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君明显给人架空成了傀儡,但因为架空他的人是他亲生骨肉，而非权臣之流，倒也没人怠慢国君。

太史?令带着人不眠不休的翻了三天史?料后给出?了答复：长葛以前没有火山喷发的记录，至少?在人族统治这片土地时没有,如果还?想查更久远以前的记录那就得去找羽族和龙伯了,这两位分别是元洲的前任与前前任统治者,统治时肯定会记录治下出?现的灾害。

王侯贵族盘剥氓隶，敲骨吸髓，但也不能让氓隶出?现大范围大规模的死亡,不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这种种决定了任何一个正规的成熟的政权都会注重?文字记载。

但人族显然也没法跑羽族和龙伯的地盘翻对方收藏的档案文献。

这查了等于没查。

太史?令于是又提供了别的东西。

虽然没找到火山喷发的记载,但有地龙翻身的记载，大抵是人族刚控制冀州全境的时候，长葛这一带发生过非常可怕的地龙翻身。

不过损失倒是不大,那会儿还?是炎帝时代,如今的冀州人口稠密到人不值钱,那会儿的冀州却不是,除了少?数聚居地,大部分疆域的人口密度和如今的南方不分伯仲。

哪怕山崩地裂，方圆百里都没几个人,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葛天侯将这个答复给了青婧,青婧沉默了一会儿，忽问：“....你说我现在迁都能将整个长葛几十万人口都打包带走吗？”

葛天侯第一反应是回以“你在说梦话吗”的表情,第二反应则是：“为何问这种问题？”

青婧扶额道：“长葛可能大概要发生地动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地动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但到了她?这个层次，哪怕真的倒霉的让埋土里了也能自己刨土刨出?来，因而她?遇到过几次地动,但都没有这种心?绪不宁的症状。至于地动灾区其它人被埋了肯定活不了，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可如今的她?是葛天国的嗣君，潜意识里已经将长葛当作自己的巢穴，第六感?自然也会将长葛加入自己的关注范围。

巢穴要倒塌了，第六感?自然会给予提醒。

至于为什?么是地动？

地动和火山喷发是同样的自然现象，而自然现象，或者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规律可循，觉得没有那一定是你还?没找到规律。

火山与地动的规律是什?么？

答曰：喷发过的火山一定会再次喷发，发生过地动的地方也一定会再次发生，只是间隔会很长，短则百十年，长则千年万载。

长葛恰好是长的那种，长到上一次地动是炎帝时代。

根据青婧的观察，这种自然灾害，它天天来一次倒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自然灾害发动是会释放能量的，能量不会凭空产生，积蓄能量需要时间。隔三差五的来便?意味着释放的能量少?，引起的灾害也会小?，而隔千年万载来一次....那意味着它会一次性释放积蓄了千年万载的能量。

想也知道大自然憋了几千年不会只为憋个寂寞出?来。

葛天侯闻言顿觉头疼。“迁都也不会带走所?有的人口，迁都走的大多是贵族，只有少?数是家境优渥的庶人地主。”

大部分的底层人口自然是留在原地。

青婧道：“那我还?不如不迁，让贵族和地主们都死在地动里，正好合法没收他们所?有的财产，强制性迁徙所?有人如何？”

长葛的人口是有点多，城内城外加起来将近百万，帝国历史?上从未有过....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

扶风之乱时帝国天下大乱，北方原本?人口稠密到快爆炸，但为了躲避战乱，千万人口南下，堪称元洲有史?以来最浩大的人口迁徙。其次是白?帝时期羽族第一王朝战败，被迫割让大片疆域给人族，百万羽族东迁。

只是，人族当年千万人口南迁属于自发性/行为，迁徙者十不存一。

羽族当年属于半自发半组织性的迁徙，统治元洲数千年，骄傲了数千年的羽族不愿被人族统治沦为二等附庸。羽族纷争千年的贵族、官吏们以及神?殿的有识之士们在亡国的关头脑子总算清醒了过来，积极组织平民迁徙，再加上羽族本?身寿命漫长学得东西多，虽然也有伤亡，但超过七成的羽民成功迁徙沃州。

值得一提的是，有识之士们在那场浩大迁徙中于平民中建立起了非常高?的威望，因而在东迁后这些有识之士们掀起了羽族的变革浪潮。

元洲第二王朝灭亡后的龙伯迁徙应该也算大规模迁徙，但时代太过久远，具体情况怎样没人说得清，但战败被驱逐，又不像羽族一样哪怕败了也还?有一大片地盘续命，想也知道迁徙路上不会一路载歌载舞。

要说真正有组织像样的大迁徙，大抵只有前不久发生在辛国的迁徙。

辛筝为了疏散辛原过于稠密的人口，填充条原过于空旷的人口密度，以徭役与募工的形式迁徙了三十万青壮到条原。

辛筝先是征调了大量服徭役的青壮，告诉他们辛原修的渠和水库、道路已经足够用了，暂时不需要修更多的了，但条原那边还?有几百条渠和水库、道路在等待修，条原当地人手不足。因而让他们去条原修渠修水库修路，因为是跨邑服徭役，路上要花不少?时间，而按辛律，花在路上的时间是不能算进徭役时间的。做为补偿，辛筝表示这一次路途上的伙食开销就不让服役者自备了，国府包了。

反正都是要服役的，在哪服役不是服役，因而青壮们接受了，在官府的组织下向条邑出?发。

搞定了服役者，辛筝又开始向社会上招工：还?是条邑需要修水利修道路，人手不够，因而向社会上招工，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拿。

虽然辛筝告诉两者，赚够了钱以后随时都可以回辛原，但辛筝也同样告诉他们，若是在条邑安家落户可以优先分地。

辛原人口稠密，土地都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很多人口都是靠在做工维持生计，听了可以优先分地，还?肯回辛原就怪了。

这场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中迁的都是青壮，身强体健，再加上无数的官吏一层层的组织调配，医者与药材统统到位，路上的伤亡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葛天侯一听就明白?了青婧的心?思。“你想学辛侯？可她?的迁徙提前数年便?在准备了。”

辛筝征发徭役非常频繁，而且她?安排人手服役也不是看你老家在哪就让你在哪服役，而是看哪个地方缺人就往哪里派，运气不好分到的服役地在千里之外也不是稀奇事。

这么折腾了几年，人们都很习惯这种迁徙，服从性与纪律性都很高?。

葛天国的氓隶....除非青婧也提前好几年就开始训练氓隶，否则不能抱期望。

但青婧都心?绪不宁了，显然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让她?慢慢训练氓隶。

青婧不由得暴躁。“我当年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答应兕子？”

葛天侯无语看了眼自家崽崽。“迁徙是不可能的，地动也无法阻止....你可有法子阻止地动？”得到没有的回应后葛天侯继续道：“既如此你不如想一想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

青婧抱着脑袋回忆了会自己以前的见闻。“地动只要不是太倒霉正在处在地裂的位置上，一般是不会有事的，死亡与受伤的一般最多三成是倒塌的屋舍给砸的，剩下七成是地动后秩序混乱，属于治安问题。”

贵族的宅邸都是微缩版的台城，地基夯得不要太结实，用的材料也都是木料。

砖房？

被砖头给砸个正着死亡率的确高?，但砖房学名?墓室，房主哪怕被一堆砖头给砸了都不会死。

木房子倒塌了也危险，但贵族的屋子一般都很大，除非被房梁砸了个正着，不然还?真不一定会死，撑死砸成残废。若是一个从小?扎扎实实的完成了贵族精英的军事训练的传统贵族，那就更死不了了，躲个房梁袭击不要太轻松。

庶人住的房子是用茅草、泥等材料制成的，如果被砸死了，那一定不是建筑材料的错，而是当事人身体太虚。

奴隶们住的房子那就更简单了，除非是家庭奴隶，不然都是住的草棚子。青婧见过奴隶住的草棚子，条件好一点的是地面挖个坑，将坑底夯平，上面盖茅草顶，条件差一点就是不挖坑，直接盖个茅草棚。

若被砸死了，那一定是个奇迹。

理论?上只要在地动前让所?有人离开屋舍到空旷的地方，基本?不会受伤。

只是....

青婧瞅了眼门外，鹅毛大雪晃晃悠悠的落下，美不胜收。“把人赶出?室内虽然可以避免被砸伤，但这天气....被砸死和冻死哪个更舒服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多穿几件衣服便?是。”葛天侯道。“地动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也不可能将所?有屋子都给震塌，等地动过去了还?可以回屋里。”

青婧：“阿父，有的时候你真的比阿母还?不食人间烟火。”

井雉虽然有用金弹弓金弹子打鸟，拿珍珠打水漂，拿羊乳沐浴等等穷奢极欲的劣迹，但要说对人间疾苦的了解，井雉甩开九成九的王侯贵族。

葛天侯不悦：“说人话。”

“很多氓庶穷得根本?没有衣服穿，还?有的氓庶是全家只有一件衣服，谁有需要穿衣服的场合就让谁穿，那种一件衣服穿一辈子再传给孩子继续穿的家庭属于庶人中的上等阶级。”青婧笑着解释道。“多穿几件御寒....阿父，有那条件的，不是贵族就是家中有良田千亩，奴隶数百的庶人大地主。”

“还?有，大震之后必有余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到屋里。”青婧叹道。“这段时间吃什?么喝什?么也是问题。还?有疫病，大灾之后易滋生疫病，我忙活大半年累死累活将外面的疫病给挡住了，结果瘟魔如今要从内部生出?来，还?有....”

青婧林林总总数了百十条问题，还?不带重?样的，葛天侯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地震灾前灾后能遇到的问题青婧都抱怨了出?来，令葛天侯目瞪口呆：“你为什?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仿佛救灾无数次一般，但别人还?不知道青婧，他还?不了解自家崽崽？青婧制造灾祸都比救灾更有可能。

青婧随口回道。“地震是可以通过一些现象预测的，我以前利用地震毁灭过一些国家。”

葛天侯瞬懂。“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青婧：“....破坏者为什?么要思考怎么建设？”

葛天侯：“那你现在可以思考了。”

青婧：“....”

她?的错，她?忘了，她?现在不是破坏者了。

“我们先来解决第一个问题，如何保障氓隶们被赶出?家门后不冻死。”葛天侯道。

怎么把人赶出?家门这点没什?么好说的，辛筝给的胥吏们真的很好用，只要不是挑战辛律的命令，胥吏们都能完成得非常好。若是挑战辛律，胥吏们阳奉阴违的本?事也在贵族们的羞辱与折磨中练出?来了，虽然服从命令可能会更轻松点，但那些胥吏们都还?抱着以后辛国吞并葛天国，自己飞黄腾达加报仇雪恨的心?思，不会给自己的履历制造污点。

不过也因为最底层执行政令的胥吏们有底线且底线很高?，葛天国的治安着实好了不止一个档次，氓隶的生活也更好了，让葛天侯每回看了都心?情复杂。

“需要足够的保暖衣物，皮草是最好的，其次是羊毛衣。”青婧道。“我可以找兕子要，她?不会拒绝的，辛原畜牧业发达，其中兔羊养殖每年都产很多的皮草羊毛衣。”

至于怎么将别人辛苦养殖的皮草纺织的羊毛衣给征收上来那就是辛筝的事了，青婧相?信辛筝能解决。

青婧继续道：“但辛国与葛天国的距离以及中间的路况，哪怕兕子能在一个月内征收所?有的皮草羊毛衣，等皮草羊毛衣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而且长葛城内城外的总人口将近百万，辛国的皮草羊毛衣产量不过杯水车薪。”

葛天侯道：“布料也可以，哪怕比不上皮草羊毛衣，也好过没有。”

皮草是奢侈品，除非生在牧区，否则只有贵族穿得起。

羊毛衣因为辛国大规模养殖从龙伯那里弄来的绵羊倒是不贵，至少?在辛国不贵，便?宜到家家户户都有几件，出?了辛国....羊毛成本?很低，但运输成本?不。

氓隶在此之前都是着绵衣，往布料里填东西，贵族填充的是丝绵，家境优渥的氓庶地主填充的是碎麻麻絮，家境差的则是填芦苇干草什?么的。

这种做法能够持续数千年，显然是有点效果的，不然早被淘汰了。

青婧道：“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布料和填充物。”

按着辛筝的思维，万民衣食住行息息相?关的东西，必须由国家牢牢控制，非国家者而试图伸手的，当灭其三族。辛筝是这么干的，龙伯与羽族也是这么干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每个人都离不开的东西利润惊人，更因为国家建立的基础是人，这一本?质决定了国家必须保障大部分人在这些方面的需求得到满足。毕竟国家追求的是稳定，不是混乱，反正元洲上万年的历史?还?没出?过追求混乱的国家。

比如盐，哪怕那些官山海的王侯们都拿盐当做盘剥氓隶的神?器，甚至曾经说，一引盐增一铜布，国库月增万金，但他们再给盐涨价也不会让盐涨到大部分人都吃不起的地步——前提是王侯对国家的掌控力在及格线上，及格线以下盐价就不是王侯说了算了。

非常遗憾，在这个分封制的时代，辛筝那样的是特例。

不是每个国君对国家的控制力能达到辛筝的程度。

葛天侯努力了半辈子将盐完全控制在手里，将铁半控制在手里，青婧比他更进一步，盐铁都牢牢控制在了手里，贵族也罢商人也罢，统统被她?给踢了出?去，加强了对地方的控制，甚至连国内大部分的矿山也给控制了，却拿布料没办法。

布料是葛天国的支柱产业，做为支柱产业，自然是利润最高?的行业，贵族们肯定不会放过。

葛天国的纺织工坊要么是贵族的产业要么是贵族心?腹们出?面操持的产业，与贵族无关的纺织工坊基本?不存在。

还?有粮食，粮铺是私人经营，说是私人经营，实际上与纺织工坊一样背后都有贵族们的触角。

葛天侯道：“我记得你杀的那些贵族的产业都被你抄了。”

那里头有很多纺织工坊，以及粮食。

青婧目光幽深的看着葛天侯：“不够。”

面对青婧幽深的目光，葛天侯沉默须臾，终是不甘的道：“要不把他们都杀了？”

有辛筝提供的胥吏们在，哪怕没了贵族，葛天国也乱不了，全杀了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么一来葛天国就完全是辛侯的囊中之物了，端看辛侯什?么时候伸手来取。

青婧颔首。“你不反对就好。”

父女俩一边吃饭一边思考怎么解决那些问题，但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父女俩也没能将所?有问题给堵上，葛天侯是年纪大了本?身脑子就比不上年轻时候，且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青婧倒是脑子够，但她?擅长破坏找漏洞甚于建设堵漏洞。

“要不朝会上集思广益？”青婧道。

葛天侯惊呆了。“你不是打算杀光他们吗？”

朝会上的公卿大夫们至少?七成是贵族，大部分是本?土贵族，少?部分是外来游士立功封爵封地，剩下三成虽然还?没有爵位封地，但也都是以爵位封地为目标的游士阶层，而游士们都出?自庶人地主阶层，家里有良田奴隶众多那种。

青婧要动布料和粮食，朝堂上至少?九成的人得和她?拼了，剩下一成要么是足够理智知道打不过主动投降要么就是真的爱民爱到能忍受割自己的肉。

青婧反问：“杀人之前榨干利用价值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但你要怎么和他们说？说你感?觉长葛会发生地动，正常人都不会信，若信了，那些人精必定会猜到你会对他们举刀。”葛天侯疑惑的问。

能混到在朝会上有一席之地的没有真正的傻子。

长葛要地动，要如何保障地动后的秩序？

需要很多很多的物资。

物资从哪来？

哪怕没长脑子，贵族们也能想到再没有比他们更肥的肥羊了。

谁让王侯贵族们垄断了国家九成九的资源，根本?找不出?别的肥羊。若离地动的时间足够长，那还?能想想别的解决法子，比如对外发动战争，杀光别的土地上的所?有人口，再将长葛的人口迁徙过去以躲避地动，但现在没那个时间，只能杀肥羊。

青婧道：“我会告诉他们，我做了个梦，梦里长葛发生了地动，吓到我了，所?以我要求他们给我一个若遇到地动该如何应对的章程。”

葛天侯道：“他们一定会告诉你，发动战争抢其它国家的土地，将那片土地上的人口杀光，再迁徙长葛之民过去。”

“那我就加一个前缀，时间不多了，不足以移民。”青婧道。

葛天侯沉默须臾，道：“我来告诉他们，是我做了梦，是来要求他们动脑想法子。”

青婧不解的看着葛天侯。

葛天侯解释道：“按你的计划，待到地动真的发生，你会成为所?有贵族与庶人地主们的共同敌人，众矢之的。”

“我不怕。”青婧不以为然，她?要那么容易被人给弄死也太对不起曾经灾难君王的丰功伟绩了。

葛天侯道：“你不怕我怕，你是我的女儿，我想保护你。”

“那你死了怎么办？”青婧皱眉。

葛天侯反问：“阿父我今岁高?寿？”

“七十七。”

“你也知道我七十七，土都埋到脖颈了。”葛天侯颇为通透的道。“你还?年轻，有很美好的未来，这种事，老人家更合适。不要反对，我答应了你葛天国日后给辛侯，并非不能反悔。”

青婧眉头拧得更紧，沉默须臾，道。“我给你准备一些东西，你给我贴身带着，不要有片刻离身。”

作者有话要说：青婧的黑历史很多，这点不赘述了，作者自己都有点好奇，这种破坏者如果哪天搞了破坏后被迫要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会是什么心情。可惜写不了，她遇到辛筝被辛筝调.教已经十七年了，那些被她给搞死了的国家早被瓜分完了，烂摊子自有瓜分者收拾。

PS:古代木房子也能修建很多层楼，但成本会很高，所以屋子一般都是一层楼，在青砖瓦房大范围普及前，如果发生地动，伤亡更多的还是震后，震前，比如先秦背景的建筑想大量砸死人很有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