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民是能念书，可……”韩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你这太胆大了！”

“我又不杀人不犯法，就想念个书，哪里胆大了？”俞阅追问。

韩氏说不出来，只能急道：“可你这样不对，这样不对！”

俞阅知道韩氏为何会这样想。因为穷，所以不敢妄想任何一件超出身份的事；因为不敢妄想，所以一辈子都只能保持着现状。

可人的一辈子怎么可能一直不变？既然不能变的更好，那再变也就只能变的更坏了，越坏就越加不敢妄想，这就是一个不断重复错误的过程。

贫穷限止了人的命运。

俞阅不再与后娘争辩，再争辩也没有什么意思。

俞父愁苦极了，为了自己儿子突然有的这个念书的念头。

他要是闹着要什么吃的玩的用的，他还能打回去骂回去，不过他到底是男人，见识要比女人强一点，哪怕心底再吃惊于儿子的反常，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想念书出人头地没有什么错，他打不得，可是：“铁豆啊，爹现在知道你长大了，可是咱们家念不起书啊！”

俞父语重心长的感叹着，刚被俞阅追问而失了分寸的韩氏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对啊！你说的再能哄人，都抵不过咱家没钱啊！那笔那墨那纸那书是咱家买的起的？那先生是咱家请的起的？那学院是咱家上的起的？”

“若是能买得起，能上得起，你让我念吗？”俞阅认真的追问。

“让啊，怎么不让！不过你可别想从我这里拿一文钱！”韩氏满口答应，可不觉得自己的大儿子能从哪里弄来钱来。

“爹，你说呢！”俞阅要俞父给个意思。

“咱家没钱。”俞父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的肩都驼了下来。儿子说的再对，也抵不过现实，是他无能。

看着俞父的惭愧与自责，俞阅心里一阵不忍。

“没钱我可以赚。”再不忍，该说的话都得说。假若你不满意自己的处境，那就得做出改变，要是你连改变都不敢做，那活该你一辈子不顺心。

读书，就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你怎么赚？你以为钱是好赚的吗？”韩氏在一旁插嘴，她是个藏不住话的。

“这你别管，赚不来钱我认命。我问的是我赚到钱了呢？”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俞阅还没有想好要用哪一种。

“你要有钱自是可以念，可你哪来的钱？咱们家向来安份，偷摸之事从来不做。铁豆啊，是爹对不住你们，拖累了你们！”俞父感慨着，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非常难受。

韩氏白了俞父一眼：“一家子人说这话干啥！”

俞阅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可不想想了办法或是弄了钱来，钱被家里收了，人还得干活不能念书。

提前得到答应，到时候，家里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了。

看着自己父亲这边解决好了，俞阅放了些心，又对俞父道：“念书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念成的事，那大伯那边……”奶奶还活着，两家住在一起。

俞父心里有压力，无奈的应着，声音有气无力的：“你大伯那边我去说。”不答应也不行啊，孩子刚伤了头。不让他去撞了南墙，他怎么知道世事的艰难？

韩氏眼见事情了解，就把桶里的水倒进盆里，拿着桶去井边转着木轱辘打水，对着坐在马扎上一身失落伤感的俞父嚷嚷着：“瞎坐着干啥，大冷的天不知道来帮我干干活！”

俞父被韩氏转移了注意力，急忙过去帮忙，还不忘了回头对俞阅说：“外边冷，你先屋去，要是凉着了发热怎么办。”

俞父一提起，俞阅才感觉身体确很冷。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外边套着棉袄的是一件旧的洗到发白的棉布衣，袖子短到离手腕还有三寸距离，衣服上东打一块补丁，西破一块地方，袖口领口处全都旧到脱了毛边，棉裤上很多破了的地方已经能看到露出来的灰黄色的棉芯。

别看这衣服这么烂，却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俞阅走到门口，转身看去，见到父亲和继母穿着破旧而颜色灰暗的衣服在打水，哪怕是冬天，棉衣穿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单薄的很。眼前闪过刚刚看到的父亲手上的老茧与继母满手的冻疮，他沉默的走进了屋子。

他一定要念书，要念好书，发家致富，孝养父母，教育好弟弟。

回去床上躺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都是梦里那些东西，俞阅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开时集中注意力，做起了计划来。

家里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饱，学堂念书的钱就得他自己来想办法。

想念书，就得先有钱，赚钱的话，怎么来钱会更快呢？

梦里的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赚钱这种事对于他来说简单的很。这种能力也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俞阅脑子里瞬间就设想了十几种赚钱的事，再一一的排除，留下了四五种如今适合他做的事，念着明日他好了一些就去看哪两种最合适。

想完了，俞阅正打算睡一睡，却差点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梦里他是商人，得到了一个悲惨的结局，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读书致富，怎么到了现在还在想着赚钱的事？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要是科举的路上遇到了难题让他放弃了，那他的结局岂不是跟梦里的一样？！

哪怕不能科举入仕，他这辈子也绝不要再做商人！

再多的钱，都比不得命重要。

赚钱容易，改变无时无刻想要赚钱的习惯难，不要走着走着路又走歪了。俞阅告诫自己，在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读书人之前，他要先戒掉商人的本性，以后不要再想着赚钱了，至少在他没有功名地位之前。

不赚钱的话，那么要怎么去上学呢？

他没钱就只能找人帮忙，资助他或者欣赏他愿意资助他。

找一个愿意给他掏这钱的人。

这个人先是得有钱，再是得有见识，后是得自己说服他帮他。重要的是，这个帮了他的人品性要好，不能找一个挟恩图大报的，以防到时人情难还。

后边一点有些难，俞阅闭着眼在脑子里回想着梦里经历的事，从大事小事到细节上，仔细的回想，终于找到了两三个有用的事。

要说服人，那么他先应该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着，不然人家看到他的样子怕是连门都不让他进去。

俞阅想着想着就发起了呆来，脑子里又是梦里的事，他干脆将梦里关于自己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回想着，以防忘记。总觉得，这梦真实的像是他的另一辈子。

想完了，事情考虑清楚了，已经中午了。

因为是过年，午饭吃的比较好，一人半碗白米饭，白菜萝卜也不是水煮的，而是放了半指头的油炒了炒。

俞阅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不好吃的东西了，成为商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吃好喝足有钱花。不过饭吃到了嘴里，身体的反应却很愉悦，觉得很香。

一面觉得不好吃一面又觉得很香，俞阅才想起这饭对十岁的自己来说可算得上是很好了。以往都是菜窝窝头加一碗白水，或者稀饭加一碗白水，干饭一般都舍不得吃，吃不饱是常有的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厨房，墙壁被烟熏的黑乎乎，案板、灶台、厨具都是破旧的，明明是过年，屋子里净是清冷的感觉。

今天是大年初二，娘家待客，奶和大伯一家和他弟都去了舅爷家，他后娘家在外省，太远，去不了。他猜他爹与他娘肯定是因为他受了伤才留在家里照看他以防他出个意外。

吃完后，俞阅在家里四处走了一遍。

俞家坐落在县城的最边缘，说是城里人，其实还比不得有些乡下人富有，尤其是俞家这一片儿，房子盖的很不讲究。

房子坐南朝北，五间房子，正屋有两间，东间住着他奶，西间住着他伯父伯母。

两间正屋中间就是大门，进了门过了穿堂就是院子，院子两边厢房各两间，东厢北边屋子住着大伯家的大哥，南边住着大伯家的大姐，西厢北边住着爹娘，南边住着他和他弟。

至于他妹，跟大伯家的大姐一块儿住着。

厨房在整个屋子的最南边，井就在西厢房与厨房之间。再往后去就是后院，养些鸡鸭，几根木头搭了个顶，上边盖着茅草，下边放着柴禾，后院外就是地了。

俞阅走到后院东墙边的角落里，把稻草盘成的鸡窝揭开，拨掉上边的土，看到下边藏着几十文钱，他心里一凛，一数，果然是三十七文。

这是大哥藏的私房，后来买东西讨喜欢的姑娘开心被大娘发现了，骂了一顿，这事闹开了他才知道。

这事还没有发生，所以以后会发生？那么是不是梦里以后的事都会一一的发生？若是他再从商，生意做大，还会被害死？

俞阅沉默着将土盖上去，再将稻草放好，弄成鸡窝的样子，默默的回去了。

既然梦不是梦而是真的，是不是可以说，那是自己的上一辈子，老天爷可怜他，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空气湿冷，冻人的厉害，俞阅打了个颤，快速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又歇了一下午才好。

家里走亲戚的人都回来了，俞阅正琢磨着自己上学的事，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