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疏凝闻言,黛眉轻挑。她的眉偏细,今日画得偏长,眉尖微动,眉尾又高耸,说不出的风情无限。此刻从容抱手,回望他:“所以?”
柏池单手插着兜,将手机收回,缓缓上前一步,将她逼到墙角,明明是要来个“壁咚”的姿势,却只将手臂堪堪撑在她的肩侧。
她以懒散的眼风扫过,不经意间轻抿了抿唇。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察觉到他的态度有几分松软,主要是比之今早的漠然。可究竟是什么致使了他的转变?她不太清楚。
“他去找你了?”柏池终于问。
方才齐巍的来电绕来绕去不过围绕一个重点,旁敲侧击地打听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方疏凝的喜好厌恶。
说实话,他并不把齐巍放在眼里。从小到大,数不清有多少人想通过他这里打听她的消息,可从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况且,他既然特地打电话来问,说明已经吃了一回闭门羹。
柏池很清楚,方疏凝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不是那个人,只要那个人不再出现,那就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看看,他就是这么的容易满足,不管她对他说了多么过分的话,不管她对他们曾经的那段关系多么讳莫如深避之不及,他总是能轻易原谅她,再巴巴地凑上去,像极了Butter平日里向他摇尾乞怜讨食物的模样。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也放纵这样的自己。
方疏凝面色未变,只道:“你这位朋友挺顽强的嘛。”她换了姿势,意有所指,“你应该跟他学学。”
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都还没把纪晚搞定。
柏池轻哼一声,眼尾微挑:“我需要跟他学?”
也是,人家柏大公子从来不需要去讨好女人,向来都是女人迎合他,从西航那一大波前赴后继的美貌空姐就可见一斑了。
方疏凝默然,再次将眼神投到他的手臂上。小臂结实有力,隐隐可见的肌肉线条,腕骨精瘦而白皙,戴着百达翡丽的限量款腕表,银色表带松松缠就,一下一下扎着她的眼。
她喉咙微动,想说什么,客厅里传来声响,佣人来传报可以用餐了。
听见周清筠女士问了一声:“这两孩子跑哪儿去了?玩捉迷藏呢?”
有脚步声渐近,缓缓逼近廊道,方疏凝如梦方醒,轻轻推开柏池的身子,脱离他的包围圈,率先朝来人走去。
周清筠的脸在下一秒出现,她狐疑地看二人一眼,随后不动声色招呼他们去吃饭。
柏父柏母分坐餐桌两头,周清筠和方父相携而坐在左侧,柏池来的时候只剩一个空位,遂从容拉开方疏凝身旁的椅子,款款而坐,一如往常。
柏家厨房阿姨似乎得了周清筠女士几分指点,一道糖醋排骨做得色香俱全,刻意摆在柏池面前,仿佛专程等他点评。
只可惜柏公子视若无睹,半场下来一块都没夹过,倒是方疏凝一个人吃得欢,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眼见着还要将魔爪往盘子里送,置于桌下的鞋尖被人轻轻抵了抵,不太重,意有所指。
她伸筷子的手微顿,蹙眉不悦地看向柏池。
什么德性?自己不吃还不准别人动了?
后者淡定回望她,一张脸上云淡风轻,倒看不出什么做了亏心事的波澜来。
她不与他计较,筷子复要行动,小腿又突如其来地被人蹭了蹭。当即便忍不住,空着的手狠狠往旁边一劈,重重落于柏池的大腿上。
“阿池,怎么了?”
柏母发觉他面色不对,出声询问。
“没什么。”
他缓声答了,隐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攥住方才攻击他的那只“爪子“,方疏凝挣脱不开,劲儿倒是来了,一心与他周旋,抓抠掐拧,无一不用。
这厢正斗得如火如荼,她的脚尖又被人踢了踢。
不对劲……
方疏凝想到什么,猛地抬眸,对上周清筠女士黑云压城般的脸色,顿时了悟。
感情之前是太后娘娘在提点她呢……
柏池还抓着她的手,方疏凝无端冒出一身冷汗,哆嗦着手夹了一块排骨到他碗里,勉力挤出一抹笑来:“今天的排骨真不错,你尝尝?”
她说完又去瞅太后娘娘的脸色,果然见她投来满意的目光。
柏池见状却有几分愣怔,手一松,被方疏凝逮着空子收回,垂眸一看,手背都被捏红了。
这小子下手可真不含糊。
再抬眸时,碗里赫然多了一块猪肝,柏池轻柔的声音响起:“今天的猪肝也不错,我替你试过了。”
方疏凝的笑意僵在脸上,这报复来得够快的啊,明知道她从不吃动物内脏,还给她送上这么一块“礼物”,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偏柏父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颔首评道:“这么多年了,俩孩子的感情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方疏凝干笑着没说话。
饭后,众人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闲谈模式,方疏凝向长辈告别,打算去健身房消耗掉今日晚餐的多余热量。
其实按以往的习惯,这时候她该和柏池一道去遛Butter的,只是她回来后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减少和他接触,怕自己惹火烧身,也怕自己重蹈覆辙。
从健身房出来,还未跨出大门口,便见外间急风骤雨未有停歇,看样子已经暴虐了一阵。
从这里到家也不过十分钟路程,不远不近的,叫人来送伞未免也摧残他人。
她返回大厅,在沙发上坐下,打算等雨势减弱再回去。
厅内有几位同在避雨的女生,嘀嘀咕咕着抱怨应该早出来一步,也不至于健身房的备用雨伞全被借走。
她沉默听着,拿出手机进入公司官网,再次将本季新品一一过目。
不知道是谁说过,女人在看奢侈品时,心情是会产生微妙的变化的,尤其是,这些奢侈品于你而言,唾手可得。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位女生突然都不说话了,无一例外地齐刷刷转向门口,双眼发亮,仿佛在看一把从天而降的庞大雨伞。
方疏凝好奇地回头,心下“噗嗤”一声,还果真见到一把雨伞。
伞沿滴着水,正被人缓缓收拢,一寸一寸露出后面那人挺立的眉骨、微微上扬的眉尾、挺拔的鼻梁以及略薄的唇,在顶光暧昧的光线下,更显诱人。
方疏凝突然想到了姜荟。
记得她说过,以后对要嫁的人只有两点要求。
一,能够保护她。
二,能在雨天来接她。
她笑她要求未免也太低,可她只是弯了眉眼,并不说话。
她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近乎于逆来顺受,事事忍耐。可她也是个勇敢的人,在学校附近的小混混骚扰方疏凝时,死死咬着对方的手臂不松口,咬得满口鲜血,头发散乱,左脸也被一巴掌打肿,可她就是不松口。
方疏凝心尖一刺,双眸渐渐湿润,像蒙上了门外的雨雾,只恍惚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
柏池站于她面前,看着她情绪翻涌,也不打扰,只静静等待。
良久,她才平复稍许,抬眸问:“我妈让你来的?”
柏池没说话,将手上多余的伞递给她,这才慢条斯理地道:“筠姨跟我妈聊得起劲,没察觉下雨了。”
方疏凝:“……”
她呆滞两秒,猛地站起身,率先往外走。
柏池缓缓跟出来,她的步子在门口停滞,似乎在刻意等他。
他靠近,听见她瓮瓮的声音响起。
隔着雨幕,穿透雨雾。
“谢谢你啊,柏池。”
谢谢你来接我。
谢谢,我还能有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