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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找死之人(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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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凌怒道:“羲儿哪来的长生不老之术?你是要陷我派上下成为祸国的徐福、江充之流吗?”

李云意挑了挑眉,好像有恃无恐一样,说:“看来师兄和尹师侄是不想为陛下尽忠了。”

公孙凌冷冷道:“向陛下尽忠待来日再说,今日门户有变,我且先废了你!”

本派门规是禁止门人以长生之术在皇帝面前献媚的,禁止引导皇帝向往沉迷修仙炼丹,这不但于天下百姓是大害,于本派也有灾祸,一旦遇上这种本派弟子,必要清理门户。可是过往七八十年,公孙凌和赵云卿从未遇上过。

李云意喝道:“圣上面前,你们敢放肆!”李云意认为尹羲家人在长安为官,该有忌惮,她现在又认作是宗室之人,他们不敢动手。既然他们如此欺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尹羲和她家人好过。

尹羲神情淡淡,又朝李世民一揖,说:“我从未听说史上有哪位明君会插手旁人门户之事。”

李世民也惊骇莫名,在李承乾反叛之前,李世民是从不信炼丹和长生不老的,此时是李云意一面之辞,他也不能尽信。

这时诸位大臣、皇子早就拦在李世民面前了。

公孙凌和赵云卿对看一眼,二人素有默契,便共同施展灵力压制未突破筑基期的李云意,令她施不出符术。

尹羲连忙欺身而近,李云意施展不出足够的灵力,所以使不出法术类的功夫,只有挥剑朝尹羲乱砍。

单纯武道上体术上面,李云意哪里是尹羲的对手,尹羲也不用耍什么花枪,只一招比李云意更快,她红影一晃,快到人们看不清楚,仙剑剑峰刺穿李云意右肩之下,将她钉在地上。

此时李云意再不能做妖了,赵云卿和公孙凌放开法力禁制,走到李云意跟前。李云意口喷鲜血,目中带着恐惧,原来她以为他们该有的忌惮只是她以为。

李云意没有想清楚,如果她没有对皇帝说起仙道之事,三人不想惹麻烦还受挟制,让她一分。她既然已经触犯最严重的门规,左右在皇帝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本就对她不满的同门就除掉她就名正言顺了。

侯婧如都被吓傻了,惨叫一声:“师父!”

侯婧如扑了过去,泪流满面,但是现在公孙凌、赵云卿、尹羲三位金丹期的人在场,她一人如何能抗。

公孙凌和赵云卿到底还念是同门,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心头又软了三分,让尹羲拔出仙剑,收回鞘中。

李云意鲜血狂涌,公孙凌和赵云卿拖起她就走,尹羲看了脸色雪白看着她的尹寒山。

尹羲知道自己追求仙道,无法让家人鸡犬升天,俗世之中君臣有别。李世民是史上很有心胸的皇帝,他在世时身边的功臣大多善终,但是前题是不能太过份。

尹寒山真怕女儿再当众行凶,骂道:“孽畜!你想干什么?”

尹羲撩袍单膝跪地,说:“皇上恕罪,本派原是昆仑余脉上的门派,现位于吐蕃边境,但是我派人士心也在我大唐。本派传承千年,门规素来严谨,禁止门人在朝廷如徐福、江充之流招摇撞骗,祸国殃民,如遇上此事,必定要清理门户。”

李世民挥开几位大臣,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半晌才说:“你说贵派位于吐蕃边境,是提醒朕不能用大唐律法处置你么?可是外夷之人在我大唐杀人尚且是死罪,何况你是宰相之女。”

尹羲道:“我派家丑露于圣上面前,我等实在无地自容。此中是非曲直请皇上明鉴,史上秦皇汉武何等英雄,却因徐福、江充之流,晚节不保。我派门人是通晓一些道家养生之术,但是禁止以‘长生不老术’蛊惑君王、祸乱朝堂,实出于我道门怜惜众生之心。”

李世民问道:“这么说,贵派虽无长生不老之术,但于养生方面还有些能耐的。”

尹羲思维敏捷,博览群书,不卑不亢道:“何止是我派有养生之法?历代文献都有养生记录。南北朝时陶弘景所著《养性延命录》中云:‘纳气有一,吐气六。纳气者谓吸也,吐气者谓吹、呼、唏、呵、嘘、皆吐气也。’

药王孙思邈……生于西魏大统七年(公元541年),至今百年,只怕仍然在世,所以人活百年并非不可能。难处在于,一、普通人天姿有限,无法理解医道之博大精深,学不会高明的吐纳养生之法,这就像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大将军一样;二、大多数人意志薄弱,容易耽于酒色,耗废了生命力;三、在俗世中,普通人吃用不忌,体内阴阳大乱,伤了根基。我派门人寿长,是因为养生之法代代相传,门规持戒严谨,我等在山上清修,诸事不扰。养生并不等于是徐福、江充谄媚骗取富贵的所谓‘长生不老术’,我若真通长生不老术,我爹也不会老成这样了。”

尹寒山这时才出列跪了下来,说:“皇上,小女虽然拜入山门学艺,但是绝没有那本事。”

李世民见尹寒山脸上的皱纹,他本就对历朝历代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哧之以鼻,此时也更相了几分。尹寒山到底是他的肱股之臣,他对待人才素来以国士之礼,忙说:“尹爱卿快起来吧。”

尹寒山又请了罪,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李世民说:“你通养生之学,可愿入宫为朕与诸妃讲授养生之法?”

尹羲奏道:“臣女自小受爹爹教导,为陛下与娘娘尽忠效劳本是份内之举,只不过进宫就有点不便了。深宫禁苑自有法度,臣女并非宫女、女官或妃嫔,进出内宫不忌,让臣女的心上人如何看待臣女?若是娘娘们有兴趣,可于长安附近择一道观,臣女愿以讲授。但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娘娘们有的学得好,有的学不好,就非臣女可以左右的了。“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尹寒山道:“逆女,你住口!”

尹羲说:“我只是说实话,这天下吹牛的人多的是,陛下若是需要那种人,何必问我。我若不说实话,岂不是欺君之罪?”

李世民冷哼一声,说:“也罢。你伤的那位是不是宗室,朕自会派人去查,你若犯杀人之罪,你就算是宰相之女,朕也不能纵容。”

尹羲说:“以李云意的内功,我那一剑没刺中心脏,她就死不了。我师伯和师父带她下去,一为治伤,二为废去她的本门武功。因为陛下和爹爹在此,我下手才轻了,不伤她性命。但是往后她没有门派和武功傍身,自己再作死而死,与我何干?”

李世民起身离去,在诸臣、诸子的扈从下跃上大宛良驹,绝尘而去。尹寒山落在后头,扶起尹羲,说:“羲儿呀,你怎么会犯下这样大的罪过呢。”

尹羲说:“我怎么知道会遇上皇帝?我也不知那李云意走火入魔至此,想借皇帝来置我于险境。”

李云意说她通长生不老之术,是想让她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她真的以此在宫中招摇撞骗,就是她犯了本派禁令,要被门派处死;若是她违抗皇命,皇帝又会让尹家不得好过。

当时那情况,李云意是不可能听他们的话闭嘴避开外人再谈判的,只有及时拿下她一条路。反正坏的不能再坏了。

尹寒山道:“皇上让你入宫传道,你又何必说那种话?他给你一个台阶,你就下呀。”

尹羲说:“爹爹以为入宫传道是什么好事,传来传去,万一我变成妃子怎么办?皇上都那么老了,有那么多妃子和儿女,我宁死也不可能委身于他。我的心上人是个概世英雄,功力比我深、阶位比我高,长得比潘安宋玉强多了,对我又很好很好,我怎么能让他疑心我贪恋人间这点富贵呢?”

尹寒山也明白,入宫传道之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男人总会对美人心动的,皇上身边就有许多与女儿同龄的美貌女子服侍,要说皇上面对美色一点不动心,他也不相信。

尹寒山道:“你……你还真有心上人?怎么这么不害臊呢?”

尹羲玩世不恭笑道:“爹是不是想我害臊一点,半推半就当了妃嫔,你好当国丈呀?”

尹寒山肃然:“胡说八道!我是担心你,咱们尹家怀璧其罪。”

尹羲目光冰冷,说:“我定护咱们家周全。若是皇上非要以此定罪,那就走着瞧。”

尹羲知道无论昏君明君都是好色的,也没有想要挑战这个时代的欲望,但是当妃嫔分享男人这种事也要双方都愿意。

尹寒山捂住尹羲的嘴,又说:“你乖乖回家再说,我先走了。”

尹羲拉住尹寒山,说:“皇帝都有些手段,若是皇帝或者皇子看上我了,爹就和他们说明白,我只喜欢童男子,别人用过的男人我都不要,而且我有生之年只招赘,不出嫁,赘婿也不得纳妾。我的武功比男人更高,就不会以妇人之态事奉男人,而是男人侍候我。谁要真喜欢我,就来和我比划比划,打得过我的又永不纳妾的童男子,我就接受他入赘。”

尹羲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不可能成亲,而是要渡劫成仙后才能和洛凡在一起,把这话说绝了也不怕。

尹寒山差点给跪了,说:“羲儿,你这是什么条件呀。”

尹羲眼珠子一转,说:“爹爹,要是被那种已有妻妾的男子近了我身,我一身修为就毁了,还会英年早逝。”

尹寒山这才严肃起来,他就算对皇帝再忠心,也不想送女儿去死。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这些话可别对别人说起。”

……

尹羲寻到树林与公孙凌、赵云卿会合,这时他们已经拔除了李云意的灵根,让侯婧如为她上了伤药。

李云意靠在一棵树上,这时再也作不起来了,她没有想到他们三人一点都不顾忌着皇帝和她远支宗室的身份。

她现在没有灵根,待到身上余下的灵气消散,她就会变成一个五十八岁的普通人的模样,李云意充满着绝望。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好狠……”

公孙凌冷冷道:“门规如此。我想你在蜀山几十年不会不知我派门规,可你却非要触犯,这些因果也只落在你自己身上。”

“我不服!”

忽听树梢呵呵一声轻笑,一道红影落下来,伊人款款而来,说:“我们要你的服气干什么?值多少银子?”

李云意说:“尹羲!我乃是宗室中人,你敢杀我?”

尹羲哂笑:“你这个不知几服之外的宗室,现在不过是普通的老太太,我怕你什么呢?你家有个侄儿,最好是不惹麻烦的好。”

李云意说:“我派门人不得杀害无辜。”

尹羲提醒道:“不是‘你派’了。我要害人的手法很多,保证没有一个是触犯律法和门规的。你得想清楚,你这个年纪已经不能生孩子了,你的侄儿只怕是你最亲的人了。你老了之后,侯师姐也不能接你在身边奉养吧,还不是要靠你侄儿?”

李云意忙抚着自己的脸,虚弱地说:“我这就老了吗?我老了吗?”

侯婧如摇头:“你不老。你好好歇着吧。”

公孙凌、赵云卿和尹羲扬长而去,只留了她们师徒,一个疯魔,一个恐惧。

……

公孙凌、赵云卿、尹羲到了渭水河岸一块大岩石上。尹羲躺在岩石上,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架着腿,玩世不恭的样子。

可是公孙凌和赵云卿的心思更重一些,一想到一个修士毁了道行只是瞬间之事,他年他们又是以何种方式殒落呢?从古至今,修士成功登仙位的不到百分之一,他们殒落的可能更大吧。

尹羲叹道:“师父,师伯,别操心了。人在家中坐,祸也从天上来,都是常事。从咱们寻找玉玲珑开始,劫难一环连一环,绵绵不绝,将之看作是修炼过程吧。”

公孙凌看着她慵懒备赖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些宠溺之心,只是他从前几乎不会笑,现在也不易在人前露笑,

公孙凌忽想到一事,说:“皇帝会为难你和你家人吗?”

尹羲说:“应该不会吧。我父亲功在社稷,况且李世民是聪明人,他没有把握制服得了我,不会擅动。”

赵云卿说:“只怕尹相爷会愚忠。”

尹羲不禁长叹一声,说:“李世民也是英主,但是喜好嫖/娼,去年还纳了一个跟我同龄的才人,这可与联姻稳定朝堂没有半毛钱关系。听说他从前长年行军,身边带着些女侍卫,白天保护他,晚上陪/睡,他那么多‘母不详’的儿女,多半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讨厌皇帝这种生物,除非皇帝是她爹或者哥。想想第二世穿越时,尹翔有一个皇后三个妃子。其中皇后是他敬重的嫡妻,他纳珍妃估计是因为怜惜她的忠心和命运,另外两个妃子是为了尽快平定天下,作出接受前朝藩镇重臣的姿态,那是各方都乐见的政治操作。而对普通的没有别的能力的世家女子来说,那也是非常普遍并且在她们出嫁之前就在心中已然接受的事。普通小官的小妾比尹翔还多,他们还会宠妾灭妻,尹翔反而不会。一切的前题是男女双方当事人都是愿意的。

不过在尹翔中年时,职业宫女中出现一个聪明漂亮又心大的,男人中年容易生出油腻之心,尹翔估计也有几分动心。宇文冰冰本是贤后,她包容珍妃,是因为珍妃是尹家自己人,珍妃也很安分守己。宇文冰冰接受曹贤妃和沐淑妃是时代下的一个皇后需要的政治妥协。史上阴丽华、长孙皇后都避免不了需要接纳政治需要进宫的后妃。

但是宇文冰冰也不是兔子,她接受不了那种心大的职业宫女,那宫女和顾若兰是一类人。宇文冰冰这皇后的宫斗技能显然不合格,于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刚刚游山玩水回京的尹羲,让尹羲帮忙去宫斗。

尹羲的办法简单粗暴,在只有尹翔一个人在场时候问他需不需要她帮忙,当晚可以给她弄来侍寝。尹羲说她赚了很多钱,偷偷给哥哥支付一笔嫖/娼费还是轻而易举的。尹翔的脸上挂不住,矢口否认。

尹羲知道男人不到最后一刻就难以死心,于是去直接和那女子谈判,说如果她对尹翔是真爱可以让她侍寝,但要先给她做绝育,皇室更不可能封她为妃,更无妃嫔的待遇,永远见不得光。尹羲说她会给一间屋子给她住,她会面对所有长公主、皇后、妃嫔、皇子的敌意。这是真爱的代价,也是她对皇帝的真心的考验。

那女子虽然不服气,但是哪敢赌那么大,最后尹羲让她安静体面的辞职出宫去了。尹翔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想一想赵霆尧的前车之鉴,马上又和西北国家开战,他就抛之脑后了。

尹羲游思着第二世的事,公孙凌冷冷道:“难不成那皇帝还想纳你为妃不成?”

尹羲叹道:“小爷脑子有病才去侍候凡人男子。小爷花钱请几个美少年天天给我弹琴唱小曲儿差不多。”

公孙凌冷冷道:“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尹羲百无聊赖,叹道:“想我从前的志向是当个混天魔女,现在有师父师伯看着,只能变成一个老实孩子了。那些门规别说李云意受不了,我也怕得很呀。”

赵云卿不由得莞尔,才说:“天色将暗,咱们回去吧。”

……

翌日下午,忽有京兆府的王捕头和衙役到了相府,尹寒山还在尚书台衙门,尹铎又去了国子监读书,只好由李氏与尹羲接待。

原来是皇帝让京兆府查她行凶之事,至于杀人还是伤人,待查清楚再说,伤人与杀人的罪是不同的。

李氏吓了一跳,说:“羲儿不会杀人的,羲儿是个女孩子,不能坐监呀!”

尹羲暗道:昨日李世民果然是暗怒了,没有人能挑战他帝王的权威。不管之后是放还是处置,现在这个下马威她是吃定了。因为她昨日没有接那“入宫传道”的台阶,当众拂了帝王的面子。可是当时不拂他面子,真的进宫去传道,搞不好他会把她变成武媚娘或者杨贵妃,无论哪种她都没有兴趣,恶心得很。

王捕头和衙役们看到尹羲的相貌也不由得呆呆愣愣的,这和柳梦龙初见原主时一瞬间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作为一个男主的嫖具角色,必须处处长到男人的心坎上去,这才称得上原著中写的“赛西施”。

尹羲道:“这是大唐王法,我也不想你们为难,待我和娘交代几句话就跟你们走。”

王捕头回神:“尹小姐尽管交待,我等……在屋外候着就是。”

尹羲拉着李氏的手仔细交代要点,再让她不要担心她,不要让爹进宫求情,没有凡人能杀得了她。

李氏说:“可是那是坐监,有这前因在,往后你怎么嫁人?”

尹羲说:“我今生根本就不会嫁凡人,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没有姐妹,也不会影响姐妹的婚事。”

李氏又道:“如果你真的被定罪,如何是好?”

尹羲劝慰道:“我只伤人,没有杀人,罪不至死。按律要么就坐一两年牢出来,要么就是发配边疆。若是前者,一两年很快就过去;若是后者,我偷偷回来看你们,朝廷都不知道。”

尹羲暗想:如果皇帝真因为想长生不老或者单纯想嫖我而这样施压,我可也不保证有生之年忠于他李氏了。他伤我一百,我必还他一千,谁怕谁?

李氏看女儿满不在乎,一个内宅妇人也没有办法,只好等尹寒山回来再说。

尹羲出了正厅,就见赵云卿和公孙凌来了,他们也知她要被下狱的事,十分担心。

“沉住气,看他们怎么出招吧。师父和师伯在安心住着,你们知道他们杀不了我。”

公孙凌叹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尹羲淡淡一笑:“师伯,劫多功力精进快,我功力精进这么快,一路顺风顺水是不可能的。”

赵云卿也拉住公孙凌说:“师兄,我们先去看看李云意和侯婧如,俗世官府要定人的罪也得受罪者、人证、物证俱全。”

公孙凌理智一点,至少官府没有来要把他们一起抓走,事情也许没有他想的那样糟糕。其实,当时他们师兄弟施出灵力禁制,那个凡人只感到压力却看不到的。所以人人都以为他们只是拦堵李云意,伤人的只是尹羲。

王捕头和衙役们倒没有给她上锁链,她必竟是宰相之女。尹羲跟着他们到了京兆府的牢里,关进了独间的牢房,被收缴了仙剑。

尹羲施展了一个避尘术,让牢房的地变得干净一些。

……

尹寒山回府后听说尹羲下狱的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说:“羲儿也是少年意气,昨日没有见台阶就下,皇上只怕恼了。”

李氏说:“那可怎么办?羲儿还说让咱们不要进宫求情,这事儿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尹寒山明白尹羲的想法,说:“咱们还真不能轻易求情,若是皇上开了恩,之后他要是提什么要求,咱们不顺从,底气就不足了。”

李氏追问:“要是羲儿真被治罪,如何是好?”

尹寒山低声道:“羲儿不但自己有本事,还有师门护着,真被治罪的话,她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我只要一开始就表现‘宰相之女犯法与庶民同’的秉公态度,反而在上下赢得敬重。皇上真要给羲儿一点颜色看看,也绝无理由牵累到我们整个尹家。”

李氏果然与尹寒山是恩爱无妻,很快理解了,说:“就是我们要表现出态度很好,但是皇上心底想的事我们就装聋作哑。”

尹寒山微笑道:“夫人果然知我心意。”

尹寒山果然是面对着皇帝和贵族都不想要嫁女、只有面对书生柳梦龙才想嫁女的人设,尹羲若是知道老爹的表现,会头一回觉得他这个人设也有好的一面。

第二天上衙时,京中很多同僚都知道尹寒山女儿被京兆府收押的事,一有问起他的,他就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相信京兆府会秉公办理”云云。

便有长孙无忌、杜如晦、高士廉暗示若是没有杀人,也可去跟皇上求情,但是尹寒山一派正直无私的作风,只说相信京兆府的会依王法办案的。

一连三日,李世民都没有等到尹寒山来求情服软,这个君恩人情就卖不出去了,他心底有股子气,只让京兆府尹依律办案,不得因为尹羲的身份而睁只眼,闭只眼。

今年是贞观十二年,在这一年的正史上,太宗本就已怠于政务,开始耽于享受了,无论是明君昏君都喜欢美女和奢靡享乐,比如武则天等妙龄美人在前一年进宫了。这一年名臣魏征奏上著名的《十渐不克终疏》,奏折中列举了太宗执政之初和贞观十二年前后的执政态度变化。

李世民对着世间绝无仅有的天仙美人生出淫/心,只能说明他是凡人,这是人性。其实尹羲并没有本事玛丽苏的倾倒所有男人,因为淫/心并不等于爱。

……

尹羲正在牢中和土地婆婆下棋,土地婆婆模样并不老,因为她受封为“基层神仙”时就不老。

因为凡人看不到土地婆婆,所以牢头和小吏看到的都是尹羲一个在屋里摆着棋子。

土地婆婆说已有秦岭一位山神告诉汉水龙王,消息传至长江,想必尊主大人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土地婆婆正说着,突然惊道:“道友,等等,这步不算……”

原来尹羲落下一枚黑子吃了土地婆婆的白棋,土地婆婆棋品不怎么样,就要后悔。

于是尹羲下在另一头,土地婆婆发现另一块白棋眼见就要被堵,这时她这边的“江山”能喘一口气,另一边的“江山”要保不住了。失到“半壁江山”,她面对越来越多的黑棋占地,她根本腾挪不开。

“不下了,不下了。”

尹羲放下棋子,说:“仙姑要是累了,请回吧,仙姑久在这里陪我只怕会耽误了正事。”

土地婆婆道:“万一你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可是那大唐气数正旺,我等小仙也不可造次。”

尹羲轻声说:“我只怕该有此劫,寻常人伤我不得,你放心吧。”

正在这时,忽听牢头说:“尹姑娘,有贵人来看你了。”

虽然凡人看不到土地婆婆,但是她听说有人来探监,马上土遁走了。

尹羲原本以为是自己的亲人,转头一看居然是李恪。李恪让牢头打开门锁,屈尊降贵的进来了。

尹羲只淡淡颔了颔首,并不多话,李恪才说:“尹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被定罪,轻则坐监流放,重则是死罪。”

尹羲说:“我并没有杀人,官府证明我杀人了,我就服刑,若是敢办冤案,我也不是好惹的。”

李恪说:“你的罪不仅仅是伤人,还有君前失仪。”

尹羲道:“呵呵,跟你们这种人也说不清道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恪在原土地婆婆在座位上入座,好奇地看着她绝世桀骜的脸庞,说:“什么叫我们这种人。”

尹羲说:“长生不老术我是真没有,养生之法,你们要是付得起束脩,我就教几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逼良为娼逼到我头上来了,我这水可汹涌着呢。”

李恪满脸通红,说:“你……什么逼良为娼,哪有此事?”

尹羲呵呵一笑:“我以为我长得还行,你们皇族中人想纳我为妾,才搞这排场来吓我。”

李恪知道父皇只怕真起过那种心思,他知道别说父皇想要的人他不能争,就算父皇没有这心,只怕也轮不到他。

李恪被怼得胸膛起伏,说:“尹姑娘本事再大,也只有一人,若是这样百无禁忌,你总会因为这个吃亏。”

李恪会来探望尹羲,一方面他自己也控制不住想要见见她,另一方面如果自己化解这个难题,就可让父皇下台阶,又和尹寒山卖好。

尹羲哈哈一笑:“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别人恶心到我,我也得忍着?那不成,我素来耿直,与其憋死,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再说,要我死也不容易。”

李恪说:“你真以为父皇不敢杀你?”

“他杀杀看呀。”

尹羲起身往木板床上一躺,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架那膝盖上,一边从“床边”掏出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吴王殿下请回吧。”

“你什么都不怕,难道你不管你家人了吗?”

“你让苏定方、秦琼、尉迟恭、程咬金、侯君集带着千军万马一起上,也未必杀得了我,反而要出很多粮饷,引为天下之笑柄。我老老实实来坐牢,是因为皇上待我爹很好,我才客气。”

尹羲吃玩一颗果子,朱唇吐出果核,果核飞在墙上,墙上击穿一个小洞,那洞射进来一束光,那果核居然打穿了墙壁。

李恪惊讶地看着她,说:“你……你的武功,居然如此出神入化。”

尹羲说:“现在查清楚李云意没死了吧,要是揭过此事,我还念你们李氏的好。”

李恪说:“要是不放呢?”

“这种牢关得住我吗?”

李恪知道一个女子没有一分卑下之感,这是强大的自信,自信背后是实力。

李恪也有小算盘,忽说:“我并无恶意,反而很敬佩尹姑娘的武功和人品。”

尹羲倒有一分好奇:“这倒新鲜了。”

李恪道:“世上不缺乏有才能的人,无论文武。但是一个超越别人很多的人才往往不太克制,姑娘的克制并不是别的人才的那种对高官厚禄有所求。一个对高官厚禄有所求的人才都好驾驭,一个对这些无所求的人才是无法驾驭的,除非你自己愿意。”

尹羲听了这人是有几分意思,说:“你想说什么?”

李恪道:“我想说,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主人一定要幸福得多。”

尹羲笑道:“不,做我的主人也挺幸福的,只不过要做我的主人可不容易。”

李恪问道:“那我能做你的朋友吗?无关风月。”

尹羲想了想说:“我爹官居尚书左仆射,我跟你交朋友不太合适。”

太宗正当盛年,为人臣子的与皇子过从甚密绝对是一个忌讳,何况是和身份最尴尬的一个皇子。

李恪苦笑:“你这话还真直接。”

尹羲说:“别那么浮躁,你现在一动不如一静,你不该来这里。”

这都还早着呢,李承乾还未谋反,李承乾之后还有李泰,太宗未对这两人彻底失望就不可能想到李恪和李治。

……

洞庭龙王、汉水龙王正在洛凡身边侍奉。

他们急急忙忙前来报信,可是洛凡久无反应,洞庭龙王道:“尊主,想来那唐王甚有气数,仙姑父亲又在大唐为官,仙姑才如此投鼠忌器。”

汉水龙王道:“长安那边的山神、土地说起。李云意因嫉恨仙姑,在唐王面前称仙姑有长生不老术,罪犯玉华仙派门规,仙姑也只重伤于她。唐王如此作为,是想逼她入宫为妃,以图双修,长生不老。仙姑不肯就范,扫了唐王面子。”

洛凡淡淡道:“你们退下吧。”

洞庭龙王和汉水龙王本想要表现,可是他们也不明白洛凡这种少年人的心思,这人人看出他惦念情人,他不要面子呀?

洞庭龙王和汉水龙王离开后,洛凡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本来是想要帮忙的,怕那暗中的人会再对尹羲下手。可是这又陡然给尹羲增了一难,可见天机难辨,修行之路劫难难避。

可是唐王对他的女人起心思也就罢了,还敢如此作为,这实让洛凡恼火。他必须给他点教训,但是不能让自己欠下大因果,于是洛凡掐指算了唐王自己的因果福缘。

洛凡微微一笑,他运起法力打开黄泉路,一道黑乎乎的结界入口呈现在眼前,他化为一道白虹入了结界。飞越飘飘渺渺的黄泉路,过了奈何桥,便到了地府。

鬼使见洛凡身上仙力不凡,只怕是个金仙,忙上前招呼:“小人参见上仙!上仙何故来了地府幽冥?”

洛凡虽然有仙职,但是伏羲女娲一不派的神仙也从来未将玉帝放在眼里。上一任天帝帝俊的修为都不敌伏羲女娲,昊天的修为就更不及了。在伏羲身边长大的“洛衙内”当然也有好处的。

洛凡淡淡道:“本座找阎王有事商议。”

与鬼使正说间,只见前方奔出四个黑衣童子,又有一个判官走了出来,一见洛凡,连忙施礼:“原来是长江水君到了!我说怎么从上界带来一股瑞气。”

洛凡说要见阎君,判官忙将他请到森罗殿,十殿阎王已然有感贵人到了,降阶而至,迎接洛凡。

互相礼毕,分宾主而坐,秦广王道:“上仙久居福地,今日怎么会来这森罗地府?”

洛凡道:“人间大唐王朝正值兴盛,但是唐王得国不正,先是助父篡了前朝江山,虽是天数,但杀戮过重,后又残杀手足,威逼至亲,有悖人伦。况且,唐王篡改历史,于炀帝、兄弟多有污蔑。”

楚江王道:“上仙不必担心,多年以前,天界众神已计议,安排了心月狐下凡,托身宫闱,扰乱唐室,杀戮李氏一族,以为炀帝报仇,了结这段因果。”(注1)

洛凡淡笑道:“心月狐屠杀李氏子弟是为报复李氏得国不正时杀戮太过。可这报复终要几十年后了,半分也降不到现在的唐王本人身上,那么炀帝、唐王兄弟如何甘心?又怎么说因果已了?况且,那心月狐下凡之时,唐王兄弟还在世,不能说是为了他们这段公案下凡的吧?”

十殿阎王面面相觑,秦广王问道:“那依上仙之意,还得怎么做?”

洛凡道:“不如放炀帝、唐王兄弟的鬼魂返阳见唐王,让他们了结一些怨气。据本座所知,炀帝于人间有过可也有功,前太子李建成原是正统,大唐统一天下、结束纷乱的功劳,李建成可不比李世民小。”

轮转王道:“若非如此,上界众神如何能让心月狐下凡复仇呢?”

洛凡道:“心月狐杀戮太过,岂不要祸延更多无辜,又要多结出多少恩怨来?何不让炀帝、建成、元吉上阳间去吓吓唐王,亲自报一报仇,了了他们一些怨气,让心月狐的杀戮少一分呢?这也是诸位阎君心怜人间无辜的功德。”

秦广王道:“他们早过七七还魂时间,放鬼魂上阳间乃是玉帝明令禁止之事,只怕玉帝会怪罪。”

洛凡沉吟一分,道:“让鬼使看住冤魂只吓唬唐王一人,并不伤及旁人,必不会引出旁的因果,玉帝看在本座的面上应当不会怪罪。”

十王为难:“这……”

洛凡说:“若是玉帝怪罪,推在本座身上便是。”

秦广王忙道:“若是上仙当初也一起讨论了断这段冤孽,小神心想玉帝也会采纳的上仙的意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1:心月狐下凡投胎为武媚娘这个设定是学《镜花缘》的,不是我首创。但是因为我看到“心月狐”的身份,自己也展开杜撰一段关系。心月狐和陆母、陆玄霜是亲戚。同时柳梦龙晚年也在武媚娘手下为官,他们一起截了些李唐气数有所受益,才能成仙。

许多读者受不了我天马行空,不过我也不会多写朝堂的,只简单写了女主慢慢生出改书中历史的心思,找到拜在她门下的弟子传人替代武媚,也截获陆玄霜、柳梦龙受益的气数助她成仙。

本单元也会一个星期内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