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集体潜意识大海？”望舒好奇的打量着眼前光怪陆离得仿佛梦境般的世界,时间空间仿佛都不存在，哪怕存在也?是混乱的，上下四方不时可见漂浮着的石头。

“是啊。”青婧抓着望舒的一只爪子从望舒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力量下潜。

望舒瞅了瞅自己的爪子与翅膀，每一根翎羽都格外的璀璨华美,非常的眼熟。“为何我在集体潜意识大海里的形象是一只鸟？”

“我不知道。”青婧回答。“不过我最早进来时也?是鸟,”

“可你现在是人。”

“我能维持自己潜意识里的形象。”青婧道。“你无法控制是因?为你处于做梦的形态,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的，你要是逛得久了也?能做到。”

望舒用翅膀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下颌，虽然是精神体,但手感非常真实,仿佛真的在撸一只毛茸茸，只不过这只毛茸茸是自己。“你现在的精神体形象还是鸟？”

她记得之前好像看到青婧的皮肤变成了树皮。

望舒说完便看到青婧变成了树人，树干为躯体,树枝为四肢,树叶为发。“你这些年对自己都做了什么？”

人的精神体不会随随便便就改变,青婧能产生?这样?的变化只能说明她的肉身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欲求长生?总要付出代价的。”青婧道。“这点你应该也?能明白?。”

神力赋予了巫女?更长寿的身体,却也?同样?蚕食着巫女?的身体。

望舒无言,神力有弊端，但绝对比青婧的隐忧小?,元虽然想要借体重生?,却也?不是什么肉身都要的，历任巫觋除了她都很安全。

随着不断下潜,光怪陆离的东西越来越多,望舒的注意力也?从青婧的树人形象转移到了集体潜意识大海本身。

“这些都是什么？是做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自然是真实存在过的,都是我们的祖先曾经见过的。”青婧看着一条与自己见过的壁画中的巨蛇一般的怪物蛇的形象闪过。

所有的古老壁画，神话里的东西大多都能在集体潜意识大海里找到，只要进的来并且在下潜时没有被无序的精神浪潮压死。

随着下潜的深度越来越深,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望舒开始掉毛，青婧开始掉叶子。

为了转移注意力，望舒开始找青婧说话。“集体潜意识大海的原理是什么？”

“我不知道。”青婧也?纳闷。“同样?是精神的世界，天都比这里安稳多了。”

“天都？那是什么地方？”望舒好奇的问。

青婧解释了一番天人与天都的事，望舒听完想了想，问：“天都的深层也?是有序的吗？”

“有序啊。”

“在它?有很多人的时候也?是有序的。”

“现在那座城就我与修。”青婧问。“你想到了什么？”

“可能是我想多了。”望舒道。“若天都有很多人的时候，它?的表层是有序的天都，它?的深层呢？若也?是有序的倒也?罢了，若是无序的....与眼前所见相比如何？”

听懂了望舒暗示的青婧不由瞅了瞅周围的光怪陆离。“这是所有物种的集体潜意识大海，不是天人。”

望舒提醒：“你祖宗一百代都是纯血人族。”

祖宗一百代都是纯血人族却生?出了一只天人，合理吗？

青婧能够成为巫子，葛天侯与井稚的祖上一百代族谱肯定被翻得透透的，然而，谁能想到两个纯血人族生?出来的居然不是人族？

连青婧自己在遇到修之前都没想过自己的种族不是人，毕竟生?父生?母都是人。

青婧没说什么，带着望舒鸟继续下潜。

蓦的感觉到熟悉的波动，青婧加大了对望舒鸟力量的抽取像感应到的方向?游去?。

在所有种族的神话里，星辰都是永恒的，不论大地上多少王朝更迭，星辰亘古。

即便后来随着星相学?的发展，星相师们发现星辰也?会有陨落的时候，但和凡人比起来，星辰哪怕终会有陨落的时候，它?的一生?也?是永恒的，反正凡人一定看不到它?陨落的时候。

青婧与望舒再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也?终究踩在现世文?明的高?度上，从未想过，星辰可以做为武器。

不知道多久以前的祖先留下的一段深刻记忆是两个存在在星空之中掐架。

嗯。

存在。

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两个存在一开始还是巨大的人形发光物，但那并非真正的生?命形态，发光人形不过是用光线勾勒填充出来的壳子。

其中一个抓起一颗恒星就往另一个存在的脸上砸去?，深谙打人打脸的技巧。

另一个也?不遑多让，一脚便将恒星踢爆。

不论是望舒还是青婧皆为这简单粗暴的格斗目瞪口呆，那是恒星不是藤鞠，即便是藤鞠，几个人能一脚将藤鞠踢爆？

这是一场开头毫无技术含量的掐架，抓得到的任何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恒星黑洞甚至白?洞被当做武器攻击彼此，总得来说还有几分克制。

是的。

克制。

被黑洞砸个正着，黑洞都爆炸了，但这两位存在不过须臾便恢复了正常，显然是死不了的。

死不了的格斗那就是克制。

“你太执迷了。”

“精神病没资格说我。”

掐出火气?后这两位便完全放开了手，自然规则成为了武器。

空间坍塌，时间混乱，星辰明灭....

纵然隔着万万年的时光，力量的余波也?仍旧无差别的扫荡者池鱼们。

青婧在黑洞爆炸的时候便已本能的将望舒鸟塞进怀里用树叶包着掉头就跑，然而跑得不够快。

集体潜意识大海深处天翻地覆，如同末日。

青婧在被余波扫中的刹那便失去?了意识，松开了望舒。

终于回过神来的望舒下意识想抓住青婧，但爪子拽着青婧身上长出的一根藤蔓没一会藤蔓便断了，树人旋即被无序的思潮带走。

望舒忙不迭追了上去?，然而力量余波扫荡，大海天翻地覆，不过须臾便眼睁睁看着青婧消失在集体潜意识大海深处，而自己也?迷失了方向?。

她可不是青婧，青婧在集体潜意识大海溜达久了，能够在集体潜意识大海中寻找方向?，她却不能。

想喊元，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与元是共用肉身不是同一个灵魂，而青婧带进集体潜意识大海的是自己的精神体，元并未跟着进来，估计元这会儿正独享肉身不知道在哪享受美食。

在远离那场战争，不再受力量余波影响后望舒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开始感应元的精神岛屿。

共用肉身多年，她对元的精神波动非常熟悉，而借用血缘与共用的肉身，她与元之间也?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联系，要在这混乱的集体潜意识大海深处找到方向?，以元为锚点是最好的选择。

集体潜意识大海她不熟，但青婧口中那个天人修明显是元认识的那位，元肯定对集体潜意识大海有一定的了解，或许能知道怎么找到青婧。

意识世界的时间是混乱的，望舒也?不确定自己找到元的精神岛屿时过去?了多久，站在岛屿上不由发愁起一个问题：怎么通知元来找自己？

望舒想了想，往岛屿深处走去?，风景渐渐变换，开始出现昼夜，一半电闪雷鸣飓风洪水，一半阳光普照，生?机盎然。

这一路上也?不是没见过别人的精神岛屿，但这元的岛屿无疑非常惊奇。

出于好奇，望舒努力伸出一根精神触角探入岛屿内部?，周遭景象再次一变，箜篌声激烈悠扬，莫名有点熟悉。

望舒扭头，发现自己站的地方是一座宫室院中，但这宫室未免太简陋了，说是宫室，不如说是大点的民宅。帝国无数方国，哪怕是那些朝不保夕的小?国，国君住的地方也?是华美宽阔的。

院中茵席上坐着两个人，两个人中间有个炉子，煮着一壶茶汤。

其中一人抱着一把卧箜篌在奏着曲子，但大概心情不是很好，曲子虽然没奏得不成曲，但过于激烈，激烈得刺耳。

最重要的是，这人的脸看着格外的眼熟，仿佛镜子里的自己，但又不是完全像，奏箜篌者身上的气?质威仪大气?，眼神中不时透出些许神经质，让望舒莫名有一种这人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的感觉，仿佛——

一个用人皮将自己牢牢束缚了起来防止自己杀人的怪物。

她随时都可能化身修罗，践踏人世所有的道德与美好人性，只要脱掉人皮。

望舒忍不住侧目，《大荒纪年》对炎帝的容貌记载很详细，却从未提起炎帝的气?质，以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是没法记载吧。

这气?质要如实记载在史册上要么被后人骂死要么后人怀疑人生?：你确定你写的是开国的明君而非披着人皮的怪物？

但是，为什么？

望舒茫然。

炎帝并非人族。

人族是由众多先民融合出来的混血种族，炎帝是人族的祖先，是帝国的开创者，但她和几千年后的人族真不是一个物种，或者说，帝国早期时的先民们和自己数千年后的子孙统统都不是一个物种。

青帝分封/建制时与诸侯们约定同姓不婚，这种做法的主要目的是因?为近亲通婚的弊端太大了：青帝的弟弟与巫女?婼都是活生?生?的悲剧，前者精神正常，但身体畸形，后者身体健康，但生?命信息带来的精神病无药可救。

诸侯们为了不被青帝找麻烦，都与异姓通婚，在发现异姓通婚可以增强与其它?方国氏族的联系后，异姓婚很快成为了盟约的一种表现形式。

上行?下效，在诸侯贵族们的带头下，同姓不婚开始成为传统。几千年下来，先民诸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先民内部?有很多种族，炎帝属于燧人，但燧人败亡后元洲的纯血燧人似乎就剩下两只了。

望舒看向?庭院中的另一人，靠着一株开着火红花朵的树揉着眉心，显然是被炎帝那过于激烈的音乐给折磨得不轻。

与炎帝一样?，此人同样?眼熟。

望舒很快在记忆里找到了眼熟的根源：前任巫咸的面容与此人有七分相似，还有神裔氏族中她见过的不少人的脸都有此人的一点影子。

连山姝，也?叫姒姝，燧人末裔，连山氏的祖先。

望舒仔细瞅了瞅，可以确定这是精神很正常的正常人，没有炎帝那种不时的神经质。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同族精神正常，连山氏的精神也?很正常，风姓氏族也?没听说有什么遗传性/精神病，哪怕是疑似有点精神问题的是辛筝那也?是后天环境造就的，说明燧人血统的生?命信息很正常，那么炎帝你是怎么精神不正常的？

连山姝忍无可忍的按住卧箜篌：“我明天就要出征了，你饶了我行?吗？”

炎帝停了卧箜篌，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连山姝道：“别这样?，也?不要后悔，就这么走下去?，不要回头。”

炎帝沉默须臾，道：“你是我最后的族人。”

“燧人已亡。”连山姝道。“你以后的族人是人族，也?只有人族。”

望舒愣住，她好像猜到这是哪一段了。

人族建立起了第?四王朝，但第?四王朝不是生?来就建立的，人族也?曾有过孱弱的时期，炎帝在位早期因?为正面打不过便放弃怼正面，通过谋算来取得平局。

是的。

平局。

她连赢都没想过。

望舒的时代，人族的人口数十倍于羽族，但这会儿的人族才几百万人口，连羽族王朝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除非羽族王朝的统治阶层集体失智，否则人族根本不可能赢。

打个平局谈和为人族的发展争取时间是最好的结果。

炎帝做到了，羽皇战死，膝下无嗣，为了谁来继承皇位羽族内部?陷入了内耗，然后又因?为近支皇族内耗中死干净了，皇位空悬，进入了元老院统治时代。为人族争取来了发展的时间，但炎帝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谋算中担任诱饵的是她最后的同族连山姝。

赢了战争，自此真正孤独一人。

炎帝继续凑箜篌折磨连山姝的耳朵。

知道的是你拿我当弃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娘抛弃了你呢，连山姝无奈道：“罢了，随你。”

炎帝继续蹂躏连山姝与望舒的耳朵。

壶里水沸后连山姝用勺子舀了半碗在一只陶碗里，这才往陶壶里扔了六片茶叶，惹得望舒忍不住用敬仰的目光瞧了她一眼，纯粹的茶叶煮汤本就苦不堪言，而炎帝时代才被驯化的茶叶只会更苦。

连山姝用勺子往半碗熟水中加了七八勺蜂蜜后推给炎帝，炎帝并未饮，连山姝也?没说什么，等茶汤煮好后给自己倒了一碗，却什么都没加便端着饮了起来，好一会，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对炎帝道：“若有一日你觉得控制不了自己会伤害到人族了，便自尽吧。”

炎帝拨弦的手指顿了顿。“神话生?物很难死的。”

望舒再次侧目，你这会儿就是神话生?物了吗？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连山姝道。“不过，若能活，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持自我的长久活下去?。”

炎帝没吭声。

“还有，帮我照顾我的孩子，算了，这个我不说你也?会做好的。”

炎帝安静的奏着箜篌。

望舒瞧着炎帝，百感交集，却见炎帝忽的抬头看向?自己。“好看吗？”

所有景象瞬间崩溃，望舒被踢出了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