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年先帝刚殡天时,陛下年岁还很小。
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宽大的龙袍,便是坐在龙椅上,也稚嫩得不想是个皇帝。
那时候他到底还是个未及束发的孩童,不说政事,就连课业也是马马虎虎,总令太子太傅摇头。
政事自然不能由他说了算。
太后毕竟是个后宫女人,便是权柄再高,也不能李代桃僵,自封女王当家作主。
因此前朝就需要一位既有能力又很忠心?的宗室同她合作,一起把前朝政事平顺地过度下来。
她选的这个人,就是先帝的堂弟,当今圣上的堂叔安亲王。
这位安亲王确实是个能人,不管他是否有二心?,总归前朝的政事确实被打理得清明政和,是当之无愧的摄政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摄政王的王妃对心叶茑萝过敏,宫里就连心?叶茑萝的也子都不会有,又怎么会养好几盆在尚宫局呢?
这事?一看就很不对劲。
蟠桃看李令姝沉了脸,又说:“娘娘,奴婢因喜欢这花,又听过太嫔娘娘说的旧事,这才上心?。那花放在花架的角落里,若不仔细看,大多会以为是田旋花,不会去过多关注。”
李令姝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你做得很好。”
蟠桃微微一福,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多表情。
李令姝道:“苏果,回头你再跟张大福交代一声,后日就是赏春宴,让他务必盯住御花园,尤其是心叶茑萝和?其相似的花,只要被人摆进去,就一定找张德义换回来。”
蟠桃和?苏果对视一眼,两人一下子都明白过来。
等回过神?,蟠桃的脸也有些白。
“这是……她们这也太恶毒了。”
若是御花园有心?叶茑萝,让当日过来参加赏春宴的安亲王妃病发,就是李令姝的大过错。赏春宴还有那么多命妇闺秀,这事?一传扬出去,李令姝这个皇后的脸面就要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人人都要知道她不堪大用,无力管宫。
苏果会意,却还是道:“娘娘,靠张大福恐怕盯不过来,这事?还是应该让年大伴知道,年大伴徒子徒孙那么多,这事?一定能办好。”
李令姝点头:“极是。”
不过眼下急也没用。
晚上李令姝沐浴更衣,就又跟小腮红念叨。
“她们为什么心?思这么坏,我也没碍着她们什么事?,相安无事?不好吗?”
经过上次生病,李令姝现在偶尔也把小腮红放出来,让它在自己手上身上走动。
鹦鹉是攀禽类,不擅长飞行,更喜欢用小爪爪走路。李令姝知道自己的小腮红很聪明,从来不会乱跑乱拉,倒也很放心。
现在放它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会儿小腮红就站在她的肩膀上,用好不容易长了点羽毛却还是没有冠羽的脑袋蹭她的脸颊。
又乖又贴心。
李令姝顺了顺它的羽毛,说:“这手段瞧着有些马虎,我猜是李令嫣干的,现在太后还把巴不得我这老?老?实实当个听话儿媳妇,一时半会儿不会找我茬。”
赫连荣臻点点头:“咕咕。”
对对,是这个道理。
便是太后真的要拿李令姝怎么样,也绝对不是这种温吞法子,她是个快狠准的人,有事?就要一步到位,绝对不磨洋工。
所以这种下三烂的招数,也就李令嫣这种没经过事?的闺阁小姐才能使得出来。
就听李令姝继续念叨:“只要赏花宴当日平安度过,我就心满意足了。”
赫连荣臻眨眨眼,一边蹭她的脸,一边心里却盘算。
这小皇后还是太单纯善良,宫里哪有平安度过这四个字。人家都踩到脸上,那就要一点一滴都记住,以后一旦可以翻身,必要十倍奉还。
赫连荣臻隐忍这么多年,就是在等那一天。
绝对不可能人家动作了,自己却不还手,这也不是他的性格。
“咕咕咕,娘娘吉祥。”
他努力张张嘴,吐出两个字:“大伴。”
这是他新学的词,以前不敢随便说,现在李令姝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乾元宫,回来也说几句年大伴的事?,他才可以把这个词顺理成章念出来。
李令姝没成想小腮红竟突然说话了。
还说的是大伴这两个字。
她笑得眯了眼:“小腮红真聪明,听我说过几句年大伴,这就记住了。”
赫连荣臻:“咕咕咕,咕咕咕。”
去找他,去找他。
李令姝听不懂,却也道:“明日我正巧要去乾元宫,也好跟年大伴说一说这事?,他肯定能把事?情摆平。”
赫连荣臻这才松了口气。
楚逢年跟他十几年,最是知道他的性子,只要李令姝把事?情说给他听,他一定不会就简单摆平揭过。
一人一鸟腻歪好久,李令姝才把她放回笼子里,自己则没心没肺安眠去也。
只剩下赫连荣臻,站在笼子里盯着帐幔看。
等以后他变回来,一定要好好教导这个单纯的小皇后。
可这么想着,他却又觉得李令姝依旧这般善良淳朴也挺好,宫里本就已经够压抑的了,再多那么多算计是非,日子还怎么过?
他看着她现在开心?自在,也觉得莫名向?往。
这样的生活说不定也很好。
赫连荣臻脑子里乱成一团,渐渐有了些睡意,他缓缓闭上眼睛,心?里想的还是:朕要努力变回去,朕也必须要强大起来。
只有他足够强大,李令姝才能在他的羽翼之下悠然自在。
一夜好眠。
次日李令姝依旧是午歇起来去的乾元宫,等她看过依旧昏睡不醒,却面色越来越健康的赫连荣臻,这才把事?情跟楚逢年交代清楚。
她不说前因后果,只说:“要不是听说安亲王妃有这样的候症,本宫也不会这么上心?,若是御花园的花叫人多塞进去几盆心?叶茑萝,惹得王妃病发,那就是本宫行事?不利。”
楚逢年脸上挂着笑,扑面而来一股书卷气,对李令姝也很是和气。
“娘娘且放心,既然这事?叫娘娘发现,保准不会出差错。”楚逢年安慰她。
李令姝松了口气:“张大福毕竟年轻,他也有看不住的时候,本宫只能劳烦年大伴出手相助。”
楚逢年道:“好说,明日的御花园,保准不叫娘娘瞧见心?叶茑萝。”
事?情说完,李令姝就起身:“不出事便可,劳烦年大伴。”
楚逢年笑笑,越发客气:“娘娘哪里话,这都是臣的分内事?,臣巴不得替娘娘分忧。”
等送走了皇后娘娘,楚逢年回过头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方圆,你让人告诉张德义,如?果明日花树不当,他家的事?,就没人惦记了。”方圆就默默退了下去。
高欢过来给楚逢年捶腿:“师父,娘娘瞧着还是心软,可咱们总不能也跟着心?软。”
陛下是什么性子,楚逢年最清楚。
他是个绝对不肯吃亏的主,他从来睚眦必报,哪怕这之间隔着数百日光影,他也绝对不会忘。
那日陛下不过醒来一刻时光,话里话外都是担忧皇后娘娘,楚逢年一看便知道对于这位皇后娘娘,陛下是真的当自己的正妻对待,一点都不能含糊。
现在有人欺凌到皇后娘娘头上,只简单抹平必不可能,陛下哪怕不开?口,这事?楚逢年也得办得漂漂亮亮。
楚逢年眼睛一眯,对高欢低声说了几句,高欢就笑着退下。
等人走了,楚逢年就自己回了寝殿,坐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也不知是什么天降机缘,自从那日陛下醒来,再加上王季平定时过来针灸按摩,皇帝的身体竟真的好了起来。
随着额头上的伤口愈合,现在在看他,会以为他不过是浅浅睡一觉,等到睡足了,便会睁眼醒来。
楚逢年对赫连荣臻说:“陛下,臣一定会护皇后娘娘周全,只等您醒来。”
龙床上的皇帝陛下,面容浅淡,依旧安然深眠。
李令姝回了寝宫,就开始准备明日赏春宴的礼服头冠。
这不算是大年节,但因有命妇拜见,所以李令姝还是需要穿礼服的。
蟠桃领着四喜,早几日就开?始收拾这身礼服了。
因为是织造所做的定例,也没有比照李令姝的尺寸,这身礼服李令姝穿上是略有些长的,她们现在也不好去再请织造所给返工,只能自己补救。
蟠桃的针线工夫当真了得。
不过十日光景,这身看上去普通又宽大的吉服,就显得合身起来。
李令姝刚一从乾元宫回来,就被催着去试衣裳。
不过她倒是不着急,先回寝殿跟小腮红玩一会儿。
现在鸟笼子也不怎么锁,只要小腮红想找她,就自己飞出来,往她身上攀。
果然她一回来,就受到了小腮红的热情迎接。
“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李令姝心?里没了事?,顿时喜笑颜开?,伸手让她飞到指尖,然后就把它送到肩膀上。
“想没有想我?”
赫连荣臻:“……”
“咕咕咕。”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李令姝这话说过很多次,他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行行行,她说想,那就是想吧。
反正他一只鸟,还能反驳不成?
李令姝就跟小腮红嘀咕:“我把事?情都给年大伴说了,大伴说一定会督促手下人办,这就没我的事?了。”
她这么说着,看起来特别高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赫连荣臻凑她很近,看着她硕大的脸,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还挺可爱的。
唔,可能是自己的小皇后本来就长得可爱吧。
赫连荣臻这么想着,心?里就安稳了。
楚逢年一定会好好办事?的,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他的皇后。
咕咕咕姑。
岂有此理。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朕的大伴就是懂事!
年大伴:敢欺负陛下的小心肝,老子整死她!
陛下:哎呀不要乱说,哪里就是小心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