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星瞥见他垂下的瘦长手指,莫名就想起他骨节指腹微凉的温度，只有手心温热,切磋打架的时候,隔着衣料挟制住胳膊腿，感觉都分外明显。

赵沉星抬了抬眉,余光瞟见教室外的人也基本走空了，勾着背包带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景逸低头看自己从赵沉星臂弯里滑脱的手，略微怔然。

沈律指尖摩挲了一下手上书的封页,有意无意地扫了景逸一眼，应着他的话,“听说你考的很好，所以来带你去A班放东西，省得下午还要来拿。”

赵沉星挑起眼尾,扬起唇，“有心了。”

赵沉星回过头拿堆放好的书，还记得问景逸：“走啊，边走边说，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景逸反应过来迅速跟上去，瞄了一眼门口的沈律,抿了抿嘴唇,“……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他顿了一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才道：“你成绩提升这么快，有没有什么方法？我成绩一直太平稳了，好像卡在这，上不去……”

赵沉星抱着书，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简要道：“没什么方法。就是从当下就开始学，干什么都别拖，有不会的当天解决，别交给明天。”

他难得正经一点，颇有点一板一眼的意思，“有错当场改，笔记及时回顾，针对盲区多刷多练……”

景逸闻言愣了一下，喃喃道：“你现在真的好努力啊……”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赵沉星那会，对方叼着根细白的烟，正准备逃课，浑身上下半点跟学习沾不到边的俊痞范。

赵沉星在家没少听关蓉夸他这句话，此时咧着唇角笑起来，满是意气风发的耀眼少年模样。

“那还不是为了看看我认真起来有多牛逼。”

不然按原剧情走，他这辈子也只能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名校跟他无缘。

可凭什么他得这么过？他想看看尽他所能，原本可以走什么样的路。

景逸一秒不错地看着他，刚有些入神，两人已经到了教室门口。

赵沉星停住步子，眼神示意景逸，“呐，这不是有个年级第一在？学习方法你问他呗。”

景逸下意识看过去。

沈律拿起书左右摇了摇，“我成绩也平稳，也不知道怎么提升。”

赵沉星嘴角一抽，拍了下他的肩，或许因为没旁人在的缘故，显得肆意很多，“你想提升到哪去？谁不知道你每次甩第二名几十分，都把人甩出阴影了，给你的舞台小了是吧？”

沈律轻笑一声，躲过去。

景逸动动嘴唇，“我听说沈神这次又是市联考第一……”

赵沉星白眼一翻，“那确实没有上升空间了。”

这种时候回应无疑很讨打，沈律领着人往A班去，路上三两句岔开话题。

A班的教室其实要更宽敞些，但座位相较其他班少，总共五组，每组八人。

沈律带他去的是位置是第四组倒数第三排的空桌。

赵沉星刚把书垒上去，突然想起来什么，蹙眉问：“我记得，池然就坐这前面？”

沈律移过视线，示意第一组前排，“这周换座位去那了。”

赵沉星点点头。

这样离得还挺远。

“那你呢？”赵沉星问。

“你左边。”沈律说。

赵沉星闻言就往左手边看。

沈律淡声道：“这次就走了一个人，空了这么一个位置，还挺巧的。”

离得近。

景逸站在一旁，凝神看着赵沉星，突然莫名有点奇怪的感觉，心里有些慌，有些急，好像有什么真的要抓不住了溜走了一样。

直到走出教学楼好一会儿，景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着话，终于忍不住试探地朝赵沉星道：“赵哥，其实我这几天有件事……”

赵沉星收了声，耐着性子垂眸看向他，“怎么？”

景逸掖了掖嗓子，缓缓道：“就是之前绑架我的那个人的司机小弟……不知道怎么问到我的联系方式，之前打电话给我道歉，后来就一直给我发信息，问我是不是单身，还说要单独约我出去吃饭，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逸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拿出来给赵沉星看聊天记录。

赵沉星果断明了，“拉黑不就行了。”

景逸愣了一下，“就……这样吗？万一他来二中找我……”

赵沉星摆摆手，“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来二中。”

景逸就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他问的这话有点无厘头，赵沉星没什么反应，沈律倒是瞬间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他从口袋里勾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新的朋友，直接接受最新请求添加的人，扫了眼名字，不到两秒，对方就发了声招呼过来。

-是二中的沈律吗？

-在做什么？

-有兴趣和我聊一聊吗？

沈律一把将手机塞到赵沉星手里，“我这正好也碰到一个，好像是附中的，你看看认识吗？”

赵沉星低头一看，视线定在那排名字上，不明意味地笑了声。

景逸刚刚没试探出什么结果，只能藏着情绪，跟着好奇地往手机屏幕上看，页面抬头就是——“附中霸霸”。

赵沉星冷哼，“我在附中的时候，附中只有一个霸霸。”

他用拇指指了下自己。

沈律眼里染上笑意，又迅速隐下去。

赵沉星抬手就要发过去一个“滚”字，突然看见对方又发来一行话。

-我从别人那看过你照片，但我觉得他们发的照片好像都p过，你能拍张自拍给我看看吗？

赵沉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也不急着拉黑了。

景逸也第一次见到这么简单粗暴上来直接要照片的，忍不住道：“这人脸都大出星际了……”

赵沉星按住小话筒，稍稍压低了嗓音，模仿沈律的声线，只是一开口还是免不了带上了自己尾音飘着、张扬的不得了的个人特色，“不好意思，用的座机。”

沈律噗嗤一声，景逸都顾不上其他了，直接笑出声。

赵沉星挑眉看向两人，“放心，一句话把天聊死，我很会。”

他还特意用上了点礼貌用词，省得给沈律招黑。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很快发了回复，也是语音。

“非得这么说话吗？我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

赵沉星面无表情，食指指腹按住不动，“非得，不然拉黑吧。”

这句话过后，对方似乎沉默了十几秒，正当赵沉星嫌烦准备删人，对方又发来一长串语音，语气激烈了点。

“……你难不成已经有主了？！我听说你和你们‘校花’池然走挺近？那别人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你可以和我认识认识，甩了之前的。”

沈律收了笑，沉着眉眼看着赵沉星。

赵沉星也是头一回见这样不要脸的，停住脚步，冷笑着发过去一串问号。

-？？？

左上方先是正在输入，几秒后——

-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不会这么不经逗吧？

这话就很有那么点意思，话里话外都透着“你不会开不起玩笑吧”的味道。

赵沉星最烦这种人，直接甩语音，也不继续压嗓子了，低音沉沉的，压迫性十足，“玩笑我不会开，但我会开你的头盖骨。”

赵沉星这话配上他那气势说的很吓人，景逸都听得悚了一下，后背汗毛直立。

沈律眉梢微挑，笑意压都压不住。

那边显然也惊到了，但反应的很快。

-慢着……你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你真是沈律吗？不会我加错了吧。

赵沉星飞快扫过这几个字，嘴角一僵，迅速将人拉黑。

其实这人的声音他也有点耳熟，刚刚猜到弄不好真是熟人，但一气就给忘了掩盖声线。

赵沉星把人拉黑完，没事人儿一样将手机还给沈律，“给你解决了。”

话又一顿，“不过有点没控制住。”

沈律收回手机，“没事。”

赵沉星拢了一下左肩上的背包带，有点不自在地问：“你这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加，信息泄露有点严重啊。”

沈律随意找了个理由，薄唇微启，“之前竞赛的时候同区微信拉过小组，可能是那时候被加上的吧。”

……

景逸速度慢下来，落后半步看着两人的背影，抬眸望了眼初冬雾蓝的天空和微微刺目的阳光，攥了攥手心。

二中校门口就在眼前，他却突然觉得有点远。

在校门口分道扬镳时，景逸走出几步，回眸注视着平常和自己话很少的赵沉星，又凝神看向正慢条斯理捻着书本页面的沈律，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忽然萦绕在脑海。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神情有些恍惚。

……

中午赵沉星不出意外又被关蓉不停夹肉吃到撑，下午刚进教学楼，捂着肚皮，脚尖下意识就要往二班转，半路才硬生生停住，僵硬地转了个角度，往A班坦坦荡荡走过去。

他一进门，A班或站或坐在前排的小半人刷刷看过来，原本还嘈杂的教室猛地消音，角落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赵沉星瞟过去，认出那人是A班的好事精——宋达。

之前他往A班跑追池然的时候，他闲话最多。

赵沉星没管他，瞥了眼第四组的位置，径直走过去。

学习委员陶景然起身朝他迎过来。

赵沉星对陶景然有点印象，之前打篮球的时候见过，球正，人也正。

陶景然走到近前，也没像旁人一样细打量他，开口道：“赵同学，欢迎来到A班。”

靠在窗边的沈律蓦地搁下笔，收回原本打算往外迈的腿，往椅背一靠，噙着笑看着他们。

赵沉星一眼就看到了他，眉头一动，也没说话，只瞧见离他没几步远的戴丰宇神情警惕地望着他，坐在第一组的池然表情复杂。

赵沉星在二中早出了名了，这次排名一出来，最先炸的其实就是A班，走掉的那个人算是被赵沉星活生生挤下去的。

学霸对人的敌意其实没那么多，多半看人实力，全靠实力说话。要说排斥赵沉星，那还真没几个人有这闲工夫，就是一时间惊讶，还没完全接受下来。

现在陶景然带头开了口，陆陆续续的就有人开始鼓掌。

他这经历传奇的，半个学期从八班逆袭到A班，学校贴吧论坛官群中午就讨论炸了，原先等着赵沉星从二班掉下来的一群人，一看人窜到了A班，半点话没说。

也没话可说。

质疑的声音早一两个月赵沉星刚成绩冒尖那会有不少，现在要是还质疑人家，那就真是自己脑子不好使了，考不过还红眼病，去哪酸一句都得被喷。

再者说，A班都是大佬学霸，也就四个比赵沉星这次分低的，其他人也还不至于眼红他，眼下一有人开始鼓掌，大多数人也乐得欢迎进新人。

趁着老师没来，陶景然领着人领好作业，又让戴丰宇带他看看A班必看景点。

“这是我们班戴丰宇，语文课代表，咱们班班主任张静珊老师是语文老师。小戴性子也活泼一点，比我适合介绍。”陶景然拍拍戴丰宇的肩。

陶景然想的其实很周到。

带新人这种事在A班约定俗成是他做，沈律倒不是不管，只是新人一般单是看他那张常年冻着的脸就不敢上前问东问西，更何况这次的赵沉星听说还和沈律之间不大合得来。

他之前是知道赵沉星追池然的事的，这两个月没瞧见赵沉星来A班，有不少人猜他已经放弃不追了，但现在突然考过来，难免就有人觉得他是冲着池然考上来的。

对于沈律，他倒是清楚对方和池然之间就普通同学关系，不过是有些人奔着脸硬磕cp。

陶景然现在让戴丰宇领着赵沉星介绍，也不过是想让他多认识接触A班里的人。戴丰宇人缘好，应该能带着人迅速熟络起来。

戴丰宇就坐沈律前面，听到陶景然的话，刚有点措手不及，椅子下就突然被踢了一脚，震得他屁股一颤，脑袋一嗡。

戴丰宇小心回头看了沈律一眼，对方那眼神讯息明白的不行。

戴丰宇深吸一口气。

沈律都不在意了，说明两人是真没矛盾，那他还在意个屁！

戴丰宇猛地弹跳起来，上前两步拉住赵沉星往后面黑板走，真跟个导游一样宣传开了，“来来来，趁着没上课，带你看一遍A班景点啊，来A班必须知道的。”

赵沉星不置可否地跟在他后头，脚步拖拖沓沓。

“这个呢，见过吧，眼熟吧？”戴丰宇指着黑板报右侧角落一竖排字，“校歌歌词！”

戴丰宇一放开架子，话就滔滔不绝，“咱们珊姐平常从不体罚学生，犯大小错，甭管是没带作业还是打架斗殴，一律在课上唱一遍校歌完事，有拿记不清歌词当借口不唱的就回头看看，要是调都没记住就现场给你放背景乐，这个一般唱过一遍就没人想试第二遍。”

赵沉星撇唇，“是挺狠的。”

二中校歌是很特别的那种，词是勤劳勇敢一类的老词，曲调弯弯绕绕，放出来很恢弘，一唱极容易跑调。曾经有活动要求全体合唱，演练到一半就被迫改了方案，找了专门的合唱团来唱。

上课的时间站起来让全班人听自己完整唱一遍校歌，听着就尬到头皮发麻。

戴丰宇又引着他往黑板报旁边看，“这！咱们班的奖状区，因为奖状太多，都是打印了缩小版框在这里哈，能看清吧？”

赵沉星扫了一眼这半面墙，墙上钉了漂亮的木框和玻璃罩，里头护着几长串迷你版的奖状奖牌，尽管比正常大小小了四倍不止，也还是能认清奖项和名字。

头一排班级荣誉奖，第二三排全是沈律的个人奖状，有省里的，市里的，其下三排才是别人的。

赵沉星又被领着看了课程表和稍微沙雕一点的宣言区，用眼神威慑完试图逼他写宣言的戴丰宇，又不自觉再瞄了一眼放在第一张据说是沈律写的字的方纸条。

那么大张纸，上面就一个比划——1。

笔尖锋利，收尾微斜，字体既直且长。

这么一个数字，偏偏人家还真就做到了，半点槽点都没有。

看着时间不早，戴丰宇拉着人往回走，“差不多就浏览完了，咱们……”

就坐最后一排的戴黑色毛线帽的男生突然打断他们，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不是还有一个景点吗？”

没等戴丰宇开口，赵沉星问：“什么？”

那个叫程杰的男生歪着脑袋笑，略微有那么一丝猥琐相，“二中学神校草啊，外人来看一般都是要收费的。”

程杰稍稍低了声音，手挡着半边脸道：“我觉得比‘校花’好看！”

戴丰宇简直怀疑程杰是来挑事的，都有人这么提了，他也不好当没听见，只得叹气无奈道：“景点倒是真话……”

一有外校组团来参观的，多半直冲一班扒窗户，来了新人确实也要先带着认识一下班长，走走流程。

程杰这话音分贝不低，周围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也没人觉得这话奇怪，本来就是公认的事实。

戴丰宇耸肩摊手，“行，见班长。”

他带着人就往沈律面前一站，“最后一个景点，到站。”

沈律长腿曲在桌下，随着声抬起眼皮。

赵沉星站住没两秒，没忍住调侃他：“外人来看要收费？”

沈律翘了下嘴角，“他们骗你的。”

周围有人瞧见他的表情，稍稍惊异了一下，沈律……刚刚，笑了？冲赵沉星？

赵沉星“哦”了一声，也没挪开视线。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

沈律：“好看吗？”

赵沉星往下拉直了唇线，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还成。”

是比“校花”好看。

原本探着身子等着看新人被沈律冷脸怼回去的程杰僵在原地。

他拍了拍前面那桌的兄弟。

“刚刚班长说了啥？我是不是听错了……”

好看吗好看吗好看吗？？？？？

怎么听着这么像调戏呢？

“我也听见了……‘好看吗’这个问题我听着好迷，是求夸奖吗？换别人就是妥妥的求夸奖吧？！”

程杰扯了下脸，“别胡说八道胡思乱想，我打赌这是下马威！”

他自个当初刚进A班那会，站在沈律跟前盯着瞧，一声冷冷淡淡的“你挡着光了”就把他轰走了，跟这个气氛态度完全不一样！

凭什么还区别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