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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山河社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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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洛凡的指点,尹羲真的不想耽误了师伯,所以打算一个人去扬州。

尹羲的传音符联系不上公孙凌,便写了一封信让青鸟转达报平安,然后说九月初九回玉华派再相见。

尹羲不日就赶到扬州地界,可是对到哪里寻找陈硕真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尹羲在扬州街头闲逛,忽的官府张榜告示,公布今年乡贡考试中举的名单。尹羲这才想起柳梦龙正是这年中了乡贡,然后才北上长安参加明的科考的。

唐朝的科举还不似明清一样完善,严格分为秋闱、春闱。大唐制试在时间上很宽泛,除了炎暑六月之外,其余几月都有考试的记录。

所以如柳梦龙赴京科考,参加了明年五月的考试,一举高中状元。

尹羲不禁走近官府张榜的墙前,墙下已经围了好些百姓,尹羲抬起头来看墙上的榜单。在榜单中间位置赫然看到了柳梦龙的名字。

这古代的“道”的行政区划不小,柳梦龙居然能考中全道第五名也不容易。现在每次科考的录取人数不多,每次平均录取二十人左右,但是江南人杰地灵,柳梦龙仍然有可能高中的。

尹羲暗想:他不是都没有钱了,还要照顾小孩么,哪来那么多时间复习?对了,陆玄霜被镇压在锁妖塔下,不是还有陆雪心吗?柳梦龙的儿子总是她的外孙。

尹羲握紧了拳头,暗想再去柳家偷一遍钱,然后她也不贪心,把钱沉入长江送给长江水神好了。(不还是自己家,未来水神夫人?)

“中了!柳兄,你中了!”

尹羲寻声望去,看到前方一个穿着一身牙色绸衣的鹤立鸡群的俊美青年,不是柳梦龙那假正经又是谁?

柳梦龙身边还有一个书生,估计是他行走文坛时认识的人,他正笑着朝他道贺。

柳梦龙面上温文尔雅,与那书生谦虚几句,便邀请他去酒楼喝一杯,那书生哪里会拒绝。

要是还让柳梦龙这样的人得到泼天富贵,那原主岂能甘心。

尹羲暗自跟在柳梦龙和那书生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再给柳梦龙挖个坑。

尹羲跟随踪他们到了坊市之中,路过街头一家木材行时,忽听嘈杂声响,几个伙计赶了两个衣衫打着补丁的姑娘出来。

一个伙伴怒道:“哪来的叫花子,敢在这里闹!你们再要闹都抓进牢去!”

那个身材高大的姑娘忿然道:“这明明是我们舅舅家的店,我们是来找舅舅的,你们通报一声。”

那个伙计说:“你是谁?我们老爷哪有你们这叫花子外甥女?!”

那身材高大的姑娘说:“我叫陈硕真,这是我妹妹陈玉真,你们老爷王老爷真的是我们的舅父……”

尹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就是陈硕真?她到了扬州找了十天也没有消息,居然因为跟踪柳梦龙到坊市里给遇上了!

尹羲这时顾不上柳梦龙了,就站在一旁看着大名鼎鼎的陈硕真,见她的身才相对南方人来说是高大的了,一头乌发高束类似男子,可是脸色黑沉,相貌十分普通。她的妹妹陈玉真比她瘦小一些,但是五官仍然普通。尹羲不禁一阵失望,看来走武媚娘的后宫争取路是不成了。

那些店伙听她说到“王老爷”不禁哈哈大笑,说:“我们‘江南木材行’早就改姓赵了!我们赵老爷可是刺史大人的妻弟,你们的舅舅早灰溜溜地跑了!”

陈玉真看看姐姐:“姐姐,怎么办?”

陈硕真眼看投奔舅父不成,无法安顿妹妹。她受到官府通缉,消息很快也会传到扬州一带来的,她也不能在扬州久呆,带着妹妹风餐露宿,她年纪还小、不会武功,如何受得了?

陈硕真带着陈玉真离开,身上的银钱不够吃一顿饭的,陈玉真说不如她卖身去大户人家,让陈硕真赶快离开。陈硕真如何舍得妹妹如她幼时一样为人奴婢?

尹羲觉得像自己这样莽撞跑过去说要收她为徒,这会不会有点掉价,于是就暗中跟着她们。

眼见她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到了包子摊前伫足许久,尹羲正要上前搭讪,忽然她身前跑出一个穿着绿绸衣的猪歌,身后还跟着六个家丁。

那猪哥一双眼睛看着她时发出奇光,笑道:“好生俊美的小娘子,我怎么在扬州从来没有见过你?”

尹羲看到家丁将她围住,本想出手教训,心中一动,娇声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猪哥调戏道:“我是你相公,想带娘子回家过好日子。”

尹羲退后一步,说:“你们走开。”

那猪哥往尹羲扑上来,正在这时忽见一道灰影冲上来,那人手中只持一根竹竿就往那猪哥下盘扫去,颇有架式,那猪歌脚上被扫哎哟一声惨叫,又招呼家丁群殴。

那灰色身影,一条竹竿左突右扫,一连打中两个家丁,但是有一个家丁冲到包子摊前拿起一屉热包子就要往那灰影砸去。

尹羲连忙上前挡在灰影面前,在那人砸来时打出一招“浪逐浪高”,那包子连屉全都打在了那个家丁的身上。

“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又见两个家丁往她们扑过来,尹羲神情微凝,手指凌空急点,内力形成罡气打在那两个家丁的穴道上,他们顿时定住动不了了。

这时陈硕真也打倒了另一个家丁,吃惊地看着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惊骇她居然精通传说中的高深武学。那点穴功夫本就不简单了,这不沾人身就能点穴,更是不世出的高手。

尹羲朝陈硕真微微一笑,揖手道:“多谢!”

陈硕真连忙摇头:“我是贻笑大方了,原来姑娘的武功如此出神入化。”

尹羲笑道:“武学之道天外有天。像姑娘这样侠义之心的女子,倒是难得。”

陈硕真爽朗一笑,说:“我就是见不得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些人还要做这猪狗不如的事。”

猪哥看到家丁倒都倒在地上哀叫,这才吓得面如土色,说:“你们敢打我!我爹可是刺史!”

陈硕真想到之前舅父的木材行正是变成了刺史小舅子的,听到“刺史”二字不由得心中更生厌恶冲上前就是一竹竿抽了过去。

那猪哥一声尖叫,正在这时扬州地方府衙的衙役赶到了,高声冲尹羲、陈硕真呼喝,就要将她们包围过来。

陈硕真这才有些忌惮,因为她现在还是通缉犯,尹羲说:“你带你妹妹先出扬州城去,我挡住他们!”

陈硕真知道对方是不世出的高手,点了点头,连忙拉了陈玉真的手往西跑。

尹羲见先后来了十几个衙役,忙施展轻功纵横在人群之中,身如鬼魅,素手翻飞,不一会儿就点住了所有衙役的穴道。

尹羲离开前,捡起一根衙役的刀鞘,走到了那瘫在地上的猪哥的身前,猪哥这时没有心情调戏美人了,恐惧地往后移去。

尹羲本来想要废了他的某物,最终还是手下留点情,用刀鞘往他双腿上一击,打断了他的双腿。

猪哥一声凄厉地抽叫,尹羲说:“再让我知道你调戏良家妇女,我打断的就不是你这两条腿了。”

尹羲将刀鞘扔在他身前,坊市中的百姓见了这一幕不禁喝彩叫好,这些贪官家的恶少实在是作恶多端,百姓深恨他们。

……

陈硕真带着陈玉真出了西城门,跑到城外十里亭时,却见那美貌的白衣少女正抱剑倚在亭柱上。

陈玉真惊道:“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陈硕真知道是遇上高人了,上前拱手道:“姑娘的身手,我很是佩服。”

尹羲颔了颔首,从怀中一掏,居然掏出一个不小的布袋来,笑道:“两位姑娘,打了一架又跑了这么远,你们饿了吧。一起来吃包子吧?”

陈玉真抚了抚肚子,实在是饿得很了,陈硕真有几分不好意思,尹羲看穿了她,说:“大家都是江湖女子,姑娘何必如此扭捏呢?”

陈硕真听她说“扭捏”便不服气了,笑道:“姑娘都不介意,我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我确实饿得很了。”

最高兴的要属陈玉真,她才十三岁,饿得最快。

三人就在这亭中坐下来吃包子,吃包子的时候,尹羲和她们互通了姓名,陈硕真倒也没有用假名。她们还除去了脸上的妆容,陈硕真虽然不似武媚娘一样天生丽质,但长得也十分俊美英气,而陈玉真眉清目秀。她们是女孩子,为免路上被官兵追到,也少引起麻烦,才一路改装易容。

尹羲问道:“我见陈姑娘也学过一些武功,不知是何门何派,尊师是哪一位?”

陈硕真道:“我数年前跟着晓风师太学了些武艺,但是师太已经去世了。”

尹羲巧用打探技巧,陈硕真如实说起自己的经历。

原来前几年清溪县发生洪灾,官府不开仓放粮,还要加征各种赋税,百姓流离失所,饿殍载道。陈硕真偷偷打开自己为奴的东家的粮仓救济灾民,结果被东家发现,被殴打后囚禁起来。百姓们看在眼里,组织人手冲进关押她的柴房将她救出,为了逃避官府追捕,将她送往覆船山。

覆船山上有一座小庵,小庵主持晓风师太感念她当初的善举收留了她,并传授她一些武功和兵法。她在庵中住了三年又回到家乡,与借居在乡亲家的妹妹团聚。没有想到又因为解救打抱不平杀了一个狗财主的章叔胤再受官府通缉。(注1)

尹羲听她说起自己的经历,不禁感叹这乡野丫头现在还很耿直冲动,不善计谋。陈硕真出身贫寒,小时候定也不会如武媚娘一样受到良好的教育,晓风师太要传她兵法,她不识字的话也学不到精髓。毕竟她又不是李云龙,是从红/军开始百战历练出来的草根战术天才。

虽然说武媚娘和陈硕真都是那种欲与须眉争雄的豪气女子,但是十九岁时性子差不多养成了,陈硕真缺少帝王的深沉,只怕坐不住帝位。一个帝王必须有阴阳两面,豪气霸气的同时,其实并不会随意让别人看透自己,就如武媚娘晚年回忆少不更事时降狮子骢暴露心狠手辣的天性而后悔一样。

尹羲暂时放下这些思量,本就是出于珍惜第一个敢与天下男儿争雄的女子,想挽救她的命运,也不一定只有做皇帝一条路子。

既然陈硕真连自己是通缉犯都敢告知真实来历,尹羲也就没有隐瞒,介绍自己是当朝尚书左仆射尹寒山之女,数年前拜入了蜀山玉华派仙门修道。

陈硕真惊道:“你爹是当大官的?”

尹羲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的下落的,况且你在家乡受通缉,应该还不至于捅到长安去。我爹在长安的百姓中口碑还不错的。”

陈硕真说:“贪官恶霸何其多!只要有贪官恶霸压在老百姓的头上,老百姓永远也没有好日子过!”

尹羲淡笑,暗想:你要是生在民国时代,肯定也是干/革/命的好料子,可是领先时代一步就已经是疯子了,领先三步那简直不是人了。

尹羲问道:“你读过书吗?”

陈硕真微微尴尬,说:“我是穷苦人出身,自小父母双亡,靠着乡邻收养才长大的。我哪里读得起书?只是在覆船山时跟着师太认识过一些字。”

尹羲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在想难怪你不知道王莽改制、黄巾起义和五胡乱华的历史。”

陈硕真奇道:“黄巾力士我就知道了,但是什么王莽改制、五胡乱华?”

尹羲道:“历史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如果你读过历史,你就会发现像你这样想的人不是第一个,他们试过很多次,但是都失败了。我先简单跟你讲一讲王莽改制吧,先说一说王莽改制前的背景……”

尹羲将西汉后期的土地兼并、百姓越来困苦、朝政颓败的事用最纯朴的话说来,陈硕真是个乡野丫头,但是她一直心怜百姓,想让乡亲们可以挣脱这残酷的官府压迫。所以尹羲讲的故事中的百姓生活就如她所见过的一样,她本能被吸引住了。

陈硕真听尹羲说起王莽的土地改革和奴婢改革的制度,也不禁鼓掌叫好,还说:“这个皇帝好!”

尹羲暗自摇了摇头,说:“可是他的改革却导致了老百姓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奴婢越来越多。”

陈硕真道:“怎么会这样呢?哼,一定是手下的贪官污吏使坏!”

尹羲叹道:“也不全是。”

陈硕真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尹羲说:“你看看现在的乡亲们也会知道,其实普通农民的生活是很脆弱的,苛捐杂税之重压着,随便一个灾年也可能生活不下去,那么卖地或卖身为奴是唯一生存下去的路。可是王莽一刀切禁止土地和奴婢买卖,就是断了老百姓急难时的自救生路了。所以王莽看似要保障百姓的利益,执行起来的结果往往反而是逼百姓快点去死。百姓反正是个死,不如造反,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去造反,谁还种地?只你一人种地,那些已经反了的人就要抢你杀你。至于奴婢越来越多,也有原因,这位大新朝的皇帝为了实现他的理想,而用自己身为皇帝的权力去推进,所以制定许多律法,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想要违逆新制必受惩处。怎么惩处呢,抓了。抓了干什么,总不能都杀了,贬作官奴官婢吧。于是奴婢也就越来越多。”

陈硕真怔怔出神,喃喃:“明明想要百姓都有田种,让百姓们不用做奴婢的,他制定了这么好的制度也不行吗?”

尹羲说:“其实一开始,这个改制就是空中阁楼。首先,按照他的标准,王莽时期,中原大地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地拿来分。打个比方,你们姐妹一共只有三两银子,现在规定你们分财产,你们一人要平均分到二两,这怎么分都分不到手的。其次,王莽是书生之见,制定制度从不考虑人性。你们无论是在睦州,还是在扬州,所见是贪官多还是好官多?”

陈硕真恨恨道:“当然是贪官恶霸多!”

尹羲说:“王莽时期肯定也一样,人性本贪,人性本为利己。儒家大肆鼓吹的‘井田’本来就是他们的空想,空想的好皇帝带着空想的清官贤臣管理一群空想的全都是善人的百姓。他们没有想清楚,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甚至同一个人都是正邪两赋的。想要实现改制,让八户人家种900亩地,多地的人要把地上缴。如果只多一亩还好说,如果是那多了万亩的世家豪门呢?”(注1)

陈硕真说:“可以派人去执行。”

尹羲:“你能确定派去的人都是公正执行吗?不会滥杀、冤杀?或者他不会因为有了这项大权为己谋私?任何权力过大的暴力机构都是极度危险的。你又知道三国时曹丕为何篡汉吗?司马氏又为何夺了曹魏江山?权力过大的集团都会膨胀谋私,然后反噬其主。回过头来思考你所说的派人执行,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执行的人看到这里头的好处和力量,他们可以偷偷将土制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后杀了自己的利益竞争者,执行的集团力量越来越大,最终反噬皇帝,这个执行集团的头子会当上新的皇帝。然后,这新皇帝的得力手下会成为新的权臣贪官。”

陈硕真不禁前所未有的迷茫,喃喃:“难道百姓注定就不能过上好日子吗?”

尹羲说:“如王莽改制这么做肯定不行,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从实际出发,慢慢改进,虽然不完美,总好过没有。”

陈硕真忽然朝尹羲跪了下来,说:“尹小姐,您是高人,请您教教我。”

尹羲微微一笑:“让我教你?你是想跟我读史,还是想跟我学武?”

陈玉真看到姐姐跪下了,她觉得这个姐姐太厉害了,自己也跪了下来。

“姐姐,你教教我吧。”

尹羲说:“你们想要拜我为师?”

陈硕真拱手道:“请姑娘收我为徒吧!无论是历史知识,还是武功,你都高过我千万倍。”

尹羲问:“无论是文史、算术、地理还是武功,都不容易学,你有耐性学吗?”

陈硕真坚定地说:“我愿意学,我是吃乡邻家的饭长大的,我就想学到本事让乡亲们过得好一些。”

尹羲道:“我可以收你为徒,但是你没有灵根无法学习高深术法,只能学习武功,这是人杰之道,你也不需跟我回玉华派,我们择地拜师后,我再慢慢教你读书习武。”

……

火云宫。

伏羲、女娲坐在上首圣人法台宝座,洛凡坐在下首。

空中悬浮着乾坤镜,镜中展现的正是尹羲遇上陈硕真,然后议定收她为徒的过程。

伏羲道:“这位尹姑娘是何来历,我至今也未算出,妹妹可有结果?”

女娲道:“兄长算透天机都尚无所得,我又怎么可能胜过兄长。但是此女实在不凡,当日她竟对圣人之道都有真知灼见。我看她有志在人间传道,只怕有不小的造化。”

伏羲叹道:“我们久不问三界之事,但是她与我们有缘,何不成全一二?”

女娲问道:“如何成全?”

伏羲说:“那陈硕真已经十九岁、陈玉真也十三岁了,拜她为师学成之后又不知多少岁,在人间时间有限便难有作为。”

女娲到底是伏羲的妻子兼妹妹,说:“兄长是想我借出‘山河社稷图’助她一臂之力?她们只是凡人,可有违天道?”

伏羲笑道:“若有违天道,自有劫难阻碍。”

女娲心想:若是尹羲身上真的拥有关乎后世发展的机缘,她在下界作为,他们兄妹或可沾一沾这场功德。兄长算尽天机,他们兄妹才有创造众生的功德成圣,此时他必也有此考量。

女娲微笑道:“这先天至宝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缘使的,倒不是我小气。”

女娲取出山河社稷图,看看坐在下首的洛凡,说:“凡儿,你取了图给她。记住,他们都是凡人,只可进出山河社稷图一次,不可多使,否则天道不容。”

洛凡恭敬上前,跪接外祖母的先天至宝,也不禁心神激荡。女娲、伏羲宝物众多,除了混沌洪荒时的宝物之外,长辈自己也会炼器,如炼妖壶、天晶剑、捆妖绳之类的宝贝,他从小就玩过,但是山河社稷图可不是随便玩的。

图中另有天地,而且运转起来里面的时间与图外是不一样的,图外一天图内一年。伏羲正是看出陈硕真年龄不小了,才想到借尹羲此图,让她在图内授徒。

……

尹羲收了陈硕真和陈玉真为凡俗弟子,但是眼见九月初九就快到了,现在也不是授徒的时候。

她花了三天时间跟她说起王莽的一生,他的许多超前的改革思想和当时的社会生产水平不适应,遇到的阻力又太大。

陈硕真听了他的故事也不禁感慨万千,她觉得王莽比她聪明一百倍,他的许多政策都是照顾下层人民的,可是结果是事与愿违。

尹羲再传她们“弱水神功”的基本吐纳功夫,至于高深内功则要学习更深奥的经络之学才能练。

眼见就要到九月了,尹羲必须赶回玉华派,显然陈硕真和陈玉真也无法跟她上山,因为她们都没有灵根,并不符合玉华派的收徒标准。

陈硕真现在还在逃亡,她寻不到舅父也不会在扬州久呆,有北上长安去看看的想法,原来她又和原木材行中认识她舅父的人打听出她舅父去了长安。

尹羲以后也要回长安,现在却要先回玉华派去,无法同行。但想陈硕真与陈玉真一路游历,多看看这个世间百态也没有坏处,并不阻止。连她这种修仙之人都需要历练,何况是她们?

于是尹羲手书一封引荐信交给陈硕真,告诉她如果找不到舅舅,就先去相府找她母亲李氏,约定等她回山办完事后再去长安与她们相会。尹羲再赠以一些盘缠,让陈硕真姐妹也感激不尽,她们自小父母双亡,依附乡邻长大,所以陈硕真才总有要让乡邻过上好日子的理想,她天性豪侠,知恩图报。

送走了陈硕真姐妹,尹羲寻思着再会一会柳梦龙,陆雪心打得她和公孙凌受了重伤,还差点让父母魂飞魄散,这事儿怎么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尹羲再寻到柳家湾,发现柳梦龙家已经盖了一座不小的新府邸,完全没有被她盗宝之后的生活拮据落魄。

尹羲潜进柳家,只见丫鬟、小厮、嬷嬷等下人加在一起也有十几个,可见柳梦龙这些日子过得着实滋润,现在又中了乡贡,就要进京参加明年五月的科举大考了。

尹羲见这柳宅所在地,本也是风水佳地,再到主人院前,就见院中种着一些连她都认识的灵草奇花,散发着淡淡的灵力。这绝不是凡品,只怕是上界之物。

这个陆雪心对柳梦龙这便宜女婿的照顾真的是细致入微了,想想柳梦龙的真实嘴脸,大奸似忠,两代九尾狐居然都被他给骗了。

尹羲出了柳府,到了柳家湾百姓供奉的土地庙前,她知道洛凡曾让土地、山神保护她,便说:“土地公公,玉华派尹羲求见!还请现身。”

过了半晌,还未见土地现身,尹羲心想洛凡的命令只怕因为陆雪心的伏法失效了,摇了摇头,她只有自己想办法去除掉柳梦龙家的上界奇花异草和柳宅的风水。

正在这时天空一道白虹落在地上,洛凡现身,雪衣飘飘,神光离合,尹羲吃了一惊。

洛凡运起神力往地下一击,地面震动,轰隆作响,不多时才有一个长须老头土遁之术钻出了地面。

那老头惊慌失措朝洛凡施礼,说:“小人拜见尊主,不知尊主驾临,小人该死。”

洛凡冷冷道:“你好大的驾子,阿羲有事问你,你为何不作理会?”

那老头说:“小人睡了一个午觉,尊主到时,小人才刚刚醒来。不知哪位上仙要问小人话?”

尹羲俏脸通红,自己可不是什么上仙,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忙施礼道:“在下蜀山玉华派门下尹羲见过道友。”

土地公也听人说过尊主有一位人间修士的情人,曾下命令,但凡她路过,不可让天界偷偷下界的神仙伤了她。

“原来是尹道友,失敬,失敬。”土地公忙回了一礼。

尹羲也不敢托大说:“道友不必客气。我就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道友。”

土地公忙说:“小人但有所知,知无不言,道友请问。”

尹羲指了指柳梦龙家的方向,说:“那家凡人家里为何种满非凡人院中可栽的仙灵草?还有我见扬州一带风水气运有聚向那凡人家之势,这是何故?”

土地公不由得暗自心惊,斟酌了一下才说:“那柳家郎君是个孝子,也是一个善人,合该有此善报。”

尹羲不以为然:“柳梦龙父母双亡,这‘孝子’是怎么评出来的?况且凡人活于世上,孝顺生养自己的父母和养自己的种的孩子乃是天伦之理,这也需要额外奖赏吗?那么天下人大多数是这样的孝慈,赏得过来吗?柳梦龙又没有孝顺别人的父母,凭什么他就要一人占取更多的气运?你让扬州地界气运汇聚柳家,那别人家的定然少去,别人家的孝子就不用气运了吗?”

土地公又辩解道:“只是少许汇聚风水,这凡间多少风水大师也会此术,为阳宅阴宅汇聚风水,这是很平常的事。”

尹羲眯了眯眼睛,说:“家父身居宰相之职,我尚不敢动此念,你倒为柳梦龙操这份心为他逆天改命。莫不是另有隐情?”

土地公背上才微有发凉,洛凡掐指一算,说:“原来这柳家是你成仙前的后代,你成仙前和陆雪心还有一段前尘因果,难怪陆玄霜受重伤时会往扬州地界跑来,又被柳梦龙所救。”

土地公忙道:“陆玄霜修炼千年,不敢擅杀生灵,实在难得。那柳家虽然与我有些因果,但也都是千年前的事了,这柳郎君有情有义,是个大善人,他一个人带着孩子……”

尹羲蹙眉:“你少用什么孝子善人这一套老掉牙的话述,这天下善人何其多,我也没见都有善报。柳梦龙是把白白从狐狸精那得来的钱财拿出来分给大家了吗?不是自己赚的钱,他花了大部分来自己享受,这也算善人?我呸!”

这世上人人有私,神仙也不例外,尹羲自己都不是圣人,所以不反对任何人有私心,她恨的是柳梦龙占了所有好处后还负了所有人,明明虚/伪/好/色,还要戴着“孝子”的牌坊。历史上秦皇汉武,炀帝唐宗这样的豪杰尚有争议骂名,柳梦龙本事没有多大,一人占尽所有好处,也未见得他对中华百姓与中华文明传承有什么贡献,他凭什么到死都是一朵清纯的白莲花?

土地公心头怨恨尹羲,他知道尹羲和柳梦龙不对付,上回洛凡为她出手擒了陆玄霜,她才失去了玉玲珑。

可是这是陆玄霜的劫,出手的还是尊主,他也没有本事相救。幸好尹羲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取了玉玲珑就没有伤害陆玄霜。

土地公连忙跪了下来,说:“尊主,小人虽然顾念故人,但绝无违反天条之举,还请尊主明鉴!”

洛凡冷笑:“既然你此举并不违反天条,那么你这风水阵坏了同样也不关天条的事。”

洛凡说着飞上天空,他宝剑一挥招来左右龙使,吩咐如是如是,那左右龙使领命后化为黑白二龙,在天空上前飞腾,不一会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骤然倾盆大雨落下,土地听着雷声震动,不由得哭了出来,对尹羲说:“尹道友,你何必不留人活路呢?”

尹羲对上这土地公怨恨的眼神,一切都已明了了,冷笑道:“我又没有杀了他们,只不过让柳梦龙多拿的东西都还回去而已。只要他勤劳肯干,自可养大儿子,老了也有儿子孝顺。天下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土地公恨恨道:“你是宰相之女,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拜入玉华派,还有尊主宠爱,可是梦龙有什么呢?”

尹羲说:“柳梦龙是什么货色,我比你清楚。”

土地公胸膛起伏,说:“你和梦龙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害他?”

尊主令左右龙使斩绝土地公偷偷给柳家阳宅阴穴布好的好风水,要放雷火劈了柳梦龙的佳宅,烧毁陆雪心送他种在其院中的仙灵草。给柳梦龙一个小书生布点好时运的风水既然不违反天条,那断他风水自然也不违反天条。土地公知道,尊主出手,必定寸草不生。柳梦龙今后必没有什么时运,除非他是大智慧大功德的大豪杰,否则注定潦倒余生。可是柳梦龙只是一个还没有高中的书生,自古豪杰认为书生成不了大事,只是一个依附者。一个依附者,时运就很重要了。连李白杜甫这样的真才子都最后潦倒。真要算的话,一生潦倒的杜甫还是唐太宗和韦贵妃的六世外孙呢,柳梦龙算哪根葱呢?

尹羲目光冰冷,说:“我没有想过要杀他,但是他休想踏别人的尸骨得到荣华富贵。”

尹羲想着原主的记忆:柳梦龙当上相府女婿后,尹铎都退一射之地,尹家所有的政治资源都往柳梦龙身上倾斜,家里处处以他为先,原主给他纳了金燕子为妾,安排两个美貌通房,他到之后仍不满足,有了红颜知己王紫烟。但是这些原主都没有计较,可是原主只是身为人母的一分为儿子的私心,因为那时的柳家本来就是借壳尹家发展状大的,原主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这就是不贤贪婪的恶继母了。敢情从前他和陆玄霜的儿子吃她家的、住她家的就都不算了。原主又没有害人性命,最后被柳梦龙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盖棺定论为妒妇恶妇。原主青灯古佛,他又站在道德制高点迎娶平妻,岂有此理!

尹羲看透了柳梦龙,就是好处全都他得代价全由别人付的白莲花。

土地公前生的柳家后代中好不容易出现这样一个俊秀的男子,还得了陆玄霜的喜爱,本想柳梦龙能一飞冲天,也带给他这个祖宗一些气数助他修炼,没有想到因为尹羲化为泡影。

土地公深恨尹羲,恶向胆边生,见洛凡还在天空,他忽然举起金瓜铜锤就朝尹羲天灵盖上击下。

尹羲没有预料这事儿会惹得土地对她起了杀心,此时她才知道之前他说在睡午觉云云都是骗洛凡的,他就是故意不理她。

这时看透土地公的心思也已经太晚了,千钧一发之际尹羲往后飞退,拔剑搁了他一击。但是土地公是已经渡劫的地仙,尹羲与他存在凡人与地仙的层级差距,还多亏尹羲这把宝剑不是凡物,才挡下头部一击,他左手的金瓜铜锤打向她的胸腹时她手臂酸麻就无力抗拒了。

扬州土地公这骤然发难,侵略如火,给尹羲两金瓜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洛凡在空中有感时,尹羲胸腹已被金瓜打中,她整个人都像是断了骨架的风筝一样摔落在地上。

洛凡哪里能想到自己在这里,土地还敢杀他的情人。洛凡也未猜中土地公的私心之盛,早成心魔,他筹谋已久的柳梦龙一人“皆大欢喜、人生赢家”的剧本就被尹羲这样撕碎了,这股恨意和冲动已让他失去了理智。

土地公早就一步步筹谋着柳梦龙借陆玄霜之机出人投地,什么“大孝子”“善良才子”不过是世人容易接受的坊牌或者说尿壶,好用就拿来用一用。他就是想要将所有的好处给柳梦龙,让柳梦龙成仙,然后柳氏后人繁盛,挤身大族,他的气运依托也更强大。

洛凡手中的天晶剑落下,强大的神力威压着扬州土地公,他这时才知道恐惧,叫道:“尊主饶命!”

但是洛凡既然急于救人顺手用了天晶剑,天晶剑不是捆妖绳,剑下岂留生魂?

天晶剑威势滔滔,如山岳压来,一剑将扬州土地钉在了地上,扬州土地公身子挣扎了一下,不多时就被天晶剑的肃杀之气侵入道体。他终于不挣扎了,吐出一口鲜血,气绝道消而亡。

洛凡飞落在尹羲身旁,抱起她的身子,不由得心痛万分,他明明是来送山河社稷图助她完成一场传道功业,也能生出一个大劫来。可见先天法宝神物不是凡人随意可以消受得起的,一切都要代价,难怪外祖母提醒他,他们还是凡人,只可用一回,否则天道不容。

作者有话要说:注1:此中陈的师傅为作者杜撰。

注2:儒家鼓吹的井田制,就是在一片900亩的正方形土地上,居住八户人家,各分耕田100亩(将近两万平方米,大约两个足球场大),另外每家分10亩公田,一共80亩(还有20亩估计是田垅土丘的占地,或者道路住宅占地,作者也不清楚了)。人民群众把公田种完,才能料自家的私田,大家相互帮助,相亲相爱,一家有难,七方支援,丰衣足食,生活美满。不过这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实现过,真正解决农民土地只有到本朝时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