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荟捂住被打的那半边脸,低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整个身子都无法抑制地发着抖。
她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
徐明坤手上渐用力,捏得她下巴生疼,缓缓靠近她耳畔,像魔鬼一般的声音,钻进耳蜗。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姜荟突然面露痛苦,握住他的手,恳请他松些力气,语调也艰难而破碎:“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疏凝是我最好的朋友,她……”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徐明坤神色狰狞得可怕:“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每回让你约她来家里你?都推三阻四的。”他倏地笑起来,“好,你?要?她是吧?不管你妈的死活了?”
“你?妈在医院每天的疗养费是多少你?知道吗?我一旦停药,她活不过?三个月。”他想到这里,轻轻拍她的脸,状似惋惜,“你?想看着她去死?”
姜荟绝望地闭上眼,眼角有泪珠滑过?。
她仰着脖子,呼吸急促。
突然想到了生父。
父亲是名建筑师,在她七岁那年因工离世,从八十层高的大楼上摔下来,血溅当场,连完整尸身都没留下。
噢,不,他还留下了大笔遗产。第二年,母亲带着她和这些钱改嫁他人。
也就是在这一年,她步向了深渊。
或许徐明坤一开始就是看中了这笔不菲的遗产,他哄骗母亲将所有钱投资到自己的生意中,当然,赚了盆满钵满,而同时,母亲的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后来几乎不能下床,最近几年只能在疗养院的病床上度日。
而她,则彻彻底底落入了沼泽。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这周之内,我要?看到方疏凝出现在我的卧室。”
徐明坤冷冷一笑,轻蔑地看她一眼,重新发动车子。
“回去再收拾你。”
姜荟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动作滞缓地望向窗外,双目黯淡。
那里是繁华的街道和谈笑的路人,各种商铺琳琅满目,众生万象,悲欢自由。
是所有人、所有平凡的人、所有幸运的人,千姿百态的生活。
唯有她,内心一片荒芜。
*
第二天,顾行亦依旧没来学校。
听说他生病了,家里人替他请了足足一个星期的病假,校方批准得很爽快。
方疏凝不太关心他来没来,她担忧的是,姜荟今天也没来。
昨天放学时,她状态好像就不太好,但通常情况下很少有请假的时候,甚至于没给自己发消息说一声,打电话也没人接,方疏凝心里有些放不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中午休息,她没去吃饭,谢绝了同学主动帮她带饭的好意,一个人留在教室刷消息。
刷来刷去,心烦意乱,全当过?眼云烟。
柏池和一群人路过之时,顺带瞥了一眼方疏凝的座位,见她一个人坐着,微微挑眉,示意其余人先走,他则操着手从后门进来。
从身后轻轻扯下她的耳机,方疏凝惊疑地回头,看见是他,不耐涌上眉间,语气也不太好。
“干什么?”
柏池顺手拉过?她身后的椅子,施施然坐下,问:“怎么不去吃饭?”
方疏凝冷眼睨着他的动作,越看越心烦,想来想去还是阿荟最靠谱,不会让她生气吃醋。
“你?问过别人了吗就随便坐人家的凳子?”
她承认自己是在挑刺。
柏池莫名地看她一眼:“不是没人吗?”
“没人你?就随便坐啦?”
他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像是要找出她身上引发急躁的那条导火/线。
不然怎么跟吃了火/药似得?
方疏凝被他看得心头愈发不爽,索性回过?头,趴在桌子上假寐。
后背被人戳了戳。
她不理?会。
那双手却愈发肆无忌惮,拉了拉她的马尾。
方疏凝突然坐直起身,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以眼神宣泄不满。
柏池轻笑一声:“请你吃饭,赏个脸?”
“不吃!”
“为什么不吃?减肥?”
“我需要?减肥?!”
“所以我这不是在邀请你吃吗?”
方疏凝死死盯着他,没说话,两秒后,快速地收拾起东西,抓起包就要走。
柏池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蹙眉问:“去哪儿?”
她不说话,面上全是谴责他多管闲事的鄙夷。
“你?不说别指望我放你走。”他表情淡淡的,声音可就不太温柔。
方疏凝不想和他多纠缠,只道:“阿荟今天没来学校,我去她家里看看。”
柏池闻言,看了一眼她的膝盖,似有不赞同:“你?怎么去?”
“打车去。”她答得极快。
柏池知道拦不住她,轻叹一声,起身道:“我陪你。”
方疏凝这回倒没拒绝,很是赞同他有眼力见的模样。
心头那些愤懑也消散了些,毕竟柏公子可是个按时按点必须吃饭的人,能让他大中午的主动陪她出去,可见也是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知道想办法弥补了。
在校门口打到车,他替她开车门,然后才不急不缓地躬身坐进去。
“你?知道姜荟家在哪儿?”
这问题颇是扎心,方疏凝轻飘飘扫他一眼,跟司机报了地址。
她只知道姜荟家住在城南的一处别墅区内,具体是哪栋却不怎么清楚。
出租车开到别墅大门便进不去了,二人下了车,方疏凝去跟门口的值班保安周旋良久,翻出她和姜荟的合照,并报出其家中长辈的姓名,凭借自己毫无破绽的优秀口才终于获悉她家的具体位置。
“你?跟我一起进去吗?”
柏池看她一眼:“不了,我在这儿等你?。”
女孩子家的私事他也不好掺和,且就这么登堂入室也不是他的作风。
方疏凝没说什么,兀自进去。
她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无人应答,心中不安愈甚,手上也不停地拨打着姜荟的电话。
或许她根本不在家,又或许她是去医院了。
方疏凝如?此想着,泄气地松了手,打算要?离开,
就在此时,门“咔嗒”一声,开了。
她转身的脚步顿住,欣喜地回过?头去。
是姜荟。
她披着厚厚的外套,里三件外三件,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可穿这么多,面色还是苍白,有气无力地站在门后,掩着唇咳嗽一声,抬眸去看来人,看清方疏凝的那一瞬,瞳孔里酿起巨大的风暴。
“阿荟,你?怎么了?怎么没去学校?生病了吗?脸色这么差?”
方疏凝一连串的问题砸在她头上,沉重得几乎直不起身,她愣愣地看着她,声音微颤,问:“疏凝,你?怎么来的?”
她没有问你怎么来了?她问的是,你?怎么来的?
方疏凝不甚在意地说:“打车来的啊。”
“自己来的吗?”
“不是,柏池陪我来的。”
姜荟像是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深呼吸几下,握住她的手,尽量理智道:“疏凝,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可能最近几天都不能去学校了,你?别担心,等我好了就会去陪你的。”
方疏凝紧蹙着眉:“去看医生了吗?严不严重?”
“不严重的,就是需要?多休息。”姜荟艰涩地滚了滚喉咙,再开口竟然带着些哽咽的意味,“对不起啊疏凝,我有点难受,今天没办法带你参观我家了,你?下次再来好不好?”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
“是疏凝吗?”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低哑男音。
姜荟像一瞬间被人捏住了喉咙,呼吸停滞。
方疏凝回头,看见徐明坤伫立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手上提着一袋东西,黑色塑料袋包裹,看不清是什么。
“叔叔好。”
他微点头,缓缓上前:“阿荟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都不邀请疏凝进屋去坐坐。”
“没事的,我马上就走了。”
“欸,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吧,叔叔给你?洗水果吃。”
他一步一步逼近,像巨大的阴影笼罩,
姜荟突然道:“疏凝,柏池是不是还在外面等你?呢,让他等急了会发脾气的吧?”
方疏凝刚想说那死小子最近不敢跟我发脾气,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抱歉地看了徐明坤一眼,走到一旁接起来。
“找到姜荟家了吗?”
“找到了。”
“你?什么时候出来?”
“马上,你?再等等。”
徐明坤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她的侧影,回忆起自己回来时,在门口见到的那个男孩。
很高,至少比他高一个头还多,看起来挺瘦,但线条流畅完美,应该属于精瘦的类型,年纪不大,气场却挺强,身上有股公子哥儿的骄矜和散漫。
应该,不大好对付。
方疏凝打完电话,朝他们道:“阿荟,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柏池还在外面等我。”
徐明坤意味深长地看了姜荟一眼,眉间微动,似在考量什么,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朝方疏凝笑道:“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叔叔就不送你?了。”
他说完,朝她点头示意,率先进了屋,路过姜荟时,温声道:“阿荟,待会儿进来别忘了吃药。”
姜荟闻言,脸色愈白,沉重地点头,又挤出笑和方疏凝告别。
方疏凝不放心地嘱咐了她几句,方才罢休,临走之际,她突然叫住她。
“阿荟,别忘了下周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哦。”
“好,我不会忘的。”
“那……再见。”
“再见,疏凝。”
她站在路边,看姜荟缓缓关上门,瘦弱的身躯被一寸一寸掩盖,最终化成一条黑线。
她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柏池哥哥的大腿瑟瑟发抖
谢谢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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