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大家就听到了一阵“举人来了”的话,俞父看了眼俞阅,连忙叫他出去。
俞家关系好的举人也就韦琢他爹,家里人都猜是他,外边的人不知道,一听说来的是个举人,全都呼啦一下围了过去看新鲜,这可是活的举人啊!
不过,因为身份差距,他们也不敢围的太近。
俞阅出去一看,果然是韦琢和他爹,连忙上前去问候。
俞父在店里接触的文人多了,又认得韦父,接待他时也不觉局促,很是高兴,俞阅就接待韦琢,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下午上课能赶得上吗?”
“你家办宴席我当然要来了,就是不上课也行。”韦琢开玩笑道,俞阅想着一会儿让人把他们排在前边吃饭,就赶得上回去上课了。
招呼着人,一会儿,苗盛一个人也来了,笑嘻嘻的恭喜俞阅考上了童生是人生一大喜事,俞阅无奈道:“看你这促狭的劲儿。我本也不想办,但这不是没办法嘛!家里向来地位低,比不得你们家眼界高看不上一个童生,我家自然要好好办一场了。”
他语态平和没有半点酸意,苗盛很是喜欢这一点,也不再闹他。
吃饭的时候,俞阅和父亲就陪着韦举人和韦琢苗盛一桌,本来还叫了族长,结果他情怯,不敢与韦举人同桌,只连连推辞:“你们读书人一起,读书人一起!”
一般宴席的话,都是长辈晚辈分桌,高低身份的人分桌,不过除了韦举人俞家认得的读书人里有功名的一个都没来,也就他们坐一桌了。
韦举人送了二两的礼银,韦琢送了一个黑漆木算盘。俞阅对于算术学的很精,也就一直没有买算盘学习,借别人的用,有了刚好方便一些。不过,韦琢悄悄告诉俞阅,算盘是他拿自己的钱买来送的,礼钱才是他爹送的。
苗盛送了俞阅一本好字帖,并告诉他:“这是可是我爹喜欢的一本,他让我送你了。”
俞阅看那字帖笔迹工整圆润,正是他这个笔迹潦草的人需要的,当既高兴的感谢他。
等送了他们走了,一些人就围上去羡慕俞父:“哎呀,你这了不起了啊,都能跟举人老爷同桌了,这辈子说出去都脸上有光了。”
“这算什么,等铁豆将来考上了举人,当举人他爹,俞二哥不是脸上更有光。”旁边的人不甘落后的夸着俞父。
旁的不念书的人,是不知道考举人有多难的,俞父却知道。
他要是命好祖上烧过高香这辈子还有可能看到儿子当举人,就是他死了他儿子这辈子还不定能考得上,能在他死前考个秀才就不错了,举人这辈子应该都没有希望。
心下这样认为,俞父听了这话还是乐得脸上开了花,深觉儿子争气自己脸上有光,嘴上笑道:“举人我是不敢想的,他将来能考个秀才我就心满意足了。”
奉承的话一句接一句,俞父这辈子都没有觉得这样有面子过。
当然,除了俞父这里,齐氏韩氏甚至于吴氏那里,都是被人羡慕的。
只族长在韦琢他们走后,恨的跺脚:“我怎么就犯了糊涂不去呢,跟举人老爷同桌吃饭多大的面子啊!够我吹一辈子了!唉唉唉!”
众人都跟着哈哈大笑,有年老的人开玩笑的安慰他:“你要是再能活个几十年,等铁豆考上了举人,也还是有机会跟举人老爷同桌吃饭的。”
族长都五十的人了,活个几十年是不可能了,这话又惹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总之,这个宴席办的还是很成功的,办宴席的俞家人脸上有光,来参加宴席的人绝大部分也以能来参加为荣。
等人大都散去了,只留下家离俞家近的一些亲人,以及帮着收拾的邻里,大家嘴里还津津乐道的说着韦举人来的事,从穿的衣服鞋子动作神态上一一说起,聊的好不热闹。
洗碗打扫这些事都是女人来做,男人都是还桌子凳子锅碗拆棚子这些。大家看俞阅是童生,都不让他帮忙,他只好回屋,拿出苗盛一家送的字帖,拿笔醮了水在一块白灰石上练了起来。
这种白灰石沾水处颜色会变深,也不会晕水,很适合用来练字,是他大哥俞墨念书不久后他特意找来几块让人打平的。
哪怕家里有些钱了,纸张也是贵的,三人用更是花费大,齐氏给俞阅用纸还能舍得,另两个孙子就有些肉疼了。不过俞阅知道自己字得从头练,肯定纸用的比家里兄弟都多,能省一些是一些,也就不浪费了。
这一练,就一直练到了傍晚,有些饿了。
俞阅去厨房,看家里没做饭,想着是中午吃的饱,怕是都不饿,就找来一些中午剩下的菜来吃。
其实菜也没有剩下多少,只一点。
本来一桌也六个菜再加一盆米饭,坐上六七个人,基本上也就吃得干干净净了。这也不是菜和米的份量少,而是来得亲戚邻里也都是穷苦人家,平时吃饱饭的机会并不多,好不容易有好的吃了,是宁愿吃撑着了也不愿意剩下的。
是以,哪怕份量再大,也还是会努力吃光。
好在齐氏人节俭又精明,不愿意份量弄太大,要是把谁吃撑了吃出事来反倒是不好,给男人桌和女人桌上的份量也有一点差距,也不会出现饿着或撑着人的情况。
最后剩下的菜,也就是比人数上的估算多出来那么一点来应急用的,但这些菜都给帮忙的邻里送一小碗,再给女儿小姑子这些亲戚送一点,就不剩下多少了。
对的,有些亲戚来的时候是带着罐子或者大竹筒这些能装吃食的东西过来的,谁让国家刚建立底层人也都才逃出饿疯了穷疯了的阴影里,那些骨子里的能多刨一点吃食是一点的念头都没变过来,是连吃带拿的。
一些亲戚远的,齐氏是不愿意给的,可别人脸皮厚硬要,少不得也要给一点。俞阅练字的时候,可是听到他们抱怨谁谁没脸皮谁谁老实不知道带一点回去的。
贫家不知富家奢,底层人,就是这样活着的。
吃了饭,看到家里都收拾干净了,他去齐氏屋子问候一下她,被拉住问:“你说这韦举人送了二两的礼银,咱们应该怎么还回去啊?韦家仔也考上了童生,这么大的事竟是不办宴席,这些有钱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俞阅欣慰,虽然穷,他奶却是个明白人,不会看见二两银子就走不动路,不会想着人家有钱不缺那一点到时候还礼就少还一点,笑道:“也不急,等韦琢考上了秀才,他们家肯定也是要办的。”
“那咱们家也办他们不是还会来啊。”齐氏接口道,俞阅笑道:“也不一定一齐考上啊,说不得相差几年呢,就算同时考上,那给他们家送双份的礼不就成了。”
齐氏一拍脑子,笑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你看我这脑子。”
然后就拉着俞阅说了一些今天都被谁谁羡慕了的话啊,以前谁家的日子比自家好看不起自家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韩氏与吴氏也在,跟着一起说,话语里无不都自豪骄傲。俞阅也不觉得烦,耐心的听着,甚至心里是舒坦的。
他努力念书,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家里人能抬头挺胸的活着。
说着说着,三人才想起来刚才在一起算亲朋给的礼钱,可是几次下来算的都不对,只好叫俞阅来算。
俞阅拿了苗盛送的算盘过来,几下就算好了,又得来家里两句夸,他顺便道:“这不学算术也不方便,小事可以应付,到了大事可就撑不住了,要不,我教你们算术?”
齐氏吴氏韩氏都很惊讶,齐氏连忙摇头:“不行,你念书着呢,哪有空教我们?”她这是把俞阅放在了首位。
吴氏也跟着点头:“就是呀,我们学这也没用,再说了,我们也学不来啊。”
韩氏倒是有点意动,她是俞阅的后娘,别人夸起她来总差了一截,还不如学点,出去显摆一番,自己赚的面子刚好能补足这一点。只是,她觉得自己也学不来,跟着摇头:“哪是一时能教会的,你今年还要考院试呢。”
说起这个,齐氏就坚决反对了起来,俞阅知道家里人的观念一时也改变不了,确实一时也教不会,想了下,就道:“那这样,让我哥我弟他们回来,吃饭时空闲时顺便教一下你们,咱们也不多学,就学最简单的加减。”
吴氏就不愿意了:“他们自己念书都没时间,再教我们不是耽搁吗?”她还指望着儿子也考个童生出来,让她也像今天一样风光一次呢。
“那可不!”俞阅摇头,解释说,“人都懒惰,没人在后边催着反倒是不勤奋,要是知道要教你们,他们可就得好好学了,不然没法教你们。就算一时学不会,你们问他们,他们不会了也会去找同窗夫子问,这样反而会了。不然的话,有些不懂的地方反倒是懒得问人了,是以教了你们反而能学的好了。”
三人一听,好像有点道理?
韩氏现在可是很信俞阅的话,觉得这样要是对儿子有利,那试一下也行,反正她也想学一点点,就试探的问:“那就试一下?”
“试一下,肯定比他自己学效果要好很多。”说到这里,俞阅觉得这个办法很行,又道,“那干脆连字也教着,还有经文也背给你们听,也不是让你们学字,不过是借着这个借口让他们每天复习一下当天所学。”
韩氏当即点头:“那好,我信你说的话。”继子是考了童生的人,说的法子肯定有用。
吴氏心里还存着怀疑,不过韩氏都同意了,她也先同意,反正事后还能找自家男人商量,看他什么看法。
齐氏在一边摆手道:“那你们各自关心自家儿子,我都半截埋土里的人了,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反正等儿媳学会了,也有人帮着算。
俞阅知道她们答应是答应了,刚开始肯定也认真,可是过一段时间觉得难肯定懒了不用心了,也有办法的。
等见到了他大哥跟他弟,他就将这事说了,两人听后都很头疼,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不过从心里上,对于学习还真的更认真的对待了。
过了几天,韩氏和吴氏两人果然都不认真了,俞阅悄悄对韩氏说:“算术你可要好好学,字多少也要认得几个以后好记帐,家里以后银钱来往可会多起来,你要学不会我大娘学会了,我奶可是会把家里的银钱交她手里保管。”
韩氏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听到后觉得俞阅说的很有道理。一牵扯到钱的事儿,就下定决心要用心学了。
然后,俞阅对着吴氏时,他又道:“以后我考上秀才,家里人情来往就多了,脑子是记不住的,要记帐,我可跟我娘说了,要是你学不会算术记不了帐到时候就只能我娘来管钱财了。”
一个家里都是老人来管钱财的,就算老人不管了,也是大儿子大儿媳来管的,一般轮不到小儿子小儿媳。
吴氏听后有些不高兴,脸都拉了下来,不过一想俞阅说的还真没有问题,她要不会没本事管了怎么管?还能误事不成?再想俞阅能对她坦诚,娘俩没背着她偷偷努力,算计她,那不舒服淡了很多,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被韩氏比过去。
“再说了,我哥以后要考上了童生秀才,他媳妇不一定会这些,到时候可得你教她这些。就算不教媳妇,也能教教孙子啊。”
吴氏可没想过这么远,一听也觉得是这样,她儿子年龄大了,肯定取的媳妇不识数不识字,那她就有用了,也能压住媳妇了——识字的媳妇她是娶不来得了。
就这样,家里两个女人都开始学起了算术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你们的名字都看到了,非常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