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南最?终还是侥幸逃过一劫,灰溜溜地回了江北。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早晚藏不住,索性回到唐家收拾钱财,准备先逃出去避避风头。
他知道,陆崇既然在无形中参与了霍家给他设计的陷阱,那亲自出手搞垮他也只是早晚的事儿了。
大包袱小包袱收拾好之后,唐世南挎在身上准备离开,临出门前他转过身去,眼中满是贪婪地看了唐家最后一眼。
明明才不到一天,他就从一只斗胜的公鸡变成了一只落汤鸡,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不少。
他叹了一口老气?,转身离开。
“陆、陆先生?”
“唐老?爷带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准备去哪儿?”刚一打开?大门,唐世南就迎上陆崇,他身后还带着一群人,毫不见外地走进了唐家。
唐世南定睛一看,发现那些人都是商会的成员,一时间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这几天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到我耳朵里,说是唐老?爷贪了好几年的商税不说,连救济会的善款也不放过,我自然是不信的——”
唐老?爷只觉得背后起了一层冷汗,雪上加霜大概就是说的他了。
陆崇话?中有话?,摊了摊手,脸上尽是为难。
“可是商会成员陆陆续续过来告发,我也无可奈何。要不唐老?爷今日就让诸位看一看救济会的进展,也好让这些风言风语尽快消散,您看如何?”
唐世南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看进展。
能有什么进展呢?
他接近三分之二的粮食都运到成州去了,原本是想发个国难财......
他知道自己无力回天,毕竟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踌躇间,唐世南三房的姨太太走过来了,她没注意到唐老?爷微微颤抖的双腿,也没注意到双方之间僵持的气?氛,只当大家是跟往常一样,过来谈事情的。
自顾自地跟唐世南谈家常:“老?爷,小北这孩子打昨儿起就没回过家,他在外面又没什么朋友,这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呀!”
唐小北的事是唐世南是知道的,他不愿跟妇道人家多说,不耐烦地推三房太太,催她离开:“他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丢到哪儿去?你赶紧回房歇着吧,我还有事情要谈。”
那姨太太不满地攥起小拳头,不顾众人的脸色锤了唐世南一下,喊了声“讨厌”便带着小丫头离开了。
唐世南有些羞窘,灰头土脸地带着一群人来到大厅,唤来一个下人,随意上了几盏茶。
他知道陆崇不会放过自己,但却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将他赶尽杀绝,现在这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崇朝桌上的一堆无封的本子扬了扬下巴,“自己看看吧,唐老?爷可真是太让陆某失望了。”
唐世南看着桌上那摞白纸黑字,只觉得自己胳膊上的伤又疼痛了不少,他看了看陆崇,恨不得撕烂他那张虚伪的脸,干脆破罐子破摔。
“这等大事哪里是你们只言片语就能当证据的?难道你们的字就格外可信?倘若我唐家也列出一纸废字,那岂不是也能说你们诸位卖国求荣?”
陆崇轻笑一声,觉得唐世南像是被逼急了的狗。
“唐老?爷子莫急,会长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阿齐朝人群中的那人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黑框圆眼镜的老?者就走了上来。
那老者抬头看了唐老?爷一眼,只见那唐老?爷端着青花瓷茶杯的手都颤了两颤。
“这....”
“唐老?爷可认识这位老?先生?”即便胜券在握,阿齐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
何止是唐世南认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老?先生可不正是唐家的帐房先生嘛。
“杨叔...你、你这是做什么?”唐世南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像是要把两只鼓鼓的眼珠子瞪出来。
“世南,我快入土的人了,跟着你大半辈子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如今我实在不愿继续错下去,你也收手吧。”
那杨叔叹了一口气,白胡子白眉毛衬得整个人都十分道骨清风,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老人也参与到唐世南敛收不义之财的行?列中。
唐世南绝望地笑了两声,只觉得这天下是怎么了,杨叔是他继父,从小看他长大的,唐世南自认为与他情同父子,可如今他竟然背叛了自己?
正当唐世南哑口无言的时候,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我说老唐,你干脆老?老?实实都交代了吧。”
“你也要来踩我一脚?”唐世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我逃不了,你以为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那男人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那可怎么办呢,会长说叫我老?实交代,看在我是从犯的份的份儿上,会保证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这老?匹夫!”唐世南眼底满是疯狂和愤怒,拎起一只椅子就要朝人群中砸过去,近乎疯狂地大吼一声:“我过不好,你也休想好过!”
“砰砰!”
从门口传来两声枪响,不少人抱头蹲下,有的甚至爬进了桌子底下。
黄花梨木的椅子从唐世南手中脱落,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两个深色的弹孔,里面暗红色的血液一股一股地涌出来,他有些害怕地抬手堵住。
但于事无补,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
连口腔中也是血腥味儿,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越来越软,最?后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唐世南还想挣扎,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抓着什么,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开?枪的人正是霍正。
霍正垂下了手,脸上神色淡淡的。
是陆崇请他过来的,毕竟身处江北,陆崇没有理由取了唐世南的性命,最?重要的是这也是给霍正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算是为父报仇。
可虽然他亲手杀死了唐世南,内心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这场斗争没有赢家,唐世南没了钱财没了性命,他也没了父亲。
此时,门外的记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拍照、取证、采访整个流程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却一直都在颤抖着。
鬼知道他什犯了什么太岁,今天一大清早,主编突然跟他说有神秘任务,唐家有一个大新闻,要做一个独家报道。
要是知道这个独家这么危险,打死他也不会来的。
阿齐走到记者身边,看着他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开?口问他:“记者先生,您打算怎么写?”
“啊这...我晓得的...”
记者以为阿齐在威胁他,这种事情他也从前辈那里听说过,十分上道地说:“我一定多多赞美陆先生,等稿件出来之后,我一定第一时间拿给您看!”
阿齐其实只是好奇地问一句而已,现下不知如何回答。
陆崇双手环胸,十分正直地开口:“不,你只需要如实报道即可。唐老?爷贪-污成瘾被当场抓获,霍家少爷手刃仇敌大快人心.....这么劲爆的消息,还不够你写的?”
“够的够的!”记者先生笑?开?了花,带着些小人得志的神色。
这陆会长虽是个商人,这文采竟然也不错,竟然连题目都帮他想好了,这下他拿到主编那里,看他还敢不敢让他重新取。
陆崇注意到躲在们后边的佣人,自从出了动静,下人和女眷都躲了起来,好奇却又害怕。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既然唐老?爷已经为霍家偿命,那欠下的债,自然也要从唐家的金库里出。”陆崇话?音一落,阿齐就带着人去各房间里搜索,吓得躲起来的唐家人失声尖叫。
唐小北早就跑了,唐老?爷想早就给他找好了出路,现在剩下的不是丫鬟小厮就是一些女眷了。
五个女儿和三房姨太太在正厅里哭泣,然而事态的严重性,就算再没有眼色的人也能看出来,至于她们都只是哭自己命苦,盼望着多分到一些家产,却也没有人随意造次。
阿齐带着人将整个唐家都翻了一个底朝天,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让人大开眼界,即便是商会里那些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也忍不住为之一振。
不约而同地感叹,唐世南的欲望也太大了,简直就像一匹为不饱的狼。
阿齐从唐家的地下粮仓里翻出了许多去年的粮食,如今早已发霉。
仓门一打开?,一只只皮毛油光水滑的老?鼠不慌不忙地从里面爬出来,这些老?鼠被喂的像唐家的人,酒足饭饱贪婪又自在。
有时人性就是这样丑恶,唐世南宁可将这些贪下来的粮食喂了老?鼠,也不愿救济穷人。
那位记者先生十分负责,即便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还是毫无遗漏地一一拍下照片来,时不时地在墨蓝色的皮卡本上记下一些东西。
阿齐好奇地凑过去看,弄得记者先生拘谨着十分不自在,却也讷讷的没说什么。
唐家的粮食以及一部分钱款用来救济穷人,一部分补到他这些年欠下的商税里,另一部分则是准备以商会的名义,交给周擎宴作为对前线的支援。
陆崇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咨询大家的意见。
所有人自然都没异议,虽然抱着各异的心思过来的,但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心满意足地跟陆崇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