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外来轿车驶进渺岸。
车门开,先下来一抹纤瘦身影,她没马上走,而是回身从车上扶下来一个“残障人士”。
残障人士也不是别人,正是柏池。
摔断了腿的柏池。
此刻正是佣人入睡的时候,四下一片寂静,方疏凝扶着他到门前,柏池自发按了指纹解锁,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门,连灯也不敢开。
“腿还好吧?”
“还?行。”
方疏凝闻言,立时皱起眉:“痛了吧?我说用轮椅你?非不让!”
柏池沉默。
方疏凝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软下声音:“我这不是怕你?又?伤到腿吗。”
两个人在医院待了足足一天才回来,在去医院之前,他们是在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
第一天上午,是登山活动。
方疏凝本来就有些?恐高,爬到半山腰已经累得不行,更别提不要?命地往下张望,正欲打退堂鼓,身后突然袭来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在她肩头。
她顿时一颤,生理?反应就是抗拒,猛地回身,没想到柏池就贴着她站在她身后,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被她这么一弄,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一退,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还?好这一段阶梯有个大平台,不至于一滚到底。
柏池最后稳住身形,挣扎着坐起,额角渗出冷汗,面色也泛着苍白,手缓缓扶上左腿。
方疏凝完全懵了,反应过?来立刻冲下去,声音慌乱地叫他的名字,然后又去检查他的左腿。
最后还是带队老师叫了救护车,一路高调地载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替柏池处理?伤势时,方疏凝给周清筠女士打了个电话。
得知两家人在昨天他们离开?之后就一起坐上了前往俄罗斯的班机,她很想死,又?怕他们在外担心,便隐瞒了柏池的事?。
其实柏池伤得并不重,只是脚踝处有些?肿胀,远远没有到骨折的地步,但他却是真实地坐着轮椅出来的。
方疏凝一看就慌了,迎上去,犹疑地问:“不会……断了吧?”
柏池面色也不太好,却也不忘安慰她:“没那么严重。”
她正要?松一口气,又?听他继续:“就是骨头有点问题,大概得躺个一两周。”
方疏凝皱眉问:“那要住院?”
柏池神色立马变换,又?道:“不用,医生说了,可以回家养着,定时来换药就行。”
“哦。”她轻应一声,“那我推你出去吧。”
柏池神色自若地点点头。
在医院门口叫到车,柏池死活不愿意方疏凝也将轮椅带上,只说自己不需要?,有损他的气质,而方疏凝有愧与他,也拿他没办法,要?换了平时,早撂挑子不干了,还?容得他在这里嫌东嫌西的?
显然,柏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知道柏叔叔和宁姨她们都去俄罗斯了吗?”
“知道。”柏池点头,“他们走之前跟我提过?。”
方疏凝了然于心,又?试探性地问:“那你一个人在家能照顾好自己吗?”
话毕,她想起还?有阿姨的存在,正欲补上,却听得柏池慢条斯理地道:“不是一个人啊……”他看向?她,笑意浅淡,“不是还有你?吗?”
赤/裸裸的恃弱凌强。
方疏凝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关心则乱,完全忘了追责,这一切的源头都要怪柏某人吃饱了没事干突然在背后吓她,导致他们的夏令营还未开始便就此终结。
回到家,经过轮椅事?件的讨论,方疏凝道:“我先扶你上楼吧,你?早点睡,我明天再过?来。”
柏池轻应一声,手绕过?她脖子,搭在肩头,大半力量都压在她身上,由着她带自己回房间。
她走后,柏池在床尾坐了会儿,听见关门声,这才起身来下楼。
行动确实是要比平时稍显勉强,但根本不影响正常行走。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客厅最里侧的房间亮起灯,随即有人拿着手电走出来。
是柏家的管家阿姨。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柏池被电筒的光晃得眼睛有些?睁不开?,抬手微挡,阿姨立马关上,开?了客厅的大灯。
他这才答:“没有,就是不想去了。”
阿姨也不便多问,又?聊了几句,正要回房间,柏池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
“张嫂,我记得……您有个女儿吧?”
“是嘞,都结婚好几年了。”
柏池点点头,放下水瓶,又?是不动声色:“有孩子了吗?”
“上个月刚怀上呢!”
柏池做了然状,手指在流理?台上缓缓打着节拍。
“您很久没回家了吧?”
张嫂愣了愣,苦涩一笑。
他微沉吟。
“您明天回去看看吧,好好照顾女儿,不用急着回来。”
张嫂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定:“小刘和小成趁着先生太太出去都请了假回家,我这再一走,您怎么办?”
“没事。”柏池道,“阿凝也回来了,我吃饭可以去方家。”
虽然两个孩子关系好,但张嫂细细一想,就这么一走了之,还?是觉得不妥贴。
柏池观她面色,又?添一剂药:“我明天要?带几个同学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你?在这里不方便。
张嫂终于明白过来,纠结再三,对女儿的思念占据上风,终是道:“那谢谢少爷了。”
柏池笑意渐深:“不用谢。”
*
方疏凝第二天一早来敲门,竟然是柏池来开的。
她疑惑:“你?们家阿姨呢?”
柏池神色自若:“她家里有些?事?,请假回去了。”
哈?
方疏凝脑中缓缓画出一个问号,还?能这么搞?
“我把密码告诉你?吧,免得你?每次来都要敲门,而且,我也不太方便下楼。”
柏池这么一说,她的注意力即刻被转移,看向?他道:“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拿点过来。”
他点头说好,在她转身时,莫名来了一句:“这几天辛苦你了,阿凝。”
方疏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天下来,才深有体会。
柏池还?真?是天生的太子命。
“阿凝,我渴了。”
“阿凝,给我洗个苹果吧。”
“阿凝,我想吃你?做的饭。”
“阿凝,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这些?她都还能勉强应对,可到了晚上,头疼的问题就来了。
柏池要?洗澡。
她小心翼翼地扶他到浴室,又?一点点进到下沉式的浴池,浴池很大,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家半个卧室。
进去了才惊觉:“你?腿不能碰水啊!”
柏池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敛眉深思。
“要?不,我给你?接盆水过来,你?先擦一擦?”
柏池没说话,看表情就知道不情愿。
“听话,别弄得发炎了。”
她其实也不清楚骨折包扎之后碰水会不会发炎,只是随口一说,以示情况特殊,没想到柏池还?真?就听进去了,难得妥协。
她至今都不知道,其实是自己那句“听话”起了作用。
替他接好水,方疏凝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叫我啊。”顿了顿,补一句,“最好能不叫我就别叫我。”
柏池轻轻勾起嘴角,“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答她哪一句。
方疏凝出来后也没走远,怕有什么突发情况,留在他的卧室玩手机。
大约十分钟后,里间传来他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听不大清晰。
她凑近去听,他重复道:“帮我拿一套睡衣。”
方疏凝略微踌躇:“你?就穿你?身上的那套出来不行吗?”
当然不行,她说完自己就回答了。
柏池怎么可能重复穿没洗过?的衣服。
轻叹一声,去他的衣帽间找睡衣。
是的,这小子还?有衣帽间,而且不比她的小。
睡衣倒是很好找,就挂在进门口的柜子里,好几套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但风格都大致趋近,她挑了一套深蓝的,拿去浴室给他。
猜他现在肯定没穿衣服,只看到裸/露在外的双肩和下方精致锁骨,方疏凝也不敢乱瞟,靠近浴池后便背过?身,反手递给他。
确定他接到后,正欲离开,柏池的声音又在背后幽幽响起:“你?还?忘了一件。”
什么?
没有吧?
睡衣不都是一套一起的吗?
方疏凝略一思索,恍然大悟,脸上顿时隐隐发烫。
她近乎有些?恳求般道:“你?能穿着睡衣出来自己找吗?”
“不能。”
极其果断的拒绝。
行,她欠了这少爷的。
方疏凝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又进了衣帽间。
那东西应该在抽屉里,但一眼望去有许多层,她只能一层层找,在一次又一次的紧张与心跳加快中,到最后已然麻木。
真?的找到放置内裤那一层抽屉,她已经没心情去欣赏,随手抓起一条黑色的,没有丝毫犹豫扔给了他。
柏池还?在她身后轻笑:“温柔点。”
方疏凝眼皮一抽,没理他,径直出了浴室。
待他重新穿戴整齐,方疏凝这才又?进去将他扶出来。
“还?想吃什么吗?”
柏池摇头。
“还?想喝什么吗?”
依旧摇头。
“还?想做什么吗?”
他顿了顿,缓缓摇头。
“那请问,我可以退下了吗?”
“可以。”柏池勾起嘴角,“明天早点过来。”
方疏凝干笑一声,觉得他是存心要?将自己榨干。
结果不等她被榨干,太子爷已经先行躺下了。
柏池生病了。
准确来说是上呼吸道感染,通俗来说也就是感冒,但他这种?平常不怎么生病的,猴年马月来一次也就显得格外难受,头晕脑胀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这种?小病也没必要?去医院,方疏凝从自家医药箱里扒拉出来一堆药品,找出一袋冲剂来泡上给他端到床边。
二人又开始了一场无形的博弈。
柏池非坚持自愈,说感冒这种?小病自身具有周期性,balabala一长串听得方疏凝头疼,眼见他这副倒死不活却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就火大,二话不说跪上床,膝行两步到他身旁,恶狠狠地说:“喝!”
柏池微滞两秒,她就在他不到一指的距离,在他的床上,在昨夜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她的脸是生动而活泼的,不似那般难耐而痛苦,轻咬着唇,在某一瞬间也有欢愉划过?脸庞。
昨夜的梦落幕,他醒来,浑身发热,汗湿背脊,他分不清是病还?是欲。
“你?喂我。”
沉吟许久,他吐出这样一句话。
方疏凝白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自发捏过他的下颚,从旁舀了一勺到他唇边。
他立时捂着嘴咳嗽出来,但也不防药汁顺着嘴角留到颈脖,打湿领口。
方疏凝见状,立马扯过一旁的纸巾替他擦拭:“怎么喝个药都这么难?”
柏池又?轻咳几声,幽怨地盯着她:“你?用开水冲的吧?”
呃……
她沉默,手上的动作不由放温柔了一丢丢。
接下来再喂药,方疏凝都贴心地替他吹凉过?后才送上,太子爷很满意,表情都和缓了不少。
但也不乏他挑三拣四。
“一勺别太多?,不然会漏。”
“慢点,你?磕到我牙齿了。”
“别急,我上一口还没喝完。”
一番兵荒马乱,终于顺利完成喂药工作,方疏凝都快要?觉得,明天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她自己。
然而,事?情还?没完。
太子爷又要洗澡了。
给出的理?由是:“刚刚药汁弄脏我衣服了。”
方疏凝缓缓勾出一抹笑,强忍着怒气,一股脑替他找好睡衣内裤,再将他扶到浴室打好水,动作利索地关上门。
您洗,您慢慢洗。
我就不信你还?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柏池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默默勾了勾嘴角,说实话,他挺想好好泡个澡的,简单擦一擦根本不能满足他对整洁度的要?求,可她在外面又不好露馅,只能寻找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因为他那天说想吃她做的饭,再加之方疏凝确实有露一手的打算,便提前跟他说了一声出门买菜。
柏池在阳台上见她走远,这才回身到浴室,将脚上的纱布取下,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方疏凝走出不远后,这才想起来,买什么菜呀?自己家冰箱里什么都有,堪比微型菜市场,而且大热天的她也不愿意去外面折腾,遂麻溜地回了家,拿个塑料袋出来装了一堆菜走。
输了密码,回到柏家,将菜先放在厨房里,偷偷摸摸地上楼去看柏池有没有背着她吃独食。
推开卧室门,浴室的门也在下一秒打开?,水雾瞬间散出些,有人影从后面显现。
她微怔,然后看见柏池走出来。
身上湿漉漉的,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他看见她,明显颤了一颤。
方疏凝视线再往下,落到他光/裸的左腿脚踝处,关节精致,纱布不翼而飞。
抬眸,再次对视。
柏池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你们自己发挥
这几天好累哦
大家要休息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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