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冬瘦年,意为人们重视冬至甚于重视过年。
深究的话这个所?谓的人们仅只贵族,冬至的重要性在?于这是祭祖的日子,但人族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修庙修陵墓,庶人都是路祭。但即便是路祭也只有那些家?境比较好的庶人,更多的庶人要么是活着已经很辛苦了,没能力路祭,要么就?是旁支得太远,没资格蹭嫡支掏钱搞的路祭,再不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先人埋哪,毕竟氓隶死?了都是随便挖个坑埋了的。
辛国境内的贵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冬至自?然也失去了其意义,年的地位逐渐提升。
具体表现?在?,修发?现?分给自?己?的饭食里多了两块肉,分量很足,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其中大?半都是仿佛戳一戳就?能滴油的肥膏。
整个营地每个人都有一份肉,工作人员的有两块,正在?隔离的流民少一点,只有一块,但很多氓隶如果?不算两脚羊的话,其实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口肉,因而所?有人都很高兴。
这是钱太多了吗?
这是修的第一反应,但第二反应就?是拉动?内需吗?
辛筝对疫疾的反应在?王侯中绝对算得上过激那种,为了防止疫病扩散,条邑和孟水、界谷全都给封了,境内也是发?现?一例疫情就?封一城,确定没事了才解封,如此一来疫情是控制住了,但对氓庶的生活影响不可谓不大?。
最棘手的莫过于辛原是畜牧区,经济支柱是牛马以及各种食用肉畜,边境一封,货物全砸手里了。家?畜可不是布匹珠宝之类的东西,哪怕耽搁一段时间也没事,家?畜每耽搁一天出手就?要多吃一天的饲料。
辛原的畜牧业在?国府的引导下如今都是大?规模养殖,以乡里为单位集中养某一种家?畜,每天吃得饲料无以计数。
辛筝要不出面买单就?等着国人大?规模破产然后再来一出国人暴/动?吧。
修用箸夹起一块肉,没有尝,而是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
肉是豚肉,没有阉/割的豚肉吃起来仿佛鸡屁股,但阉割过的豚肉也没好太多,甘美的豚肉至少需要千百年的驯化改良,人族这才刚起步,又没放什么大?料,腥躁味闻都能闻出来。
鯈送人过来时便看到修碗里的肉几乎没动?,奇道:“你怎么没吃肉?”
不管是谁,分到手里的肉都会?很快吃掉,尤其是流民们,生怕有人抢,发?现?有肉后第一反应都是先吞进肚子里。
也就?这里是隔离营地,管得很严,否则修将肉这样大?大?咧咧的摆着,早被人抢了。
“不好吃,不想吃。”修回答。“你想吃的话就?吃吧,我没碰过。”
鯈闻言摇了摇头,倒不是嫌弃这是别人吃剩下的,他最潦倒的时候都跟狗抢过食物,莫说修没碰过,就?算是别人啃过的,他在?饿的时候也是吃得下去的,问题是他对修莫名?有种不太安心?的感觉,哪怕修明?明?对他非常友善这种感觉也没弱过。
修无所?谓的带着人进屋里聊天审核,鯈则蹲门口等着,看到食案上有一份邸报顺手拿起阅读。
很长时间里邸报上的内容都是增改了哪条法律,国府颁布了哪些重要的政令,辛筝归国后邸报的内容有了增加,增加关于国际形势的内容,各地的物价变化,以及挨个介绍治下每个地方都有什么特产,偶尔表彰一下谁的工作成绩出色。
没有雕版印刷前邸报都是靠手抄,每一份都卖得很贵,还少,有了雕版印刷后所?有典籍的价格统统一落千丈,自?然也包括邸报,连隔离营地这么远的地方都能买到。
闲着也是闲着,鯈逐条阅读了下去。
国际形势不外乎谁和谁又打起来了,至少五分之一的篇幅都是介绍哪些国家?打起来了。
鯈看得脑仁疼,瘟魔肆虐,好好防疫不好吗?为什么一两个都迫不及待的发?动?战争?
鯈数了数,足有五十一个国家?正在?掐架,一时不知该感慨兖州国家?真多还是王侯们对战争的热爱。
甚至连辛侯都出现?在?了国际形势栏里,穷桑国要打青阳,辛国与穷桑国是盟国,大?概率也得出兵。以及条邑往东,沃州往西之间还存在?一些国家?,这些国家?同样受到了瘟魔的蹂/躏,前不久犯境,虽然被驻守边境的军队给打退了,但也将辛侯给惹毛了。
辛侯明?确表示孤不去打你就?已经很仁慈了,你居然胆敢来惹我,必须给人点颜色瞧瞧,明?岁春耕后就?出兵。
为此辛侯决定组建第四支军队,从第一、二、三军各抽五分之一的老兵做为第四军的框架,然后征一万余新兵补充一二三军,填补第四军。
辛国的征兵标准极严,三代无刑事犯罪记录,还得服满了三年徭役。
条邑与流民们毫无疑问都不符合标准,但全都从条原征兵也不现?实。
辛侯设辅卒,辅卒不算正规军,只是临时兵,打完就?要解散回家?,但战争时和正规军享同样的待遇,杀敌同样有军功,会?授爵,但爵位会?等人服完徭役后再给,钱财物质方面的奖励则是立即兑现?。
服完徭役后有意从军的话,有爵位的可以跳过小兵直接从军官做起。
因为是临时性的应急政策,征人数目不算太多,只一万两千五百人,正好一军的人数。
年满十五岁身体健全者,不论男女皆可往当地设立的征兵站保命,通过初步考核就?能前往辅卒兵营参与训练。
初步考核也不难,弓马骑步射石锁,随便哪个都可以。
虽然很多人觉得武夫没脑子,但不可否认,战场上力气大?的人更容易活下来。
当然,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搞死?任何大?力士的人也肯定有,人族最为津津乐道的案例莫过于白帝,手无缚鸡之力,但王侯公卿皆败于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坐上王座。
充分诠释什么叫脑子好就?是能为所?欲为。
辛侯同样为了这类脑子好的人准备了一套考题:就?如何攻打东边的那些个国家?写篇策论。
招满四万人便停止,这四万人会?扔进辅卒兵营进行?冬训,在?天寒地冻的冬季进行?最残酷的训练,一直练到春耕开?始,春耕后开?垦荒地。
忙完了春耕所?有人进行?一场大?赛,再加上平时的成绩,优胜劣汰,淘汰三分之二,剩下的人组建辅卒军随第一、四军出征,第二、三军分别留守辛原与条邑。
鯈看完不由庆幸进入冬季后涌入流民的减少了,之前的流民都相继完成了隔离安置到条邑各地了,否则隔离营地就?该倒大?霉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进入辅卒军的好处,到时人都跑去辅卒军了,隔离营地就?没人了。
再看国内的,疫情得到了控制,大?部分城邑聚落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这点可以通过一座又一座解封的城邑聚落可以看出来,不是确定没事了辛筝是宁愿多花钱把人养着也不会?解封的。
还有一大?串的招工,辛侯预计在?条邑修建大?大?小小一百多条渠以及大?量的道路,明?岁会?征发?徭役两万人,待到对东边方国的战争结束后会?增至五万,并鼓励氓庶农闲时去修渠的工地上做工。
扩建条邑,辛侯准备将条邑扩建成一座能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城,疑似准备迁都条邑。
还有一些关于妖魔鬼怪的。
旱灾的时候祭旱魔,祭河伯水君,水灾的时候祭河伯水君....花样繁多的自?然灾害都有祭祀的对像,而祭品无一例外——人。
瘟魔肆虐时自?然会?有人祭祀瘟魔。
这些是巫宗几千年来都没能搞定的事。
做为帝国唯一的国教也是最大?的宗教,巫宗是明?确拒绝人祭的,这也使得巫宗势力扩张的同时也挤压了人祭自?然神灵风俗的存在?空间。
挤压,终究不是断绝。
辛原还好,这么多年的强制义务教育不是白搞的,但在?条邑,瘟魔肆虐时这些妖魔鬼怪自?然也活跃非常。
在?端了好几次活祭的愚民后辛侯颁布法令:再有搞活祭的,开?除人籍。
研究疫病的医者非常缺实验材料,疫病的死?亡率太高,染上了基本死?路一条,不好随随便便找人做实验,但开?除了人籍的材料用起来就?没人道精神的顾虑了。
还有最新的人口清查。
辛国各地的人口加上已经落户的流民将近四百万,不考虑其中幼崽的比例非常高,单看数字,哪怕是放在?人口最稠密的冀州这也是一个大?国的体量。
鯈将邸报全部阅读完的时候修仍旧在?审核流民,鯈诧异了下,每天都送流民来审核,他多少也对修的效率有所?了解,不应该这么慢啊。
仔细一瞅,修的眼神....好像在?走神,但为什么有人能在?走神的时候还能和十个人聊天仍旧有说有笑的?
修自?然不是在?走神,但也差不多。
本体虽然在?隔离营地里,却有两缕精神印记在?万里之外。
精神领域,天人永远的行?家?中的行?家?,更别提修这个活了几十万年闲来无事连自?己?都能解剖研究一番打发?时间的神话生物版天人。
精神印记联系方式便是祂闲来无事的成果?之一。
在?别人身上留一个精神印记,再设置一个关键,比如关键设置为蛇,那么以后那个人只要看到蛇,便会?看到修,但实际上修根本没出现?在?人面前,对方所?看到的只是精神投影。
不过这有个副作用,精神投影损耗的是当事人的精神力量,若给普通人留这么个精神印记,两三回就?足够燃尽那人的生命与灵魂了。
精神力量不足会?用生命能量补上,生命能量不足用灵魂能量去补。
补到最后就?是死?得透透的,神话生物的精神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因而祂只在?青婧与无名?身上留了精神印记,不过前者也是天人族,研究了没多久便心?里有数了,虽然没有将精神印记给抹掉,但她修改了关键,祂是不会?出现?她眼前的。
无名?虽然有能力抹掉精神印记,在?她刚成为神话生物时便将祂留在?她身上的精神印记给抹掉了,但如今的无名?只是一个凡人,不是天人也不是神话生物,连精神印记都发?现?不了,何况抹除。
修借着无名?的眼睛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宫宴,老实说,有点不太适应。
倒不是没见过更辉煌的夜宴,只是被炎帝给关在?地底岩层里六七千年,出来后又多是混迹于普通人中,最近虽然与青婧与辛筝有了交集,但前者痴迷研究,匀出时间给政务已是最大?的耐性,再匀出时间给无聊的宴饮,她会?杀人的,因而青婧从不举办也不参加任何宴饮。
若青婧是有钱但没时间,那辛筝就?是没钱也没时间。
祂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宴饮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有的.珍贵的肉食在?这里仿佛不值钱一般,豚肉根本没有摆上来的资格。
便是盛放食物的玉器、金器也无一不是一户氓庶之家?一辈子都攒不出的珍品。
“挺热闹的。”修对坐在?防风阳生下首离国君最近的位置上看似认真实则无聊到就?差睁着眼睛睡觉的无名?道。
无名?完全无视修的存在?。
对于一个跟幽灵似的时不时冒出来你还赶不走的家?伙,除了无视还能怎样?
修一点都不介意无名?的无视。
自?从婚礼之变,祂俩很少有和平共处的时候,每次遇到都是相杀相杀再相杀,少数没相杀的情况也都只是忍着,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那得是三十万年前的事了,久远得仿佛一场梦。
仗着自?己?只是精神印记,摸不着碰不着,修在?大?殿里随意的走动?着,东走走西走走后甚至走到了国君的位置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无名?终于不睁眼睡觉了,不由望向?王座的方向?。
阳生并未察觉到王座上叠加了一个人,察觉到无名?的目光,以为无名?是太无聊了,用口型表示再忍忍很快就?能走了。
无名?:“....”现?在?有问题的不是我,是你。
修完全无视与自?己?重叠的大?活人,对无名?道:“你别说,封/建时代的王座视野还挺不错的,居高临下,万众瞩目。尤其是这个,叫防风侯的家?伙是吧,按着封/建时代的标准是当之无愧的明?君时,看着就?意气风发?。”
弱冠继位,不到十载的时间里,变法强国强军,废分封,对外开?拓,灭了八个国家?,将防风国的版图增加了四分之一。
在?祂经历过的诸多封/建时代中,不论放在?哪个时代,防风侯都是数得上号的明?君。
这也是这场宫宴格外盛大?的缘故,为了庆贺盛世?繁华。
“可惜了。”修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走到王座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无名?以眼神询问可惜什么?
“再伟大?的帝王也终有化为枯骨尘埃的时候。”修道。“帝王单纯的功绩放到万年的时间尺度下,不过长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再微不足道,也有存在?的意义。”无名?低语,声音很轻,轻得人的耳朵很难听清,但她知道修不是人。“永生如你,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修有一瞬的沉默。
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寻仍旧是寻。
别的神话生物怎么样不知道,但祂们七个那是真的活在?世?上长生不死?,失去了一切。
须臾,修道:“即便不考虑永生,他也已经输了。”
文明?的优胜劣汰不是看得你做得够不够好,而是看你是否最先进的。
有人已经意识到了文明?的根基是什么,走上了另一条路,防风侯仍旧在?旧的道路上,哪怕他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到巅峰,这条的上限也已决定了他未来的失败。
无名?疑惑的看着修。
修问:“你还记得霁雪吗?记得创造祂的那个文明?吗?那是这颗星球上文明?走到的最巅峰。”
所?有的文明?都败给了冰期,败给了神使,唯有那个文明?,败于神。
虽然仍旧败了,但那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摸到世?界真相的文明?。
无名?知道霁雪是谁,记忆里那个咬掉了祂耳朵的疯子,却让她奇异的没有任何愤恨的存在?,但创造霁雪的文明?,她还真没想起来。
“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吧。”无名?随意的道,估计那个时候她也不是她了。
宫宴的第一主角虽然是国君,但国君若真的从头到尾蹲到尾,那整个宴会?很难不冷场。
原因无它,在?上位者面前,下位者不太放得开?。当然,那种完全不讲规矩的昏君的宫宴上就?无所?谓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见到,自?然不会?有规矩。
遗憾的是阳生并非一个能够看着臣子们在?自?己?没有半点规矩的君王。
该敲打的敲打了,该赏赐的赏赐了,防风阳生很快离开?让臣子们能够放松的饮酒作乐。
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阳生也不急着回去,与始终落后自?己?半步的无名?慢悠悠的走着。
虽然无名?没开?口,但阳生很容易就?从无名?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她松了口气的心?情,仿佛方才不是自?金碧辉煌的夜宴中离开?,而是自?囚笼里脱身。
阳生不明?白为何无名?那么不喜欢宴饮,但每回都会?遂了她,不是必须参加的就?算了,必须要参加的也会?尽快将人带出来。
走了没一会?,忽觉鼻尖一凉,抬头一看,天上在?落雪。
阳生拉着无名?走到了廊下,将自?己?身上的衮袍脱下往无名?身上披,却被无名?抬手制止。
“不可,此乃大?君的衮袍,只有大?君能穿。”
“我说你能穿你就?穿。”阳生坚定的道。
无名?微微蹙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修瞧了眼阳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讥诮神情。
看着无名?披上衮袍,阳生握着拳,感觉自?己?到掌心?全是汗:“无名?,我们成婚吧。”
无名?错愕的看着阳生,下意识搬出了很多次的理由:“我是奴隶,配不上小君的位置。”
“你现?在?是将军,是军功贵族。”阳生看着无名?道:“没有人比你更配小君的位置。”
无名?蹙眉。
阳生也皱眉:“你究竟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小君的位置还是不想与我成婚所?以不想做小君?”
他这一生,唯一从头到尾都陪着他不离不弃的便是无名?,他也得到了无名?,无名?从来都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他想要,她便给,但即便是耳鬓厮磨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有一种指间沙的感觉。
无名?开?口道:“我不想做小君。”
阳生问:“为何?”
无名?想了想,回答:“我不想失去自?我。”
阳生不解:“什么意思?”
闻言,无名?只能答:“做将军比做小君自?在?。”
“你做了小君仍旧可以做将军。”阳生忙道。
人族历史上兼职将军的小君一抓一大?把。
“麻烦。”无名?回答。“不要逼我,可以吗?”
阳生无奈道:“我没有逼你,只是我快三十了,我需要继承人,一个合法的继承人。”
无名?愈发?的想扶额。“这个要求我可能满足不了你。”
阳生不悦:“不想生?”
无名?迟疑了一瞬,回答:“我不确定我会?生出个人还是生出一株树,我的身体变化你是知道的。”
阳生一时语塞。
修捧腹大?笑,笑声除了无名?谁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