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秋天过了大半,常安由于天气冷整日窝在家里准备冬眠,爽了陆崇好几次约。
石锦街新开了几家铺子,陆崇带人去考查,好巧不巧在一家卖安神香的铺子里碰见了常安。
那小个子的姑娘穿了一件长到脚踝的斗篷,脚上蹬着一双圆头浅口的小皮靴,正悠哉悠哉地站在半高的柜台前结账。
别人都在过秋天,就常安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已经步入了冬天。
陆崇跟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朝常安走去,他放轻了步子,站在她的左后方伸手?拍她的右肩。
常安怏怏地回头看他,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她脸色不太好,眼皮肿成了两只水蜜桃,大大的帽子下是懒得打理的蓬乱头发。
陆崇伸手摸她的额头:“生病了?”
“感冒了。”常安带着浓重的鼻音,吸了吸鼻子,“鼻子堵,好多天睡不好了,我来买些安神香。”
陆崇低头看?她手中提了好多包裹,接过来帮她提着:“生病就去医院,买这些有什?么?用?”
“中药西药都在吃了,不管用。”常安因感冒鼻子和眼圈都红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带你去找私人医生看?看?。”陆崇伸手拢了拢常安的外衣,把她包的严严实实,柔声责备:“几天了,怎么不告诉我?”
陆崇回头跟同行的人点头致意,表示自己有事先离开。
其余的人都是人精,知道陆崇是个体?贴人的好好先生,十分通情?达理地跟陆崇告别,表示剩下的事都交给他们,让他好好陪常安。
常安耸着脑袋:“快一个礼拜了......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神仙。”
陆崇揽着常安走出门去:“生病了还有力气跟我顶嘴,我看?你病得还太轻。”
“你别欺负我,不然我哭给你看?。我是伤员,现在内心脆弱得很。”常安双手?伸进口袋里,一边吸鼻子,一边四处观望找车子。
陆崇看?出她的意图,无情?道:“别找了,跟我走回去,我看?你就是一身懒散肉,活活懒出来的毛病。”
常安眼睛睁得混圆,难以置信道:“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吗?你不爱我了?”
陆崇终于逮住机会控诉常安之前对他的冷漠:“我约了那么多次,某人愣是一次没答应,你说是谁不爱谁了,嗯?”
常安自知无理,无话可说,低着头踢脚下的小石子。
陆崇见她一副可怜相,知道自己跟她生不起气来,这个小东西太过漂亮,太过招人疼,做任何事情?仿佛都是应该的。
陆崇伸手去拉她的手?,好声好气道:“走着发发汗,对身体?好。”
常安任他拉着,感觉到他的温热后主动伸进他大衣的口袋里。陆崇敞开大衣,将她整个裹住,握住她冰冰的小爪子放进自己里面西服的口袋里:“感冒了还穿这么?少,你还想不想好了?”
“呜......你别凶我,我好难受。”常安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整个人都透着一丝诡异的乖巧。
陆崇见常安真的红了眼眶,脆弱得不能再脆弱,整个人都惨兮兮的,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降妖除魔的威风模样。
“好好好,你可别哭,要不给你买糖吃?”陆崇带她走到一个冰糖葫芦旁边,常安圆眼滴溜溜转,挑了一串最大的,让陆崇拿着喂她吃。
由于昨夜的下雨,路上落了不少法桐树叶,比人的手?掌还要大,一个个被雨水浸泡地软哒哒的,踩上去只发出连黏的闷声。
常安冰糖葫芦吃得开心,舌尖上酸酸甜甜,吃了一颗又?一颗,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燕,不停地索要陆崇手?中的一串小红灯笼,后知后觉地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来看铺子。你少吃些,小心甜坏了牙。”本来就是给她尝尝鲜,万万没想到常安看?起来病怏怏的,竟然还这么?能吃。
两人相拥走在街头,迈着缓慢的步伐,嗅着冷冽清凉的空气,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常安走着走着犯懒,指尖点了一下自己的小皮鞋:“鞋子都脏了,陆崇你快找辆车,不然我不走了。”
陆崇叉起腰看着她耍无赖,最终还是妥协了,走到她前面蹲下高大的身子。
常安心满意足地趴在他宽厚的背上,被他托着屁屁背回了陆公馆。
......
秋天快要结束时常安的感冒才完全康复,与此同时,江北的商会也陆陆续续开始组织起来,一起商讨冬天救济会的有关事宜。
常安很少生病,反正陆崇几乎没见过,但是她一生病就变成了小孩子,完全没了平时的嚣张气焰。以至于陆崇在她生病的这段日子里,养成了每天都去探望她的习惯,一呆就是大半天。
他的许多公文资料都搬到她那里了,一天一点也积攒了许多。
救济会的商讨被安排在下午,上午时陆崇匆匆忙忙来到常安这里,找一份上半年的经营材料,明明是常安生病,却搞得他也没了往日的风度。
几个人找了半天,最后还是阿齐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他粘了满手的瓜子壳,兴高采烈地朝陆崇扬了扬。陆崇闻声从沙发下边抬起头,看?着那又有口水又?有瓜子壳的材料,来不及擦汗,目露凶色地瞪了一眼常安。
霍正也撸着袖子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看?见那材料的惨状了然地叹气,原来是被某人当成废纸用来装瓜子壳。
而那始作俑者却是最淡定的,小巧的脚上套着一双白色棉袜子,正搭在小几上摇晃着,装模做样地戴着陆崇的镶边眼睛看?闲书,眼镜太大戴不住,被她用一根水红色的绸带系在脑后。
感受到几个人的注目礼,瞥了一眼三人,见他们刷刷地挽着袖子,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常安不解道:“热吗?快入冬了呀!”
由于前些日子见识到了常安的祖宗脾气,三个人也不敢说重话。
见陆崇和阿齐去了书房收拾东西,霍正耸了耸肩,看?时间不早了,准备去陆公馆找林逸拿午饭。
常安则是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两眼茫然。
下午的商会准时进行,还未开始门口已经围了不少记者,堵上了好几台摄像机。
临时救济会在早些时候就有了,是商会一起集资组织起来的,是为了救济难民,以及冬天无法维持生计的穷苦百姓,主要给大家发放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发展到现在几乎成了一个传统。
江北的商会有两个副会长,其中一个就是唐世南。
唐世南身为商会的副会长自然也要出席,只是沉寂许久的唐老爷好似要又?要开始活跃起来,满面红光地跟大家高谈阔论,出了好大的风头。
整个会议下来,反倒是陆崇这个会长没说上几句话。
看?唐世南那势在必得的样子,仿佛下了决心要在这次救济会上分一杯羹,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估计他应该是做足了准备才出手的。
最后陆崇根据近年来的商税缴纳以及盈利情况,折中敲定了一个恰当的份额。正如唐世南所愿,临时救济会的重任委托在他身上了。
临走前,陆崇眼中带着不明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商会讨论本不允许外人参与,记者都被挡在外面,这一结束,记者们像是逮住机会似的,争先恐后蜂拥而至。
唐世南身边围了不少,大腹便便的身子很难移动,一位中年男记者在人群中举起一只手,问他:“唐先生唐先生,据说您与江南霍家联手?了,但您失信于人,请问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自然不——”
唐世南还没回答完,另一位记者当仁不让,抢着问道:“您是否认跟霍家联手?,还是否认失信于人过河拆桥?可霍老爷因此一病不起的消息确实如假包换,对此您怎么解释?”
“唉,唐某前不久探望过霍老哥,身子确实是大不如从前,生老病死乃属常事,这帽子可不能乱安。”
唐世南说话时似乎刻意放慢速度一样,急得下面的记者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也急不得,催也催不得。
唐世南一边说着不让别人给他乱扣帽子,但同时他也在给别人乱扣帽子,见他不愿多说,也不愿没事找事,不少记者任命地转移目标。
只是无论怎样的世道都有疯狂的人,有个记者十分直白地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听说之前您是秘密南下的,霍家老二过几天也有来北的行程,您既然不是与霍家联手?,那请问是不是与霍家不受待见的霍廉勾结了呢?”
唐世南脸色难看地睥睨这些没有眼色的记者,语气也变得不好,开始咄咄逼人:“这位小记者真有意思,既然说了是‘听说’,又?说了是‘秘密’,那请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西方都讲究个隐私,那你猜我是不是也能用法律治一治你呢?”
陆崇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忽然笑出声来,打破了这凝固的空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唐老爷见识广博,陆某佩服。”
说完便让阿齐等人清出一条路来,径直离去了。
唐世南看?着陆崇的背影,以及都追着他跑掉的记者,恨得牙痒痒,用力用拐杖杵着地,发出不小的声音。
虽然陆崇这话说的让人找不出毛病,但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不太舒服,他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股气,不知该往谁身上发。
“......这次,不成功便成仁!”
陆崇的到来成功将他身边的记者吸引走了,气得唐世南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女儿被退婚还当众遭侮辱,自己也几次失利,他不知是否有人从中作梗,但放眼望去能跟他对抗的除了陆崇还有谁?
哪怕他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他也知道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