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时候,俞阅对着栓子说起怎么驾车来,并嘱咐他:“夫子家的地址你要记清,以后我不在县上时,可能要你来送年礼。”
“嗯,我会用心。”栓子乖巧的点着头,心里紧张的很,深怕自己记不住。
县学里的夫子基本上都住在县城里,按远近,俞阅先后给熊夫子白夫子孟夫子张夫子送了年礼。
过年了,人都在家里。他们见到俞阅都有些意外,也很客气,说随便买点就行了么。
俞阅笑说:“往年家贫,吃穿都成问题,送的年礼也薄,承蒙夫子不弃。如今家境好了,自然要送好一点。”
而后再来到了赵夫子家。
行过礼后,两人稍微聊了两句,赵夫子说要弄几个碟子和俞阅一起吃点,俞阅连忙告辞:“还有几个夫子家里没送,我这年礼可不能送到明年去!”
辞了赵夫子,到了任夫子家时,人不在,俞阅与任夫子的儿子说了几句话,表达了来晚的原因,就告辞了。
而后是蒋夫子家,他家没在县城里,在乡下,俞阅驾着牛车,觉得这牛走的也太慢了,开了年他就买头骡子回来!
蒋夫子在门口贴对联,很高兴俞阅的到来,热情的拉着他进家里去。
俞阅先行了礼,开始道歉:“放了假以后去了趟杭州,才回来,是以现在才给夫子送年礼,请原谅。”
蒋夫子看俞阅身上的衣服料子好,神态也好,问他:“没赔吧?”
俞阅跟着笑了:“没赔,赚了些,不然哪里拿得出羊肉。”
这打趣的话让蒋夫子呵呵笑了起来:“赚了就好,你可是担心死我了,深怕你负了债影响了学业。”
俞阅便拿出了苗杵给了那张契书,还有苗杵写的那张说明他已连本带利还了钱的条子,双手递给蒋夫子:“您看,契书我都要回来了。”
蒋夫子接过一看,笑骂:“你这分明是找我要‘把柄’来了。”
蒋夫子人严肃一点,俞阅还是第一次见他开开玩笑,不觉莞尔。
这个时候,蒋夫子取出了那张契书,递给了俞阅,笑道:“早等着你来取了,就怕你不来。”
俞阅接过,道了谢,又说:“这羊肉膻味重,想着生带来了煮起来染的厨房锅碗瓢盆都是味儿,就直接让家里煮了。煮的时候都下午了,也不好登门,现在凉了,吃的时候热一下。”
蒋夫子笑了:“这凉切盘也挺好,我也好一阵没有吃过羊肉了,你这料用的好,我闻着都没有什么味道。”
“夫子满意就好。”俞阅真心的说。这煮羊肉的香料配方也是以前经商时偶尔得来的,他配的不好,闻着还是有股羊膻味。配得好了,味道更淡。
不过总体说来,比起他们这里卖的羊肉,膻味可要轻多了。
“你还是这样会说话。”蒋夫子笑了,问他,“在府学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
蒋夫子就考了一考他,考完后,感叹着:“再过两年,怕是我要向你请教了。这才几年啊,你长进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夫子谦虚了,你学问深厚,哪里是我能比得呢?我才吃了几年墨水啊。”俞阅笑着应。
这话让蒋夫子听了心里舒坦。
因着时间有限,说了几句话后俞阅很快就辞行了,临别前,蒋夫子嘱咐俞阅:“可得好好念书,不能骄傲,我还想看你将来考中举人呢。”
俞阅不知道怎么了,鼻子微微有些酸,点头应着:“我会努力。”
蒋夫子人行事古板一点,却是个很好的夫子。
去往李堂长家的路上,能听到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一下子就让人感觉到了年味。
到了地方,李堂长也在门外贴对联,俞阅先没拿东西,上去帮着贴好了,去车上提了酒羊肉在府城里买的坚果及糕点等一些东西进门。
李堂长看到俞阅提的东西都不便宜,感叹着:“你有心了。”
除过老师正式收了弟子做学生的,一般在学堂里念书的学生,只有在念的时候,逢年过节才会送礼。等不在学堂念书了,基本就不会送节礼了,来往的学生少的很。
“真心感谢夫子们的教导,不然我哪里能这么快考上秀才去府学念书。”俞阅在李堂长的示意下坐下。
“这次岁考考了个什么?”李堂长问。
俞阅微微考虑了一下,如实道:“中乙。”在府学时,他了解到,一般县学里的夫子岁考时基本上就这个成绩,甚至个别的还有不如。当然,自然也有更好的。
是以在夫子家的时候,他就没主动说过岁考这事。谁知道夫子考的有没有他好呢?万一要是考的没有他好,夫子岂不是有些尴尬?
哪怕预料到俞阅成绩不会差,李堂长还是有些意外,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
俞阅乐起来:“再夸我,我可就要骄傲了。”
“上三年学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个骄傲不起来的人。”李堂长笑呵呵的。
两人聊了一阵,李堂长说要弄几个菜来,俞阅忙说不用,他在蒋夫子家吃过了,顺便告辞了。
路上和栓子吃了点糕点喝了水垫了肚子,往回家走的路上,四周乡村里慢慢传来了鞭炮声,等到了县城时,这声音就更多了,俞阅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架着牛车往家里走,心情极为的安稳宁静。
有钱了,不像去年那样心里有着出海失败了要想办法解决的压力。这个年,可以预见是他“清醒”以后过的最好的一个了,将会比去年他考上秀才时过的那个年都要过的好。
回到家里的时候,门上已经贴好了对联门神,家里女性长辈也烧起了香点起了蜡烛敬神来,铁蛋带着香豆栓子在院子里放鞭炮,开心的很。
门上贴着福字,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年味。
俞阅给了齐氏一贯新钱:“拿着给亲戚家的孩子发压岁钱去。”
齐氏接过喜的很:“几十文就够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用不着的就留下,买些喜欢的衣服首饰,想吃什么用什么都别省。受苦一辈子,总得享享福。”俞阅劝着。
“现在可不是在享福了,还要怎么享福啊?”齐氏乐开怀,“从前走出去街去,都没个人认识,如今去买点东西,别人都会说那是俞相公的奶奶,恭敬的很呢,关键是会给我便宜点,还会白送葱。”
“那我以后要是考中了举人,你不得是睡在福窝窝里了?”俞阅打趣。
齐氏骄傲的一挺胸:“那可不!到了地下见了俞家祖宗八代我都能挺直了腰杆说话。”
俞阅被逗笑了,齐氏也跟着乐起来。
从齐氏屋子出来,铁蛋他们三个已经跑到门外玩去了,俞阅便到了齐氏隔壁的吴氏屋子门口,叫她出来,同样给了她一贯钱。
吴氏接到钱有些惊诧,唇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给我钱做什么,帮你买东西?”
“不是。我有钱了不能孝敬一下你?”
“哪个侄子会孝敬这么多啊?”吴氏开玩笑,不知道俞阅是不是认真的,要是认真的,她有点不敢拿啊。
“不当孝敬也成,我哥我姐年龄也大了,要买的东西多,你就当这是我先添给他们一点。”俞阅找了个吴氏不能拒绝的理由。
俞阅这话还真是让吴氏不能拒绝,想了想就乐的收下了。
等进了自己的屋子,她才忽然想到,俞阅这给钱,是不是因着栓子住在了家里,补贴给她的?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便不管了,反正钱到她手里就成了。
韩氏在厨房里,见到俞阅进来,笑问:“可是饿了?饭早都已经好了,等你爹你伯呢,回来了就吃。”
俞阅掏出了一贯钱给她:“以前不是说给你二十两银子让你攒着么,本来昨天说取了银子让你过足了瘾,我爹不同意,便都存在了银庄里。”
韩氏眨了眨眼,没想起来俞阅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不过俞阅这样说,肯定是说过的,她当时只以为是哄她开心了。
给钱不要是傻子,她接过钱笑的开心:“你赚了钱我这当有钱人的瘾就算是过了。那钱存着吧,我拿着还不放心呢,家里……”
说到这里,韩氏突然想到俞阅既然给她钱,肯定也给齐氏钱,就有些担忧,怕栓子犯错。不过这担心也不能说出来。
俞阅一眼就看懂了,安慰韩氏:“别担心栓子了,他不会偷家里的钱,他又没个路引,偷出去也没个去出,总不能拿回韩家去,让人再打骂着吧?在咱家哪里不好,怎么着都不会干傻事。”
韩氏心里晃然,惊喜的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也这样想着呢!”回头就把这话说给婆母和嫂子听,再好好的教教栓子,别干傻事。
俞阅从厨房里出来,韩氏觉得钱拿手里不好,也跟着出来偷偷的放到自己屋子里藏好。
俞父俞伯父相继回来了,喊了外边的铁蛋三人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个年夜饭,有鱼有肉的,一个个都是荣光满面。
齐氏看着家里长胖了的孙子,不再像往年那样干瘦干瘦的,乐的很,对着栓子夹了块肉:“多吃点,将来跟你弟吃的一样胖。”
铁蛋嘴上沾着油,嚼着肥猪肉反驳:“我才不胖!”
大家笑了起来。
铁蛋的确不胖,齐氏不过是跟他以前比罢了。
吃完了饭,家里人给齐氏磕头拜年,齐氏发压岁钱,每人给了足足五文钱。连栓子也得了五文钱,吓得不敢要。
齐氏和蔼道:“给你你就拿着,往后跟着你哥,可要好好照顾他。”
大家都叫栓子拿着,栓子这才敢拿着了,心酸的很,又极为感动。
齐氏对于给栓子这钱,也为难的很,你说要给的跟亲孙子一样吧,舍不得。给的不一样吧,做得也有些明显。
一会儿想着韩氏是俞阅的娘,应该给点面子,应该一样对待,这样媳妇儿还感激。一会儿又想着这雇亲戚家的孩子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郁闷的很。
第二天,早早起来开门放炮,蒸年糕煮汤圆,一家人吃过后,俞伯父和俞父带着俞阅这些小的去给长辈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