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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第二章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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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知了声声,桫椤树树冠如伞带来荫凉。

隰叔在踏入高丘时曾惊叹于这座城桫椤满城的奇景,进入夏日后却诡异的有点理解了,夏日炎炎,坐在桫椤树下真的很凉快。

随着临产期越来越近,扶风侯终于不再每天从早到晚的处理?政务,除了军政大事?仍旧抓得紧紧的,别的方面都分散给了国相与公卿,让国相与公卿相互牵制。

御医让扶风侯每天都要走走,扶风侯自己也不能接受从早躺到晚,她是怀孕了,不是残了,真在床上躺几个月,那生完了孩子,鬼知道她要花多少时间来恢复身体。

隰叔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扶风侯散步到桫椤树下坐下纳凉。

扶风侯自幼习武,是第二境的武者,身体比起寻常人好出不止一个境界,哪怕挺着大肚子也不见虚弱。对于隰叔的小心翼翼,扶风侯颇为无语。“你简直将孤当成了瓷娃娃。”

隰叔抓起蒲扇给扶风侯扇风,解释道:“女子怀孕太危险了,这样我能安心。”

扶风侯奇道:“你见过?很多?女子怀孕?”

隰叔回道:“我见过?大君的一些女人怀孕,很容易就没了孩子,甚至一尸两命。”

扶风侯闻言对濁山侯的后宫有些佩服,你定?了婚,还是合婚,不是她生的统统都是私生子,睡的女人全都只能是外室与情人,后宫还能闹成这样,濁山侯对女人的自制力得多?差才能有这能耐?

“你没有孩子吗?”扶风侯随口问。

隰叔闻言无语道:“我才十三岁。”

扶风侯不以为然。“很多?贵族子弟十二三岁便将身边的侍女给睡了个遍,多?少都会有一两个孩子。”像她弟弟,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了一个私生子。

隰叔沉默须臾,发自肺腑的问:“你觉得有人看得上一只肉球?”

“肉球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濁山氏的少君必定?有无数人看得上的。”扶风侯瞧了瞧减肥近八个月的隰叔,控制饮食,重?新捡起习武,隰叔的身材已经能看出线条了,脸也能分清五官了,减个肥堪比换脸。“不过?如今的你应当是有人能看上的。”

隰叔摆手。“可我看不上。”

“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扶风侯道。“以你的身份,配一位帝子王女还是可以的。”

贵族找情人不挑身份,但?正式的成婚与纳妾却是很挑,成婚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如果?不是合婚,那就得往低了找,纳妾则是比自身矮两三个层次的小贵族,但?不管是哪个都必须是贵族。

隰叔看了眼扶风侯,扶风侯怔了下。“孤这样的?你的喜好与你兄长倒是差得够大。”

隰叔道:“成婚的话是要找一个一起过一辈子的同伴,不是为了找个背一辈子的累赘的。而且,我讨厌弱者。”

扶风侯觉得隰叔的婚姻观有点清奇,贵族的婚姻哪个不是生下继承人履行了婚姻义务后各玩各的,不过?世界这么大,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不是没有,历史上就记载过几?对。比起婚姻观,反倒是另一个观念更为疑惑,不喜欢弱者可以不理?会,何至于厌恶?

“为何?”

隰叔道:“弱者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而强者不可能永远保护弱者。人活着,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扶风侯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未免令人心疼。”

你的脸上可完全看不出来心疼。

隰叔不悦道:“我不是孩子。”

扶风侯捏了捏隰叔婴儿肥的脸。“嗯嗯,你不是孩子了。”

隰叔不悦的拍掉扶风侯。

“隰叔。”

“我不是孩子。”

“孤是想说,孤要生了。”扶风侯道。“羊水破了。”

隰叔呆了呆,很快反应了过?来。“坐婆,传坐婆....”

说完便要抱扶风侯回去,扶风侯赶紧按住隰叔拒绝让人抱回去。“步辇。”

隰叔赶紧将扶风侯扶上一直跟着的步辇,寺人扛着步辇健步如飞,又快又稳,很快将扶风侯送至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虽然是头胎,但?扶风侯自幼习武,身体强健,生产很顺利。然而,这并非一些人希望看到的。

隰叔还在门口等的时候便有寺人来报扶风侯的一位堂兄造反了,甚至外面在传扶风侯难产一尸两命了。

隰叔瞬间觉得濁山国台城的那点破事完全是不入流的小打小闹了,老?濁山侯晚年虽然宠爱真爱,甚至临终时将真爱立为君夫人,但?也一直都很注意嫡庶尊卑,从未让庶子们越过?嫡子半分。哪怕是临终时多了隰叔这么个嫡子,兄弟俩差了足足二十岁,除非濁山侯不孕不育或是蠢到放任隰叔培养起能弑君的势力,否则隰叔对他不存在任何威胁。

濁山侯继位的时候,会威胁到他国君之位的因素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弟弟妹妹们,但?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想造反也有难度。

扶风国完全是另一个情况,幼主继位加上扶风侯还搞变法,国中贵族至少一半想杀了她,继位的头几年扶风侯就没干别的了,所有精力都扑在镇压国中叛乱上。

事?实证明贵族的盘根错节不是简简单单的镇压叛乱就能解决的。

隰叔忍不住心慌,却发现产房里仍旧该干嘛就干嘛,井井有条,而这一切来自于扶风侯的一句话:“慌什么,孤还没死。”

隰叔忽然又不慌了。

成大事者,需要的大概就是这种能够镇住场的冷静理?智。

自己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旧贵族很难解决干净,但?扶风侯亦非吃素的。

扶风侯生完孩子后以干脆利落到不可思异的速度将宫变给镇压了,该杀的杀该抓的抓,高丘的监狱人满为患,一家又一家的贵族被拖上刑场砍头,刽子手的斧头卷刃了一次又一次。

莫说隰叔不迟钝,哪怕是迟钝者也很难看不出异样。

如此干脆利落绝非个人能力强大就能做到的,仿佛旧贵族主动送上来让扶风侯砍。

旧贵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真的没有扶风侯的手笔?

回过?味来的隰叔也不由为扶风侯的胆大刮目相看,分娩本来就很危险了,正常的女性君侯这个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万事?以稳为先,不管有什么问题都等生完孩子再处置,扶风侯倒好,拿自己分娩的脆弱时期来设套。

或许,这就是为何幼主继位不详,扶风国却不仅没有不详还国力蒸蒸日上的缘故。

刚出生的崽崽身体孱弱不适宜远行,扶风侯将长子给养到一岁半才少年松口让人带去濁山国。

河畔送行时扶风侯素来淡漠的脸上难得的透出了些许温情,抱着长子依依不舍了好一会才将难得出门而充满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长子交给已经减肥成功长成了翩翩少年的隰叔。

因为被保护得好只看过?船却从未坐过?船的长公子在上船后看什么都充满了新奇,迈着小短腿到处看。

虽然才一岁半,但?扶风侯在小家伙能爬的时候便有意训练小家伙走路,被训练得久了,只要不着急走快,长公子的小短腿相当稳。但?船上甲板不同于地面,一直都在晃,小家伙个子又小,若是摔出去落水里那就悲剧了。

隰叔陪着精力旺盛的犹子将船上到处都看了一遍充分满足了崽崽的好奇心才得以将崽崽哄上床睡着。

换了个地方,崽崽睡得并不踏实,后半夜时下意识摸了摸身边,什么都没摸到,翻了个身继续睡,约莫过?了会又伸手摸了摸,还是什么都摸不到,继续睡,过?了一会,再摸,还是什么都没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坐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瞅了瞅周围,发现还在船上。

“呜哇....”

隰叔不得不跟着爬起来哄他。“荣怎么了?”

崽崽拍了拍床,隰叔回以茫然的表情,什么意思?

崽崽又拍了拍床:“阿母。”

隰叔思考了瞬息,大概反应过?来崽崽在表达什么了。

扶风侯真的很忙,忙到每天基本没时间陪崽崽,但?孩子也不能不相处,尤其是这个孩子是要送去濁山国的,因而扶风侯的做法是:让崽崽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这样她每天都能有一段时间陪崽崽,虽然那段时间里崽崽可能是睡着的。

这么睡了一年多,崽崽虽然清醒时与扶风侯相处不多?,但?母子仍旧很亲近,崽崽习惯每天后半夜搂着扶风侯睡,如今人形抱枕突然没了,自然不习惯。

隰叔将崽崽抱进怀里,然后躺下,问:“这样行不行?”

崽崽懵逼的看着隰叔,连哭都忘了。“啊?”

“我陪你睡。”隰叔拍着崽崽的背道。

崽崽非常爽快的回以呜哇的哭声。“阿母,荣要阿母,哇....”

隰叔努力哄崽崽。“你不是想见阿父吗?我们是去见你阿父。”

“阿母...”

“你阿母要过?段时间才去,你会再见到她的。”隰叔道。

濁山侯已经有了继承人,但?扶风侯还没有,等扶风侯腾出空了肯定还要去见濁山侯,要彻底分居至少也要先将第二个孩子生出来。

“要阿母....”

隰叔努力讲道理?,但?道理?它....讲不通,给崽崽玩玩具,玩具也被崽崽扔掉,到最后他都要跪求崽崽别哭了,崽崽终于哭累了重?新睡着了。

隰叔怕崽崽半夜还要醒来,干脆陪着他一起睡,躺下没一会崽崽的爪子便摁到了他胸口,然迷迷瞪瞪的爬了过?来掀起他衣服啃茱萸,同样半睡半醒的隰叔瞬间便醒了,将乳母喊来给半睡半醒的崽崽喂了一顿宵夜。

吃饱喝足加上之前哭得太累,终于完全消停。

亘白1190年秋。

嗖!

箭矢擦着靶子远去,飞出几步后坠落在了地上。

隰叔瞅了瞅靶子周围散落的箭矢,看向射箭的垂髫稚子,七岁的小童生得粉雕玉琢的,甚为出众,但?武艺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上手的。

“有心事??”隰叔问。

怎么也练了有半年了,这么短时间里想射中靶心除非是天赋异禀,天生的弓术奇才,毫无疑问,荣不是,练了半年的成果?不过?是一定?距离内十支箭能有七八支落到靶子上,具体落到哪一环就看运气了。而这个一定?距离是根据他的练习情况决定的,每次能够十支箭都落在靶子上,靶子就会被挪远,让他再次从十支箭十支落空重?新练起。

靶子已经有半个月没挪了,荣的最?新成绩是十支箭能中五支,不该一支箭都沾不到靶子。

荣露出了迟疑之色。

隰叔见状知道是真的有事?,却没有追问,而是等着。君臣之别哪怕他不想记,扶风侯也会让他记着。

这么多?年他也渐渐明白过来为何扶风侯会帮自己。

虽然扶风侯为荣安排了陪媵的臣子,但?陪媵终究是外来者,一个嗣君想要安稳继位,需要国际上的支持,也同样需要本土的支持。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他的继承权虽然靠前,但?也因为靠前,除非日后荣继位或是他自己继位,否则谁继位都容不下他。

濁山侯需要担心他,荣却不需要,他敢抢荣的东西,扶风侯就敢光明正大的带着军队为儿子复国。

关心也罢,心怀叵测也罢,他都需要对荣守着君臣的距离,不能真的将荣当成一个晚辈一个稚童来对待。

荣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隰叔:“阿母会不会不爱我了?”

隰叔不解:“嗣君为何如此问?扶风侯最爱的人就是你。”

扶风侯不爱谁也不会不爱荣,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如果?连荣都不爱,那扶风侯这辈子也不会有爱的人了。

而且这些年扶风侯对荣的用心也不是假的,如果?那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不考虑国君的权力,扶风侯最爱的肯定是荣。

“阿母生弟弟了。”隰叔道。“我不是她唯一的孩子了,我听到寺人们说,阿母有了弟弟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隰叔疑惑了一瞬,寺人嚼舌根很可恶,但?荣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给动摇的人,但?很快又想到了濁山侯。

同所有母爱都给了荣的扶风侯不同,濁山侯是一位多?情之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他对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很好,只要确定是他的孩子,他都会给予关怀照顾和培养。

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他这样做没毛病,虽然不可能给予私生子合法的身份,便尽力从别的方面弥补。

问题是,他的孩子们实在是有点多。

不否认濁山侯最?看重?的孩子还是嫡长子,给予嫡长子最?好的教育资源,时不时的关心嫡长子的课业,但?一颗心一分两分三分几?十分之后还能分到荣身上的委实不剩多少。

隰叔总觉得濁山侯这么干有点问题,荣是嫡子,旁的不过?是私生子,这种弥补无疑是潜意识在心里将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了,所以想要一碗水端平。

普通人家这么干可能没什么,但?国君这么干....不太妥。

隰叔记得母亲在世时对于五个孩子就从来没有一碗水端平过。

最?重?要的孩子是濁山侯。

最?疼爱的孩子是隰叔。

旁的孩子,能看一两眼就不错了。

隰叔很清楚这一点,母亲很疼爱他没错,但?比起对嫡长子,母亲对他有太多的忽略。当他敏锐的察觉到不同孩子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后,他没有学另外三个兄姐一般与濁山侯较劲,证明自己比嫡长子更出色,不压过?嫡长子决不罢休,而是安分的过?自己的日子,不与长兄争任何东西。

果?然,随着另外三个孩子愈发的闹腾,母亲最终将所有的关怀都转移给了安分过?日子的小儿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小儿子,临终时也努力为小儿子筹谋安排,保证小儿子在自己死后也能继续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生活。

先君的做法好不好切不说,但?濁山侯的做法是真的很不好,私生子们的心都有点大,有一次有个孩子甚至和荣抢玩具。

虽然小孩子抢玩具甚至打起来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当其中一方是嗣君是嫡长子时就有点问题了。

荣从不怀疑扶风侯爱他,却对濁山侯爱不爱自己非常不自信。

有濁山侯儿女成群的活例子天天在眼前晃悠,知道扶风侯有了第二个孩子,荣患得患失也不足为奇。

隰叔道:“不会,不论她有几?个孩子,她都是爱你的。”

“那弟弟呢?”荣问。

隰叔道:“她也会爱,你们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心头肉,她不会不爱你们任何一个。而且那是你的兄弟,是日后会与你相互帮持的人。”

荣撇了撇嘴。“像庚他们一样帮我?”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庚他们不也是我的兄弟。”

这个问题委实令隰叔噎了下,一母同胞的嫡出手足和私生子,荣你是怎么能想到将两者放在一起比较的?“庚与你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忞与你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能一样?”

荣愣住,好像是不一样,想了想,问:“那阿母会不会爱弟弟胜过?爱我?”

祖宗你怎么就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隰叔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的,这样吧,你现在身子骨结实了可以远行了,扶风侯刚生产,过?两日你就要出发去扶风国了,等到了扶风国,你跟扶风侯说你要和她一起睡,看她最后是陪你睡还是陪弟弟睡。”

以扶风侯的性格,除非有紧急的军政大事?必须熬夜处理?,否则肯定选择陪荣,次子随时在身边,长子却长久不在身边,难得的相处时间,只要长子提出的要求不过?分肯定会答应。

隰叔觉得自己这回答很安全。

荣思考了下,觉得这提议挺有道理?的。“那我试试。”

隰叔继续道:“还有,试探一次就够了。”

荣疑惑的看着隰叔。

隰叔道:“人心禁不起试探,即便最?开始的时候最?爱你,但?若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的试探,感情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消磨殆尽,你应该也不喜欢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你吧?”

荣想了想,问:“不试探又怎么知道答案?”

“对别人你可以试探,但?扶风侯是你的母亲,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你有什么问题应该直接问,如此她会感觉到你的信任。”隰叔回答。

“那我不试探了?”荣道。

但?那样你就又患得患失了。

隰叔道:“不试探的话你能不再多?想吗?就当安心了,不过?记得这一次就够了,试探完了你要和她道歉,不然等她以后自己反应过?来了就不好了。”

让扶风侯对儿子在濁山国的生活环境心里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