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做梦都想不到报应来得那么快,他才刚刚生起独吞补偿款的念头,后脚就被关押了起来,面对着接到消息匆匆赶来面白如纸的母亲,崔浩的脸变成铁青,他现在是看见崔母就来气,若不是崔母给了他虚假信息,他也落不到现在这个下场,愤怒,不敢置信……种种情绪喷涌而出,扭曲了崔浩的脸。
“你骗我?!你和我说那是江家的地址!!”
崔母心目中已经宛如万箭穿心般悔恨,早知道浩浩竟然会如此冲动,落到这么个下场,她定是会实话实说,层层叠叠的苦意从心底漫上来,连舌尖都品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浩浩,妈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妈以为你只是要过去骂几句发泄发泄三年的憋屈,妈没想到你会被刑拘的,妈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肯定不会故意害你的啊!”
面黄肌瘦,皱纹横生,头发斑白的老母亲涕泗横流,声嘶力竭的哭喊没有打动崔浩这颗自私自利的心脏,他深深地陷入了怀疑,母亲这样做真的仅仅是她诉说的这样简单?她这样做到底会给她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猛地,崔浩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他知道母亲这样做的原因了。
江婉这个贱人如今身份不一般,为了平息当年的事情定是给了母亲一大笔补偿款,他已经近乎废人,不能再给她带来吹嘘的资本,她定是准备放弃了自己,将自己再次送入监狱,自己独吞那笔补偿款。
否则,怎么解释一个近乎废物的女人能独自在社会上生活整整三年,还有钱给他置办将近小一万的手机?
崔母为儿子心甘情愿付出的情操崔浩显然是不明白,他只是满心的愤慨,好阴险好歹毒的女人,虎毒尚不食子,自己可是她唯一的亲儿子,当娘的不说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竟然还准备将自己送入监狱!
崔浩气喘如牛,眼神变得凶狠摄人。
蓦地,他的眉头骤然松开,笑了起来。
这歹毒又狠心的女人不是想要将他送入监狱好独吞这笔补偿款吗?他就偏偏不让她顺心如意!这女人想要让他去社会上吃苦受罪,自己吃香喝辣,他就偏要整天呆在家里不给她吃香喝辣的机会!他还要想方设法从这个女人手里拿钱,不能让这个女人拿着他和他爹的血汗补偿款在外面摆摆!
这事儿得徐徐图之,眼下钱都在她那里,自己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缓了缓,崔浩配合地嚎哭:
“妈,我是真觉得憋屈啊!想想咱家当初,那是何等的风光,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上乘,如今就只能住在城中村里,妈你头发都白了,手也皲裂了,我是真的忍不住这口气啊!”
崔母感动的面色涨红,整个人一下子振奋起来,心中的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懂得体贴父母的慰贴,她低头擦掉眼角落下的泪珠,连声安慰儿子:
“浩浩,妈的好儿子,你有这个心,妈就知足了;妈现在什么也不图,就希望咱们一家子能和以前一样在一起过日子,妈求你,以后千万别冲动了,行不?”
崔浩连连点头:“妈,我晓得了,我知道了,以后咱们两人一起过日子!”
把崔母感动的呀,走出警局之后连连双手合十感谢上苍,她家的苦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回到城中村,崔母看着偪仄的房间,想想崔浩说的那些话,也觉得让儿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着实是委屈了他,孩子在监狱里整整三年,已经吃够了苦头,如今终于刑满释放,她这个当母亲的能力有限,不能给孩子三年前的待遇,却可以咬牙重新租一处像样些的房产。
这三年里她为了儿子,什么苦头都吃过,最困难时候连垃圾都捡过,三年下来也陆陆续续存了四万,为了让儿子能少吃些苦头,崔母咬牙,重新找中介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像样住所,置办了床铺被褥,等崔浩再次被放出之后,崔母便带他来到了新居。
崔母的用心良苦再次被崔浩误解,他心中越发笃定,崔母手中必定有不少财产,否则也不会如此挥霍浪费,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崔浩以自己被刑拘三年已经不适应社会,要重新适应社会节奏,和以前的同学同事们重新走关系为理由一直在向崔母伸手要钱,崔母原本就是个盲目宠溺孩子的,如今又满心都沉浸在儿子得而复失的喜悦中,自然是无条件顺从崔浩,崔浩一步步试探,从一开始的一两百,到后来的一两千,胃口一步步变大,也越发坚信,崔母手中绝对有江家给与的补偿款。
崔浩很享受拿钱消费的快感,只有在消费的时候,他才能找到三年前的感觉,他着实度过了一段暂时忘记仇恨的好时光;
可很快地,随着他在网上的走红,渐渐有人认出了他来,经常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人们眼中的鄙视和谴责让崔浩心中五味杂陈,宛如被万针穿过,他开始不再愿意出门,只每天呆在家里,蓬头垢面趴在电脑前,仗着网络肆无忌惮发表对江婉的批判。
崔母自然不希望儿子这样堕落,她数次对崔浩提出外出工作的要求,都被崔浩拒绝,崔浩已经认定崔母拿捏着巨额补偿款,他现在消耗的只是洒洒水而已,崔母越是催促,他就越是打定主意要啃老一辈子。
崔母不仅管不住他,反而越发助长了崔浩的消费欲,她狠不下心肠彻底断绝了对儿子的经济支持,每次都只会嘴上说说,手里诚实地掏钱,为了满足儿子越发膨胀的经济需求,崔母越发忙碌,白天黑夜都在透支身体,终于油尽灯枯,崔浩出狱仅仅一年,便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
崔母昏昏沉沉醒来便本能地感受到不妙,她完全感受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崔母艰难地看向崔浩,泪流满面:
“儿子,我,我这是……”
崔浩上前拉住崔母的手,心情万分激动:“妈,你脑溢血了,医生说你下半身瘫痪了,治不好了。”
天打五雷轰,崔母眼前阵阵发黑,公婆当初就是这种病,她十分害怕自己也紧跟公婆脚步撒手人间,只留下一个尚不能自立的儿子可怎么独立生活,她正心事重重地想着,就听崔浩接着道。
“妈,你看,你都这样了,肯定是用不到江家的那笔补偿款了,这样吧,你把那些钱都给我,我以后伺候你,成不?”
江家的补偿款?
崔母脸色骤然灰败,身上一阵阵冷,后脑勺嗤嗤冒凉气,浩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觉得自己拥有江家的补偿款?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这样以为的?他这一年坚决不肯踏上社会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因为这笔不存在的补偿款,他就能看着自己日夜操劳而无动于衷?她到底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常年付出的心血最后竟然养出一个笑话,巨大的刺激再次打爆了崔母的血管,她紧紧盯着崔浩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额上青筋蠕动,最后归于平静。
溺爱了崔浩一辈子的崔母,就这样追随着公婆的脚步去了。
崔母走的万分不平静,崔浩心中却毫无半分悲伤之意,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没有从崔母口中得知家里的存款,可如今崔母一去,他正好理直气壮去各大银行查阅崔母的开户信息,带着警局开具的死亡证明和相关证件,崔母尸骨未寒,崔浩便开始了走动,他信心满满志在必得的奔波在一家又一家银行之间,却都被告知,崔母名下只有一张存款不足两千的储蓄卡。
巨大的落差让崔浩如何能够接受?
在他的想象中,崔母至少应该存有三四百万,那些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
对了!定是被银行给贪污了!
崔浩盯着大堂经理,眼神骇人:“我的钱呢?!我妈至少有三四百万,我妈的钱呢?!”
他的双眼因为愤怒和震惊瞪得老大,猩红的血丝宛如蛛网,猛然对上他那猩红的眼,大堂经理霎时心底一寒,一边用眼神示意安保,一边色厉内荏:“这位先生,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我今天就是要问问你!!我妈的钱呢?!”
崔浩高声咆哮。
银行的安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大堂经理的一颗心顿时重新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脸上也露出了专业的笑容:
“这位先生,你的母亲这三年来的每一笔收入支出都是可以查看记录的,你母亲从未有过三四百万,这卡里最高只有四万,最近这一年来已经被陆陆续续用掉了,如今,只剩下这些;若您还是不愿意相信,可以去请警察来,我们愿意配合调查。”
警察和配合调查这两个词一出来,崔浩就知道对方所说皆为事实,这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和震惊中。
也就是说,母亲从来就没有多少钱,完全是为了他才咬牙赚钱,满足他的消费欲,而他为了所谓的补偿款,亲手一步步逼死了疼他的母亲……
崔浩脑中那根弦终于断了,他的神色呆滞起来,一串晶莹的口水从嘴角落下,猛然间,他脱掉了全身的衣服,吱哇乱叫着跑出了银行。
种种刺激之下,崔浩的精神出了问题。
崔母已死,崔父原本正在服刑,听说妻子已死,儿子成了疯子,在监狱中自尽身亡,崔浩的三个姑姑家只能承担起照顾他的重担,崔浩时而清醒,时而发疯,清醒时候就上网骂骂江婉,发疯时候却六亲不认摔家具打人,且清醒时间越来越短,崔浩的三个姑父忍了几个月,终于是忍不住,联合串通起来,将崔浩带到其他城市扔掉了。
冬季转眼到来,江婉来到这座城市举办游戏独立发布会,她的新文学作品今日也正式签约出版,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向下眺望,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崔浩映入她的眼帘。
很奇异的,江婉认出了他来,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她抬起头对着空气努力笑了笑。
陌生的灵魂导师,从未见过面的益友,如今她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掌握了自己的人生,走上了曾经自己不敢想象的辉煌道路,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