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坤和宫,李令姝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仪态,一下子瘫坐在贵妃榻上。
苏果以为她吓坏了,有点心急,忙叫小宫人去准备热水,说要给她烫烫脚,怕她晚上睡不好。
蟠桃站在寝殿门口,没跟着进来。
苏果跟李令姝一般,对她没多少喜欢,尤其看不惯她那冷脸:“你还站做什么?你不能伺候娘娘,就让开让别人伺候。”
这么说着,她又小声念叨一句:“好狗还不挡道呢。”
虽说刚才没叫她们进寝殿,但她们两个心里却也有数,这次坤和宫恐怕凶多吉少。
苏果除了跟乾元宫的凭澜姑姑是同乡,再也没旁的关系,她能依附的唯有李令姝,跟蟠桃到底不同。
想到这,她就更气了。
一边叫小宫女去准备安神汤,一边对蟠桃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要回你自己主子跟前去,看我们落难了高兴得很吧?”
苏果确实不知道太后到底如何安排,但她心里却明白,只要陛下一夕殡天,她们当日可能就要被赶出去。
树倒猢狲散,有关系能走的人肯定都走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
就连皇后娘娘,不也是无依无靠的吗?
说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实际上到底有没有亲缘,大家心里都有数。
能靠的只有她们自己。
这么想着,她便就更向着李令姝了。
蟠桃就站在那,任由苏果指桑骂槐,却也一动不动。
“我能去哪里?”她丢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这才走了。
苏果来不及去管她,这边忙着给李令姝洗漱更衣,又伺候她喝了安神汤,才请她躺下来。
“娘娘莫怕,大不了咱们就搬去慈和宫,日子一样过。”她这么安慰着。
李令姝刚才主要是在太后娘娘面前飙戏,又怕被人看出自己换了芯子,精神高度紧张。现在这是泄劲儿的后遗症,脑子很是有些混沌,便一直没关心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会儿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听苏果还在安慰她,也不由有些温暖。
“你放心,只要有本宫在,就不叫你受委屈,”李令姝拍了拍苏果的手,“咱们暂时不用搬去慈和宫,陛下就是病了,肯定能有好的那一日。”
她这么说着,不仅仅是安苏果的心,也是安自己的心。
“不过,太后娘娘让本宫去给陛下祈福,咱们可能要搬去南华殿些许时候了。”李令姝缓缓说道。
苏果微微一愣,随即松了口气。
她左右瞧瞧看看,见没人在门外偷听,这才小声说:“既然太后娘娘让咱们去南华殿,那就说明咱们暂时还是安全的,南华殿中有佛塔和佛祖金身,太后娘娘不会轻易动那里。”
李令姝垂下眼眸。
她对宫中事情不熟悉,以为那就是个供奉用的宫殿,没成想连佛祖金身都有。
看来,太后对她的识趣很满意了。
李令姝就说:“太后娘娘叫本宫明日就搬过去,时间很紧,先不提那边到底如何,怎么也要把行李都准备妥当。”
她这么一提醒,苏果当即就拍了拍额头:“唉,奴婢也是慌张了,还是娘娘聪慧。”
要去南华殿,住多久,带多少人,太后都没发话。
既然如此,东西就要提前准备整齐,最起码万一过去以后宫里断了四季份例,她们自己用旧的也能支撑。
苏果十二三岁就进了宫,如今已经有五六年光景,对宫中许多事都很了解。比之李令姝,她绝对算是宫中老人,很是明白事理的那一种。
因此,这一晚上,喝了安神汤的李令姝睡得很沉稳,反而宫里的宫人们忙活一宿,终于准备出了几台趁手的行李。
就这还是苏果和张大福挑挑拣拣的结果。
四季被褥、衣裳、洗漱用具、妆奁首饰,一件都不能少。而皇后的吉服、礼服、祭服等金贵衣物,也都锁进后殿里,需要的时候再来取用。
除此之外,苏果还去小厨房找了些米面粮油之类的粮食。
张大福就看她在小厨房翻找,又困又累:“姑奶奶,这东西带什么?宫里还能短了娘娘吃食不成?”
苏果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进宫就在外五所做事,是没见过这些的,宫里这些油头子,最是踩低捧高,娘娘一旦进了南华殿,他们就不会再照着皇后娘娘的份例给供给了。”
“能不饿着冻着,还要看太后娘娘的眼色,”苏果低声说,“开始的时候还好些,若是经久不出,你以为宫里还有没有人记得南华殿还有个皇后娘娘?”
张大福跟苏果也是同乡,不过他差事原本不差,在外五所伺候皇子,赶巧先帝膝下就四位皇子,如今只留下天启帝这一根独苗,所以外五所根本不用伺候任何人。
他原先是个心大的人,说话有些虚,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得罪了人,人家明升暗贬,给他弄到坤和宫来了。
来了之后,他才看明白事,却也晚了。
不过,这皇后娘娘胆子虽然小了一些,心底却不错,他想着既然跟了她,那就咬牙跟下去。
太后娘娘是金贵,可她也过了不惑之年,而这位皇后娘娘,今年刚刚十六岁。
他没读过书,却也听过几句古语,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类的话,也多少能说出一两句。
就这么着吧,既然跟了皇后娘娘,就衷心侍奉,认真当差,将来皇后娘娘若能复起,他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会儿见苏果这么打算,他也动了些心思:“明日咱们这些东西搬过去,尽量弄得慌张一些,万一有人来查,也不会查得很仔细。”
张大福这么说着,捏了一把腰上的钥匙:“我去把放在小仓库的茶叶和酥糖都装上,一会儿你带个兜子过来,那边还有几个油灯蜡烛,也得用。”
苏果见他也上了心,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忙就整整忙了一个晚上。
等到早上李令姝醒来的时候,苏果和张大福才刚睡下一个时辰,是一个略有些面熟的小宫人跟在殿内伺候的。
李令姝惦记着今天要搬家,就叫了起,那小宫人手脚也很麻利。
“昨夜里苏果姐姐和福公公忙了一晚上,这会儿正在歇息,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去办。”
李令姝见她很乖巧,也知道伺候人,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就笑了,脸颊恰到好处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尚宫局的姑姑瞧奴婢长的喜庆,就给起了个名叫四喜,娘娘看如何?”
这名字倒是很好记,李令姝就笑说:“你长得是很好,名儿也好听。”
四喜就特别高兴,笑得更甜了。
她才进宫两年,也没什么心眼,就单纯觉得皇后娘娘长得好看,她对自己笑自己都觉得魂要飞了。
“娘娘,咱们都要搬去南华殿吗?”她一边伺候李令姝洗漱,一边问。
李令姝扭头看她,见她很认真,便也很认真。
“是的,应该都得搬过去,”李令姝顿了顿,“如果你能想法子留下来,也可以找找人。”
她倒不是矫情。
作为正宫皇后,她的坤和宫实际上应该有一个大姑姑、两个掌事姑姑、四个大宫女,黄门那里,也应该有一个大总管,两个掌事黄门,其余小宫女、杂役宫女、小黄门不定数。
这是昨天她问苏果问来的,这么观察一天,她就发现很不对劲了。
如今的这个坤和宫可谓是冷冷清清,她身边只得大宫女两个、管事黄门一个,小宫女和小黄门就更少了,瞧这也就五六个人。
昨夜苏果和张大福收拾东西,许多人都知道她要搬去南华殿,现在大早起的,他们两个去休息了,来伺候她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
其他的人恐怕都已经找门子走了。
李令姝其实不需要别人怎么伺候她,只要她不弄错规矩,就不是很担心宫中生活,所以见这小宫女还没走,倒是好心提点一句。
四喜只是心性单纯,却不傻,听到李令姝这么说,自己却笑了。
“娘娘,奴婢是您的宫女,当然要跟着您啊,”她给扶着李令姝在妆镜前坐下,“再说,奴婢觉得去听听佛音也是极好的。”
李令姝从镜子里瞧她,含笑不语。
等梳妆打扮妥当,也差不多到了早膳时分。
李令姝有些饿了,不过她知道今天的早膳可能会坎坷,倒是没怎么催。
四喜看她安静坐在那看书,就凑过去小声问:“娘娘,咱们的神鸟病好了!”
李令姝眨眨眼睛,不是很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四喜看她没听懂,就赶紧解释:“这事说来也是尚宫局不经心,给咱们坤和宫准备的神鸟瞧着就不是很精神,自打请来坤和宫就一直病歪歪的,羽医瞧了几次都没办法。”
李令姝对大部分事记忆都很模糊,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从话语里分析,大概能知道每一个宫所都要请神鸟回来养,并且有专门的羽医给照看。
话都说到这里,不懂也得装懂了。
李令姝的就立即高兴起来:“真的?神鸟真的好了?”
四喜使劲点头:“是的是的,要不我去取来给娘娘瞧瞧?现在可精神了!”
李令姝就看她欢欢喜喜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真的拎着个鸟笼子进来。
待小丫头走进,李令姝才看清楚那鸟笼子里面有什么。
正是一只鹅黄色的、又嫩又可爱的玄凤鹦鹉。
李令姝就看它鼓着粉红色的小脸蛋,瞪着一双绿豆眼往自己这看来。
“嘎!”
小家伙一下子就激动了。
李令姝没忍住笑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它的小腮红:“哎呦呦,真可爱。”
神鸟:“………………”
啾啾啾啾啾,气死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