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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第八十五章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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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被辛筝考核功课时仆人来禀报,穷桑氏的使者来访。

安澜知道穷桑氏,一进蒲阪她便听说了穷桑氏,与辛筝有婚约。

虽然?疑惑为何?人族讲究同姓不婚,辛氏与穷桑氏同为炎帝之后,都是风姓,怎么还能通婚,但男女绯闻还可能造价,但这都是扯到婚约了,显然?不可能是乱传。

再有造谣的也不敢造两个国?君的婚事?。

先生的配偶,安澜知道人族很重视婚姻,因而?特别仔细的打?听过穷桑氏的事?。

怎么说呢。

论内斗相杀的历史长度整个人族都很难找出与辛氏媲美?的家?族,但论短时间内的热闹的话,穷桑氏不逊色于残杀骨肉血亲如吃饭喝水的辛氏。

前前任穷桑侯人只是年迈生病了,还没咽气呢,儿女们便迫不及待的掐起来了,掐出胜负后想起老父亲,一瞅。

太好了。

已经咽气了。

尸体已经从蛆虫满地爬变成了枯骨。

前任穷桑侯,也是当年借粮给辛侯,让辛侯用婚姻做回报的人,这位的下场比自己的前任好点。

前任穷桑侯有两个嫡子?,次子?是穷桑槲,多年前在昆北考核中被流矢伤了眼,成了废人。不过也因为他成为了废人,没什么价值了,不到一年穷桑国?便换了个人质代?替他,他也得以归国?。

嫡长子?理论上应该是嗣君,但前任穷桑侯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死活不立嗣君,随着?嫡长子?的羽翼日渐丰满,穷桑侯更是不断打?压嫡长子?,对心爱的宠妃生的庶子?疼爱有加,给庶子?的待遇都赶上嫡子?了。

但要说他想废嫡立庶也不像,他宠爱庶子?,却从未真正的为庶子?的未来考虑过,宠爱也罢,冷落也罢,都是随自己高兴。

安澜分析了前任穷桑侯的一些?事?迹后发现这位君侯养子?嗣有点辛氏的风格——养蛊。

辛氏千年来便是诸子?相杀,只有蛊王有资格活到最后。

辛氏的这种养蛊做法充分保障了辛氏一族父母杀子?,子?弑父母家?常便饭的历史,但养蛊活下来的蛊王也没有废物,辛国?历代?国?君都各有各的能耐。穷桑侯学辛氏,可能只想要一只蛊王做继承人,却忘了,蛊是会反噬的。

辛氏估计很习惯这种事?,不会觉得被亲生骨肉给杀了有什么毛病,穷桑侯就不清楚了。

他是暴毙的,死的时候身边没人,自然?没人知道他死时什么心情。

一样暴毙的还有他的嫡长子?。

官方说法是那个庶子?希望成为嗣君,穷桑侯始终不点头,怀恨在心之下便毒杀了穷桑侯与嫡长兄,这样就没人挡他前面了。

想法很美?,现实很残酷。

被穷桑槲给查了出来。

穷桑国?终究不是有着?悠久传统的辛国?,辛国?对国?君弑亲的事?接受能力很强,穷桑国?却是很正常的传统国?家?——

不伦不孝之人不配继承国?君之位。

庶子?出局,在有嫡嗣的情况下自然?是嫡嗣继位,但穷桑槲是残疾,人族最近两千年的传统——国?君必须是个健全人,至少身体得看着?健全(精神方面不强求)。

最终继位的是穷桑侯的嫡长孙,穷桑槲提议的,值得一提的是,在穷桑侯提议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嫡长孙是哪位。

倒不是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约莫十四年前,辛侯为了粮食应允了穷桑侯的不平等?婚约。

虽然?辛国?是兖州的二流国?家?,但娶婚意味着?娶了她就能得到辛国?,自然?不可能随便来个男的娶她。

毫无疑问,娶辛侯的人必须是穷桑国?的嗣君,但穷桑侯的嫡长子?彼时早已婚配且有嫡嗣,图谋辛国?还让辛侯做妾,那不叫结亲,那叫结仇。

穷桑侯当年便是以此为由拒绝离自己年长的嫡长子?为嗣君。

没多久嫡长子?的妻子?便暴毙了,她所生的嫡子?自那之后也没了什么消息,孩童易夭折,很多人都以为他也没了。

不过也只是没死。

多方博弈之下,这位籍籍无名的嫡长孙继承了穷桑国?,也继承了与辛国?的婚事?。

在辛筝回来前,安澜和君离聊天说起这桩婚事?,问君离新任穷桑侯是一个怎样的人。

君离的回答一点都不客观,透着?浓浓的嫌弃,但安澜还是听出了不少信息。

第一,穷桑侯有个好母亲。

君离的理由是穷桑侯识字,他老子?活着?时是完全无视这个儿子?的,将人当奴仆,自然?不可能找人教他读书?识字,但继位时他识字。一个失去了父亲庇护,甚至被父亲嫌弃碍眼的四岁孩子?,上哪学的识字?那个时候还能在意他,教导他的,也只有他老娘留下的忠仆了。

第二,穷桑侯不是善茬,和穷桑槲是狼和狈的关系,但这终究是两个人,不是真正的狼和狈。刚开始一年,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这两位合作?得还不错,但随着?外部压力降低,这两位很快便闹掰了。穷桑侯一直处于弱势,但他也没死,不过他的羽翼也被剪了不少。

这也是君离看不起他觉得他配不上辛筝的原因,一个连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辛筝结婚,还是娶婚。

最重要的是,穷桑国?如今的局势,穷桑侯提起婚事?显然?不是对根本没见过,甚至是导致了他母亲暴毙的辛筝有什么好感?,必定是想拉辛筝蹚浑水,让辛筝和穷桑槲斗,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一句话总结:穷桑侯配不上辛筝。

酸得跟醋瓶成精似的。

安澜偷偷瞧辛筝。

辛筝问:“好奇?”

安澜点头。

辛筝将书?放下。“那便随我一起去见客,不过只能看只能听,不能开口。”

安澜抬起肉呼呼的爪子?奶声奶气的保证道:“我发誓,我一定会安静得和哑子?一样。”

辛筝忍不住捏了捏安澜的脸蛋。

安澜不喜欢别人捏自己的脸,把自己当个孩子?,但为了看辛筝打?算怎么做,忍了。

辛筝捏得开心了才牵着?安澜去见使者。

使者不认识安澜,但安澜的身体比例在那摆着?,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是纯血人族,使者不由愣了下。

不是,兖州民风开放,但谈婚论嫁也就当事?人和亲人在场,不会找外人围观的。

“她是我的弟子?。”辛筝解释道。“小孩子?嘛,都有点粘人。”

安澜抱着?辛筝的腿装作?自己粘辛筝。

辛筝低头与安澜对视,以眼神无声表达:演技太浮夸了。

安澜没看懂辛筝的眼神,用一种期待夸奖的小表情看着?辛筝,我演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辛筝迟疑了下,抬手摸了摸安澜毛茸茸的脑袋,卷卷的头毛又细又软,手感?甚佳。

安澜的演技虽浮夸,但外形终究是个两三?岁的孩童,正常的智慧生物很难对这样一个外形的孩子?升起多少警惕,因而?使者并未察觉到俩人之间无声的互动,虽然?不太赞同辛筝谈事?时带着?个孩子?,但能够如此照顾一个异族孩童,可见辛筝其人与传闻真的很有差异。

传闻果然?没有多少靠谱的。

说辛筝残暴嗜血杀人如麻贪婪成性?的都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辛筝能够在蒲阪混到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人,但也没那么夸张,而?她的内心也仍旧保留着?温柔,尤其是对孩子?。

这样也好。

若真是传闻那一款,想利用起来难度会增加,而?且日后怎么处置也是个问题。总不能杀了,那样容易引起辛国?反叛,若能让辛筝懂事?识大体的呆在后宫不问朝政,便是再好不过了。

穷桑侯婚后应该尽快同辛侯诞育嗣君。

使者心想,他不认为辛侯会对穷桑侯有什么感?情,但看她对龙伯王女的态度尚且如此,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必定会更爱惜,有几个母亲能狠心不愿为孩子?小小的委屈下自己?

客套了一番后使者将话题拉到了辛国?与穷桑国?的婚事?上,表示新君觉得当年的婚事?有些?不妥当,因而?新君觉得有些?地方需要与辛侯重新商洽。

辛筝闻言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期待之色:“你指的是?”

安澜也好奇的看着?使者。

要退婚?

不可能。

一桩婚事?换一个国?家?,不管有人能拒绝如此诱惑。

尤其辛国?虽是兖州境内的二流国?家?,但这是兖州如今唯一一个能够大规模出口战马和耕牛的国?家?,随着?圈养牛羊和牧草种植技术的改进,辛国?的牛马生意如今做得相当大。而?且,辛筝在王侯公卿中名声是烂透了,但在底层却是不错,可以说,她个人的政治财富就一点都不比辛国?本身逊色。

只是,安澜不确定有没有人意识到辛筝的名声已经不限于辛国?了,哪怕不是辛国?的氓隶,很多相信辛侯胜过相信自己的君王。

对于君王而?言,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安澜记得夏教过自己,君王绝对不能失信于民,君王失信于民时便是君王被民抛弃时。

失信于民尚且如此。

那么,民相信别国?的王胜过相信本国?的王呢?

安澜清楚的记得,从冀州到宁州,再从宁州到蒲阪,一路走来,人族杂乱到令龙伯惊叹的钱币中,人民最信任的钱是来自辛国?的两铢钱。明明含铜量差不多,但小贩更愿意收两铢钱,若客人支付的钱币是两铢钱,哪怕多添点货也愿意。

不过,哪怕没人意识到辛筝自身的财富,她辛侯的身份也足以让穷桑侯坚持这桩婚事?。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

但穷桑侯也有脑子?,知道这桩婚事?有多不平等?。若他是前任穷桑侯那般独揽大权的君王,或是辛国?还和十四年前一般弱小也就罢了。

平等?只建立在双方实力差异不大的前提下。

十四年过去,辛国?的国?力已经大幅增长,是兖北最强大的国?家?,国?力已经达到了准一流国?家?的水平。

穷桑国?当然?也没差,多年来开疆拓土,版图扩张了很多,但也因为发动战争太频繁,人口锐减,这几年一直都没缓过来。但不知为何?,明明都这样了,穷桑国?也没因此而?停下扩张的步伐,仿佛不对外战争就会死一般频繁对外征战。

但即便如此,穷桑国?也还是兖州一流的大国?。

可穷桑国?是一流大国?和穷桑侯的关系....不大。

穷桑侯就是个傀儡,穷桑槲显然?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求回报的利他情怀,这俩人迟早要分个生死的。

别看历史上不少明君都有被权臣挟制的经历,为人所传颂,但这些?例子?之所以能成为广为传颂便在于其稀少,大部分君王都是当一辈子?的傀儡,或是被更驯顺的傀儡取代?。

在这个礼崩乐坏,弑君如杀鸡的世道,辛筝便是和穷桑槲联姻的利益和可操作?余地都比穷桑侯要大。

哪怕辛筝如今只是流亡之君,但一来她如今是王面前的红人,二来辛筝最大的价值在于她是辛国?国?君,凡是对她有所图的人都得想办法支持她归国?,而?归国?后再让辛筝接受这么一桩不平等?婚约无疑是白日梦。

穷桑侯舍不得这桩婚事?,便给出了退让。

嫁娶婚换成合婚。

俩人百年之后,第一个孩子?继承两个人共同的国?家?。

考虑辛筝如今是流亡国?君,穷桑侯会在婚后帮助辛筝夺回辛国?。

辛筝对此的反应是滔滔不绝当年前任穷桑侯对自己的帮助,如果没有穷桑侯,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度过当年国?中的饥馑。

全方位无死角的表达了一番自己对穷桑国?的感?激之情后辛筝表示自己绝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肯定会和穷桑侯成婚。

意向达成了一致,剩下的事?就是婚事?流程以及婚后如何?合作?的商议,辛筝非常干脆的甩给了造篾岁。

使者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王侯贵族本来就不会亲自操持自己的婚礼,一般都是让亲人长辈或心腹操持,但辛筝的家?族情况就不用指望亲人长辈了,只能是心腹。

辛筝能将这些?交给造篾岁足以证明她对造篾岁的信任。

以上,是使者角度的看法。

安澜对使者只有同情。

送走了使者后辛筝带着?她等?来了造篾岁,辛筝当着?安澜的面给了造篾岁交代?:“拿出十二分为我的利益着?想的态度去谈这桩婚事?。”

造篾岁怀疑自己幻听了。“您真要与穷桑侯成婚?”

别人不知道,做为心腹他还是清楚的,辛筝想归国?并不难,只要她愿意,完全不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

“我很守信的,既然?允了婚,必定会有一场婚礼。”辛筝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新娘必定是我,至于新郎,可能是现在这位,也可能是穷桑槲,还可能是别的男人。”

造篾岁听懂了。“臣明白了。”

辛筝看向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安澜。“你明白了?”

安澜用小脑瓜用力思考了一会,回答:“没明白。”

辛筝道:“穷桑侯对辛国?有兴趣,我对穷桑国?也同样有兴趣,对了,我今岁已满二十,短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便会进行婚礼。”

安澜蹙眉沉思,好一会才想明白。“辛侯想挑起穷桑侯与穷桑槲内耗?”

辛筝揉了揉安澜的脑袋。“孺子?可教也,外来者想控制一个国?家?,要么让那个国?家?占据统治地位的群体成为自己的人,要么让他们无法联手或是衰弱的即便联手也无法反抗你。当然?,最重要的是,占据了超过九成人口的底层不能对你太排斥,而?这一点便决定我想得到穷桑国?,日后就不能搞屠杀,不然?我杀得血流成河,人人会将我当做杀人狂,谁会臣服于杀人狂?”

“所以你要让穷桑国?内耗。”安澜道。

辛筝点头。

安澜想了想,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教我这些??”

辛筝:“什么?”

“为什么教我这些?,我能判断出来,这些?东西都很有用。”安澜道。“我是龙伯的王。”

这个问题,辛筝将安澜从怀里放开,让她站直。“你很想知道答案?”

安澜点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觉得不安。”

但别人对她的好,她和身边的人分析出原因,却无法分析出辛筝的倾心教导是为了什么。

辛筝也不是一个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圣人。

辛筝想了想,道:“我说我讨厌战争你信吗?战争时,所有的社?会资源都要向战争倾斜,但那些?资源若是用来创造财富,可以创造更多财富。”

安澜汗颜道:“你莫不是想让我爱好和平?”

“你想多了,你若真变成和平爱好者,你老娘一定第一个杀了你,当然?,你也可以反抗,但能够反抗的你就不可能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仁君。”辛筝道。

安澜不解。“那你为何??”

“一个努力发展国?内,深耕现有疆土的邻居,总好过一个一天不打?仗就浑身不舒服的好战狂邻居。”辛筝道,她一点都不想以后解决人族内部的分裂,撸起袖子?准备放开手脚深耕时却身不由己的被邻居拖进血肉磨盘里。“而?要让你掌权后不对外征战,我就得让你看到深耕国?内可以比对外征战利益更大,并且你要有能力做到。”

安澜思考了一会,不是能完全理解,但现在不理解不要紧,可以记下来慢慢的思考。“那你就不怕龙伯日后发展得比人族更好吗?”

辛筝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安澜做认真倾听状。

辛筝道:“有一片森林生活着?鹿群,还有狼群,狼群捕食鹿,猎人觉得狼不好,便将狼都杀了。没有狼群的威胁,鹿群疯狂的繁衍扩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虚弱。它们啃光了所有的草根树皮,身体也越来越差。”

“我知道这个故事?,是白帝讲的。”安澜道。“后来,猎人重新引进了狼,森林的生态恢复了正常,鹿群的鹿也越来越强健。”

辛筝点头。“鹿告诉自己,你要比跑得最快的狼快,不然?会被吃掉,狼告诉自己,要跑得比最慢的路快,不然?会饿死。于是,狼与鹿都跑得越来越快。”

“鹿是人族,龙伯是狼。”安澜道。

“那可不一定,但无敌是再无进步,不论是王朝还是族群,不再进步都意味着?毁灭。”辛筝道。“安逸使人懒惰,外部实打?实的威胁有利于勤劳。”

安澜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理解为何?当年攻破羽族王朝后白帝没屠城以绝羽族复兴的希望了。

如果白帝和辛筝一个脑回路的话。

“那你不怕我学得很好,日后龙伯超越人族?”

辛筝想了想,问:“有一名匠人,有一弟子?,有一子?嗣,前者学了匠人所有的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者留着?匠人的血,这俩人谁是匠人的生命延续?”

“自然?是子?嗣。”安澜道。

辛筝道。“对了,也错了。”

安澜不解:“哪里错了?”

辛筝道:“生命延续有生命信息和精神两种,子?嗣是生命信息的延续,弟子?是精神生命的延续。对我而?言,前者很快就会失去意义,后者....”辛筝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若你能用我教你的成为龙伯最伟大的王,那一定很有趣。”

安澜直觉有自己没察觉到的问题。“哪里有趣?”

“我是人族,不论我多么的特立独行,我的思想都是在人族思维的基础上发展来的。”辛筝撸着?安澜的脑袋瓜道。“继承了我思想的你,精神上是龙伯还是人族?”

安澜不由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