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康亲王入宫。
因着皇帝重病,他已经有五个月未曾踏足乾元宫,便是节庆宫宴也是不肯来的。
此番陛下刚醒的消息传开,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立即被召进宫。
待到了乾元宫门口,黄门也没停,直接把他送入乾元殿前。
楚逢年早就等在门口,这会儿已经迎上来,亲自扶下康亲王。
“王爷,您可算是来了。”楚逢年一脸感慨,“陛下一醒来,最惦记的就是您。”
康亲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殿前挪。
“陛下能醒来,便是上苍恩赐,臣……”
康亲王哽咽一声,没说下去。
母妃早亡,他跟弟弟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他这副模样,就连路都走不利落,对皇位从无指望。
现在想来,他跟皇弟还是太过?年轻,高估了自己,也轻视了?敌人。
康亲王深吸口气,咽下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愤懑。
“大伴,只要陛下醒来,一切就都化险为夷。”康亲王沉声道。
楚逢年难得露出一个微笑:“王爷说的是。”
赫连荣礼在外面不太喜欢别人搀扶他,便是拄着拐杖走路很慢,他也都是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等到进了?乾元殿,楚逢年才推来轮椅给他,让他坐下来歇一会儿。
“陛下近来精神可好?”
楚逢年笑到:“王爷放心,这么多太医在,陛下一定能好。”
赫连荣礼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言,绕过?雅室和书房,才进入寝殿内。
赫连荣臻早就靠在床边等。
一见哥哥的面,立即道:“皇兄。”
赫连荣礼眼眶一红:“陛下!”
呼唤一声,赫连荣礼就要起身给赫连荣臻行礼,赫连荣臻忙说:“皇兄毋须多礼,坐下说话。”
便是已经成为亲王,赫连荣礼也不过?是未及弱冠的青年,在煎熬五个月之后,终于见到弟弟平安无事,赫连荣礼忍到现在还没崩溃,已经算是坚强。
两兄弟就这么对望片刻,却不约而同红着眼睛笑了?。
此刻乾元宫中自是无外人,赫连荣礼便直接道:“此番是臣大意,累陛下大病一场,臣实在愧疚难当。”
作为更年长的兄长,他的理?应保护有弟,弟弟被人暗害,就是他的无能。
赫连荣礼又悔又恨,对萧太后的仇恨已经达到顶点,那些犹豫全部都随着弟弟的重伤烟消云散,现在的他,才是真正成长起来的康亲王。
赫连荣臻听到兄长如此说,心里也是异常难受的。
可他却不会安慰赫连荣礼,只说:“朕也是太过?轻敌,不知他们竟是如此心急。”
赫连荣臻叹息道:“皇兄,要说犹豫,朕更犹豫,要说软弱,朕也曾软弱。朕总以为只要忍着,等待长大成人的那一日,等到自己看中的能臣占领朝堂,才能屹立于不败之地。”
赫连荣礼抬头看向?年少的皇弟,两人相仿的面容上,是一般无二的坚定。
赫连荣臻道:“我们都想错了?,在长信宫中,从来只有你死我活,从来只有不死不休。”
“陛下所言甚是,所以臣已经收归各地外派的仪鸾卫,都已集结在盛京京郊,随时等候陛下差遣。”
盛京八卫,仪鸾卫明面上承担陛下仪仗,实际上却是皇帝私卫。
而原本太后的掌控的御林卫,已经被赫连荣礼暗中换了八成。
除依旧隶属于安亲王的皇陵卫,其余七卫基本算在赫连荣臻麾下,可听陛下差遣。只不过?早年陛下年少,虎符由康亲王和漠北振国将军余海各执一半,两人也皆可调令。
赫连荣臻道:“朕总觉得,太后的意图并不仅仅是另立新主这样简单,此番朕醒来,一定令她措手不及,但只要她回过?味来,定不会罢休。”
变成小腮红的日子里,他过?得很安逸,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反想明白许多事。
太后若是想另新主,一开始就不会想让他活下去,现在如此,肯定是有什么人鼓动她,在她耳边吹了风洗了?脑,让她一下子被冲动迷失了理?智。
若非如此,她大可以舒舒服服当她的太后,哪怕几年之后皇帝亲政,她被撤回权柄,却也不会太过危害性命。
现在如此,不成功便成仁,她一旦失败,整个萧家以及其姻亲家族都要跟着陪葬。
赫连荣礼听他这么说,立即道:“上回娘娘托王妃传信回去,臣便已经派人调查,太后娘娘除了跟前朝重臣和四?方振国将军多有联络,对于其他对宗室都无牵扯,这么说来,太后娘娘应当暂时还没有选出新主人选。”
赫连荣臻垂下眼眸,他摇了?摇头:“或许,她心里早就有人选,其他人都不用顾及。”
赫连荣礼心中一震。
“陛下,太后平日几乎不同宗室联系,除每月三次的朝会能跟主事的王爷们见一面,大多数时候连书信都无,”赫连荣礼道,“或者,她有其他的渠道是臣所不知的。”
赫连荣臻也觉得有些怪异,他道:“如此,还请皇兄细查。”
两人说了一会儿太后,又去说安亲王:“王叔近来似乎也没什么动作,他在京郊的皇庄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不过?听闻他府中的铺子经营都不是太好,经常亏空。”
赫连荣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道:“近来朕不便外出,也不宜多见人,仪鸾卫还要麻烦兄长代为管束,同余海那边的联系,朕会直接安排。”
赫连荣礼松了口气,有些事他能替皇上做,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行的。
亲疏有度,是二皇子薨逝后,母妃最常说给他们的话。
这么絮絮叨叨的,兄弟二人竟是说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赫连荣礼细心,见弟弟面色略有些疲惫,这才收住了?话头。
“陛下,您刚苏醒,还是多多修养为好,”赫连荣礼起身对他行礼,“臣这就告退了?。”
赫连荣臻就说:“好,改日再同皇兄叙话。”
等赫连荣礼退下,赫连荣臻才对楚逢年道:“你亲自去一趟司羽监,把先帝的神鸟请出来,就说朕思念先帝。”
楚逢年对他的吩咐一向?是全不怀疑的,只要他说的就是对的,听完赫连荣臻的话,立即就除去安排差事。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李令姝早早醒来。
凭澜看她恢复了?些许神采,心里是一场安稳的。
“娘娘早晨想用些什么?早冬这就要去御膳房了。”
李令姝想了想,道:“本宫想吃馄饨,多取一碗馄饨便可。”
凭澜“哎”了?一声,跟苏果对视一眼,两个人是欢喜极了?的。
看样子,李令姝真的听进去赫连荣臻的话,慢慢开始恢复以往的生活。
等洗漱完毕,李令姝依旧去院中散步,待早饭来时,她且出了些薄汗,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
待坐下消了?汗,早膳也都备齐,李令姝细细看来,光是馄饨就上了?四?种?馅料,还加了?两碗细面。
陛下这一好,她的生活就跟着翻天覆地,与过去分道扬镳。
“御膳房倒是挺会巴结,今日就这么努力奉承人。”李令姝点评道。
凭澜就说:“若不是南华殿地方不大不好布置,早膳指定更丰盛些,等娘娘搬回坤和宫便好了。”
李令姝看着这么一桌子美味佳肴,还有些失神。
“其实之前在南华殿的日子挺好的,每日清清静静,抄抄佛经听听佛音,整个人都安稳下来,”李令姝道,“也不知搬回坤和宫,能不能住得惯。”
凭澜给她盛了?两只鲜虾馄饨,又取了?两只肉泥荸荠的,凑一小碗给她尝。
“容臣说句僭越的话,坤和宫才是娘娘的家,以后娘娘会一直住在那,不管习惯不习惯,好与不好,那才是娘娘皇后身份的尊荣与富贵。”
凭澜低声道:“再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娘娘再回忠勇伯府,娘娘定是千百般嫌弃。”
原来李令姝还有些感慨,听了凭澜这么一讲,顿时觉得特别有道理?。
“姑姑,你真是会说话,”李令姝道,“这话讲得本宫想立即搬回去。”
凭澜笑笑,柔声道:“能让娘娘开心,是臣的荣幸,往后日子还长,娘娘有什么事都别憋在心里,多跟咱们说说聊聊,日子才会舒心。”
这些时候,她大概也能知道皇后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对后宫这些分忧其实并不多适应,倒是对眼下偏居一隅的生活很是安然。她既没有争宠的心思,又对其他的宫妃没有敌意,这样一个皇后娘娘坐镇中宫,说合适也合适,说不合适也不合适。
对于陛下来说,她或许是最合适的皇后,可对皇后来说,她却不一定能当好这个皇后。
身边的这群宫人要做的,就是尽量哄她开心,让她每天都欢欢喜喜的,这便足够了?。
李令姝多少?听明白了凭澜的意思,抬头看向?她,认真道:“多谢姑姑,本宫心里都明白。”
凭澜对她,对皇帝陛下,都是存着长辈照顾晚辈的心思,她比别的宫人要更亲近,却也不会擅自专权,替代他们去决定事情。
“娘娘自己明白,那就最好不过?。”
两人说了会儿话,一顿早膳便平平静静用完。
原本上午凭澜要领着宫人收拾东西,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时隔小半月,慎刑司却是来了人。
来者是个面生的黄门,他只在跨门外对凭澜耳语几句,凭澜便进了?寝宫,对李令姝道:“娘娘,四?喜……四喜招了?。”
李令姝放下茶杯,抖了?抖衣袖站起身来。
“那咱们便去听听看,四?喜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见到亲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