了个白眼。
陈项早就注意到了,少女相貌不像地道的中原人,明显的混有胡人血统,她的两只眼睛好像特别大,鼻梁非常挺。月光下,这个白眼效果非常显著。
陈项狼狈,怪不得那豹子掉自己身上后一动不动,不是因为肚子被刺穿了,而是因为脑门上插着这么把利剑呢。
本以为是英雄救美,搞了半天,原来人家是气定神闲,随手掷出一剑,信手搞定;倒是他,气急败坏,横冲直撞,啥忙没帮上,还被砸倒在地.......看来美女是嫌自己多管闲事,碍手碍脚。
陈项忽然咳嗽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雪豹背上的皮:“哎,长欢,天天跟你闹着玩,没想到今天把你命玩掉了。真是运也、命也,你瞑目吧。”
陈项用手把雪豹那两只吓人的黄绿色大眼珠子合上。
“您什么意思?这头雪豹你养的啊?”少女转过头来了,却还是侧着身子,用一把梳子在梳头发,发长过腰。
陈项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家父养的猛宠,从刚出生养到现在,跟我玩大的。哎,没想到今天陪我出来散心,被您误会了.....这也是它的命啊。”
威德帝养了两只猛虎,一只叫长欢,一只叫长乐。陈项顺手拈来,倒也方便。
少女脸露讥讽的微笑:“没想到这半截尾还是你家养的。那好,这山里牧人们这些年被它咬死了那么多牲口,你赔吧。”少女走到陈项面前,手一摊。
“半截尾。”陈项赶紧再看了雪豹一眼,果然只剩半条尾巴。
原来人家是老相识,陈项这下做声不得了。
少女微微一笑:“它的那半截尾巴是两年前我砍掉的。这只雪豹在这山里非常有名,老狡猾了,不自己捕食,专门偷牧人圈养的牲畜,一年到头,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户人家。”
“而且自从被我砍掉了那半截尾巴后,更凶残了,有时候咬死家畜不是为了吃,就是为了报复。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杀了它。但是它非常机警狡诈,好几次都被我追得山穷水尽了,却最终逃脱。”少女抬起眼睛来看着陈项,“这次谢谢你啊。”
月光下,少女的眼睛特别大,睫毛特别长而且翘,眼珠为深茶褐色,清澈如湖水。陈项见那少女鹅蛋脸型,鼻梁挺翘,双~唇饱满,皮肤雪白,胡汉混血,美艳无双,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妖~娆动人,忽然间心头一动,像是有什么遥远的记忆被微微的触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我过去有见过你么?”陈项犹豫的问,怀疑自己要被以为有意勾搭。
没想到少女也在细细的端详陈项的容貌。陈项身高过人,剑眉朗目,鼻直口方,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俊朗伟岸,极有男子气概,在长安为众多女子所倾慕。
“没,我想是没见过。”少女也犹豫了一下,“不过,好像有点眼熟。”
陈项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我两有缘啊。”
这句也有点调笑的意思,但是少女既没有作恼,也没有笑,反而狐疑的又看了他一眼,确信他不是记忆中的那两个人,但其实,她只见过他们一面,又在情绪极度激动之下,时隔几年,记忆也十分模糊。
大概这些年我想复仇想得有点魔障了,每个中原来的男人看上去都跟那两个畜生有点像。少女心想。
想到这素不相识的男子刚才忽然跳出来挡在自己跟半截尾之间(这很容易送命),自己却还瞎怀疑他,少女觉得一阵愧疚。
“你衣服全弄脏了,要不要下水洗个澡?”少女说,“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再把衣服烤干。”
想到这素不相识的男子刚才忽然跳出来挡在自己跟半截尾之间(这很容易送命),自己却还瞎怀疑他,少女觉得一阵愧疚。
“你衣服全弄脏了,要不要下水洗个澡?”少女说,“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再把衣服烤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