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文明的,大概是二十万年前的事。”修道。“那个文明还处于早期，一个小国的国君向我请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的子孙永远高贵，永远都是统治者。”

“血统神圣。”青婧道。

“不一样的,你们搞的这个血统神圣在礼崩乐坏时便崩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在盗趾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走入穷途末路。”修道。“那个文明玩得更高级。”

“你教了什么？”

“我建议他们将血统神圣同宗教捆绑在一起,他们在此基础上搞出了一套非常有意思的制度，将人的血统划分为五个等级，每个等级的人从事不同的工作,只能从事自己等级的职业。举个例子,如果崽崽你是第一等级的人，那你就只能成为神职人员，不能跑去种地研究生物,至少明面上不能。若你是第二等级的,那你可以当国君当军事贵族当官吏。如果你是第三等级的,那你只能当商人当手工艺人,想当官只能重新投胎。如果你是第四等级的人,那你只能当农民当仆人，想读书识字只能下辈子。若你是第五等级的人,只能从事最?低贱的职业,不能与其它等级的人产生接触，哪怕只是影子重叠在了一起都是不道德的。”

青婧：“....非常天才,我比较好奇第一等级第二等级的人最终是怎么死的？”

盗趾一路醢刑醢得王侯贵族肝胆俱裂,这帮子比帝国王侯贵族还过分的....好像也没有比醢刑更狠的刑罚了,不，还是有的，投喂邪灵。

“在这个文明岁月静好时其它大陆上的文明正在蓬勃发展,当其它大陆上的文明发展出了大规模航海的技能来到这个文明时，惊叹于这个文明的落后，以及土地的肥沃，然后毫不犹豫的对这个文明实施了降维打击。”

“居然不是被底层给投喂邪灵？”青婧惊讶。

“宗教洗脑效果是最好的。”修道。“底层觉得自己穷是因为自己懒是自己不道德，总之对于底层的苦难有着一套非常完善细致逻辑自洽，却与统治者无关的解释体系。”

“与统治者无关难道不是最大的漏洞？”青婧无语。

“你不能奢求没有接受任何教育的人有见识，能够寻找逻辑体系的漏洞。”修道。“你看什么都能挑出漏洞是因为你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你会思考是因为你不需要?为温饱发愁，有?大把的时间进行思考。”

“那倒也是，但我还是很佩服这种做法居然没有?内部崩溃。”青婧道。“帝国哪怕是在盗趾之前，氓隶叛乱就没消停过，此起彼伏，层出不穷，没完没了。”

“有?的文明发展的沉疴结出的毒果在内部，也有?的毒果长在了外部。你们很庆幸，华歆当年切割神权与王权，哪怕巫宗在各地都有宫观庙宇，你们的心态都是灵则信，不灵则不信，宗教禁不住辨伪，那个文明却是倒过来的。不同的选择，结出的毒果自然也不同。”修道。“同样的时间，别人都能够大规模航海移民了，它们仍旧在刀耕火种。”

“降维打击。”青婧眼神复杂。“世界舞台上唱的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群像戏，将舞台当成自己的独角戏舞台都会被淘汰。”

那个文明很天才，但修也很唯恐天下不乱。

“嗯嗯。”修赞许的点头，就差在脸上写上崽崽真聪明。

青婧：“....第三个故事呢？”

“第三个故事起源于我心血来潮冒出来的一个念头。”修欢快的道。“超越了时代的思想最终会在提出者与笃信者被现实?捶死以后被扔进故纸堆里，待属于它的时代到来再被翻出来横扫所有?人的精神世界。那么超越时代的武器呢？一群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得到超越了时代的武器，会创造出怎样的文明？”

青婧想扶额。

同修比起来，她的过去无害得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崽崽。

“那创造出了一个怎样的文明？”

“一帮原始人在石器时代末期，青铜时代早期便横扫了所有?拿着石器的智慧生物，建立幅员辽阔的大帝国，将这颗星球的整个地表都纳入了版图。”

“社会风貌如何？”

“石器时代末期，青铜时代早期是什么样自然是什么样。”

“武器的制造原理用到别的领域也可以做别的事。”青婧道，同样是知识，她成为了灾难君王，辛筝却创造了一个新的国度。

“他们只会用，不知道武器的原理，为了保障自身的统治，他们也拒绝非统治阶层的成员参与研究，而统治阶层内部又分为不同派系，自己慢慢研究，成效甚微。不过武器一直控制在手里，统治倒也一直很稳当。”

青婧：“你口中的稳当和我对稳当的理解必定不同。”

一个稳定的国家是需要?考虑底层死活的，你不管，底层就造反给你看，一波又一波的尝试将统治者给剁了，直到成功为止。

不论哪个种族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但这是正常文明的画风，故事里的文明从根源上就画风清奇。

“统治根基牢固，民怨再大亦是放屁。”

“很合理，但这回没有宗教捣乱，文明不会发展很长时间还是刀耕火种吧？”

“那倒没有。”修道。“他们只管搜刮民脂民膏供养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理会氓隶们的思想，文明还是在发展的，但因为只是民间投入，投入资源太少，科技发展非常缓慢。尤其是氓隶们一发明出什么厉害的武器都会迫不及待的拿来造反，然后被镇压。虽然这种小打小闹影响不到统治，但很烦，统治者便开始禁止民间搞研究，发展就更慢了，堪比搞宗教那个。”

“再慢那也是在发展，而那个帝国又统治了整个地表，不存在第一个故事里那种自己这块大陆被禁锢，发展缓慢，其它大陆发展正常最?后降维打击的情况，这回....”青婧顿了顿。“莫非又是同归于尽？”

正常逻辑，一直耗下去，怎么也该以叛军干翻统治者开创新时代结束，但有?修这个干扰因素在，还是不要?奢望发展出正常结局比较好。

“没有。”

青婧惊讶不已。“居然赢了？是发生了奇迹还是你抽疯了干了一件人/事？”

“发生了奇迹。”修道。“一颗小行星，确切说是一颗非常巨大的陨石撞在了这颗星球上，撞击释放的能量甚于当年砸在雨工头上的核平使者，叛军与帝国统治者一并化为了天灾中的尘埃。”

青婧狠狠抹了一把脸。“真是出乎意料的结局，小说家的小说若是这么写，一定会被打死的。”

“现实又不是小说，小说要讲逻辑，现实不需要?。”

“跟你没关系？”

“我是神话生物，不是神。”

“若纯粹是现实?，这现实未免荒诞。”

“也不算荒诞。”修道。“小行星撞击，超级飓风，大洪水，全球性火山喷发，冰河世纪，星球偏移，太阳升温降温....很多很多，随便一个都足以毁灭文明的天灾都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只是它们发生的概率有?点小，很多人一生都碰不上，当然，碰上了....”

青婧面无表情接道：“个体与文明一定死。”

“.....那也不是。”

青婧大为惊奇。“难道有?文明活了下来？”

“有?啊，十五万年前也有?一颗流浪的小行星鬼使神差的穿过了无数黑洞向这颗星球而来，当时的文明打造了一艘船去迎接那颗小行星，那艘船在爆炸之后释放的能量改变了小行星的轨道，让它同这颗星球擦肩而过。还有?大洪水，他们将洪水范围的所有?人口连夜迁走了，便是冰河世纪，也搞出了立体农场。”

青婧愣了下。“你方才说那些是小概率事件？”

一季文明同时赶上三个，不对，是四个，这个文明似乎就是那个败在了全球抖一抖中的文明。随便一个都是文明碰上就必死无疑的天灾，这还是小概率？

不论是人还是文明，活到这份上活脱脱的霉神再世。

“对于个体而言，的确是小概率事件。”

对于个体而言。

青婧咀嚼了下修的回答。“也就是说对于文明而言是大概率事件？”

“也不是所有?文明都那么倒霉，但只要文明活得够久，不论什么样的天灾地变都能碰上。”区别只在于碰上是被淘汰还是度过考验获得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碰不上的都在文明的优胜劣汰中被提前淘汰了？”

“然也。”

青婧：“....这真的是自然规律？”

“就是自然规律。”修道。“有?很多季文明研究过这些，小行星撞击，超级飓风，大洪水，全球性火山喷发，冰河世纪，星球偏移，太阳升温降温这些足以毁灭文明的天灾地变本身就是自然中会发生的事，如同冬季一般。”

“对于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的智慧生物而言，严寒的冬季是如同天灾一般的存在，每个冬季都会无数人死去，但文明一直发展下去，冬季最?终不再是灾难，而是变成美景。那些天灾和冬季是一样的，只是冬季是固定的，每年必到，而它们并非每年必到，却一定会到。”

“有?人提出这些天灾对于文明而言是大自然的考验，能够渡过便是合格，大自然会淘汰所有?不合格的，而合格的会战胜灾难将灾难变为景色。如同冬日的雪，对于温饱不再惧怕冬日严寒的文明而言，雪的白色不是死亡的颜色，而是一种景色，是值得期盼的美景。甚至会有?人为了欣赏极致的美景，不远万里跑到南北极只为一睹极地的美景。”

“雪可以成为美景，飓风、洪水、火山喷发、冰河世纪、行星撞击，只要文明通过考核，都能将之变成景色。”

“这人还提出，文明的未来必然会有?无数天灾地变的考核在等待，哪怕来日飞出了母星进入星际，天灾地变也会如影随形，只是它不再是星球范围内的灾难，而是恒星系、河系甚至宇宙级别的灾难。每通过一次考核，文明便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若不合格，没有二次考核的机会。”

“这个理论一定很不受欢迎。”青婧道。

“为何？”

“生命不息，考试不止。”青婧道。“除非是像我与师妹这类热爱探索知识的人，否则是个人都受不了这样的人生，更别提考不过还不给再考的机会，考不过就去死，哪怕我与师妹，也很难接受。”

“可是这个理论非常受欢迎，一度成为这颗星球上的主流观念。”

青婧讶异不已。“那一季文明什么情况？”

生命不息，考试不止毫无疑问违反了人性，却能成为主流，只能是它所处的社会时代因素，比如政治。

“那是十五万年前的事了，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嗯，一只脚迈入星际的文明。”修有些晃神的望着远方，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太空电梯，唯余荒蛮。“那个时候，社会发展，产生了两种水火不容的新思想，支持这两种思想的人刚刚联手砍了这颗星球上的王侯贵族们，开始了彼此之间的决战。我说了，它们水火不容的。”

“那还能联手？”

“自然是因为它们与王侯贵族更不容，而且那个时候它们都还不是世界的统治者。”

青婧懂了。“叛军内部再有?分歧也要?先将统治者砍了再来清算，不过很少有?造反者能做到，很多造反者还没成功就先腐朽了。这两个倒是很理智，收拾掉了第一敌人才来收拾第二敌人。”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修只能道。“双方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打了一段时间的意识战，这个理论便是在那个时候被翻出来的。因为文明的未来是冰冷的，要?活下去必须要有?更强大的生产力，创造更多的资源。而要?获得更强大的生产力必须将所有?人都纳入体系中创造资源，挖掘每一个人的潜力，让每一个人都能创造更多的资源，有?足够的资源才能够抵御无穷无尽的天灾地变。”

“将这个理论翻出来的那一派人赢了？”

站在风口上，哪怕是一头豚也能飞上天。

“是啊，赢了，通过了洪水、冰河世纪甚至行星撞击的考验，最?终还是倒下了。”

“生命不息，考试不止，倒在考场上是必然。”青婧道。“话说，考试难道没有尽头吗？若真的无休无止，我很难相信凡人不会觉得那样的未来太绝望，选择自暴自弃。”

“当然有尽头，当任何宇宙级的灾难都变成景色时，凡人将成神，而神不朽不灭。”

青婧说：“很美好的未来。”

“美好到一听就很遥不可及。”

“人活着要?有?个盼头，文明活着也需有?个盼头。”青婧不以为然，想了想，忽问：“它的倒下和你没关系吧？”

修回以可疑的沉默。

青婧对修顿时心悦诚服。“这颗星球上过去的那些文明有哪一季的毁灭是与你无关的？”

修继续沉默。

青婧好奇的问：“你想得到什么？”

修茫然。“什么？”

“毁灭一季又一季的文明，你得到了什么？”

修反应了过来。“我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有想得到的东西。”

“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青婧疑惑，哪怕是自己最?疯狂的岁月也不是无缘无故杀人的，每次杀人都是有所图，只是正常人很难理解她所图与手段罢了，但总归是有目的性的杀人。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修回答。

青婧感觉修这回答与辛筝对人生的心态有?点异曲同工，但辛筝再闲也不会闲到去搞破坏，哪怕是搞破坏，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建一个更好的，修却是纯粹的破坏。

或许，辛筝若没选万古流芳而是选遗臭万年，可能就是这般模样。

莫名的，青婧庆幸辛筝选了现在的路，

“这样的人生活着不无聊吗？”

“无聊。”修道。“但我不能死，我死了，天人就灭绝了。”

“那你毁灭过的那些族群呢？”青婧忍不住问。“它们可都灭绝了。”

“它们没有?灭绝。”修道。“这颗星球上只要还有?一个智慧生物存在，就不会有?任何族群真正灭绝。”

“什么意思？”

“好比龙伯，灭绝过不止三次，但每次灭绝后过个几万年，总会有?别的种族生下龙伯。”修感慨道。“别的种族也一样，哪怕灭绝了，很多年后总会在其它种族的肚子里重生。”

“就算是每个智慧生物的生命信息是一锅杂烩汤，返祖很常见吗？”青婧不可思异。

“别的星球我不清楚，我从未离开过这颗星球，但这颗星球上，很常见。”修回答。“除了少数族群，大部分族群都会很快重生。”

“那标准是什么？”

“我亦不知，感觉完全随机。”修回答。“跟抓阄似的，抓到谁就是谁。”

“好吧，那就且当这是自然随机。不过就算重生了，再建立文明，还是曾经的那个吗？”

“自然不是，所以我才不论如何都要努力活着。”修理所当然道。“你如果想问别的文明，我只是天人末裔。”

闻言，青婧沉默须臾，换了个问题。“这颗星球上毁灭过那么多季文明，每次文明毁灭的动静，听你的意思还挺大的，智慧生物竟然没有?一次完全灭绝，不论失败多少次都能重新补考。”

就算每个种族都能在别的种族中重生，也必须建立在杂烩汤没死干净，并且保存了一定数量的前提下。若世界末日，剩下的人口数量太少，大概率还是会灭绝。

“因为有我们呀。”修道。“每次文明末日时我们这些神话生物会伸出援手，不让智慧生物死绝。不过那谈不上补考，废墟上诞生的文明严格意义上是新的文明，新的文明自然是新生。”

“那生态环境呢？大火焚烧之后，山林要?数百年才能恢复，而你说的那些天灾地变，生态修复理论上百万年起步。”

“每次末日之后，这颗星球的生态恢复速度格外的快，一年抵得上寻常万年。”哪怕核平使者辐射惊人，百十载就会被大自然消除干净。

最?早的时候，这颗星球上没有四季变化。

“你的描述让我有?种实?验场的感觉。”青婧说。

“大自然不就是实验场？看谁能考到最后。”

青婧莫名?的无法反驳。

***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

坐在莲池边数芙蕖的望舒诧异的看着突然睁开眼的青婧。“不过是去询问一下为何邪灵食人五百万就能复活蜕变为半个神话生物，你怎么仿佛三观被人敲碎了似的？”

一脸恍惚的青婧回神道：“我忘了问邪灵的事了。”

望舒奇道：“那你问了什么变成这般模样？”

就青婧的三观，这世上有?能让她三观震碎的事？

青婧想了想，问望舒：“囿字是何意？”

望舒很想翻白眼，大家早就过了三岁识字的年岁。“你脑子被人给揍了？”

青婧继续问：“囿字何意？”

望舒皱眉，但还是回答：“养动物的园地，选定地域后划出范围，或筑界垣，囿中草木鸟兽自然滋生繁育，以供王侯贵族狩猎、游乐。”

“那你说世界像不像一座囿？”

望舒愣了下。“修与你说了什么？”

青婧将修告诉自己的说了说。“天灾地变后，生态恢复速度异于寻常，这不符合自然规律。”

不是自然规律，那就是人为。

望舒瞬间理解了青婧的思维逻辑，若是人为，那么往深了思考....不寒而栗。

元忽的道：“你说的这个我知道，确实不是自然规律，但这个世界也不是囿。”

青婧扬眉：“哦？”

望舒惊讶于元的秘密之多，也问：“是谁告诉你的？”

比元活得更久的修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元却知道，只能是发现了什么，或是遇到了什么更古老的存在。

“火鸟曾经告诉我，这颗星球上有?一套调节自然生态的机制，一旦生态出了大问题，这套机制便会启动，紧急修复生态，那条长虫看到的大抵就是这个。”

青婧问：“谁打造的？”

“火鸟。”元道。“但祂不可能搞什么囿，祂连我都打不过。”

“祂为何要?打造这样一套机制？”

“祂没有回答我。”元道。“但我猜，很多年前，在祂还能下凡时，这颗星球是祂游玩的花园，而祂打造的机制，非常，耐用。”

青婧神情复杂：“这颗星球的往事真多。”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颗星球短短三十万年里毁灭过那么多次文明，生态还这么正常？

答曰：有非自然规律以外的因素干涉。

Ps:作者回头瞧了瞧，本文塞的东西太多了，原本想煮杂烩汤，结果好像成四不像了，青婧线更适合单拎出来，里面牵扯到太多超脱古代背景的东西，不是穿越胜似穿越，但和辛筝线一融，我自己都开始觉得违和了。

希望后面能融得好点，不然太监...都写这么多了，进宫的话作者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