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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第五章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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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做巫子的时候望舒接受了整个帝国最好的治人教育,一起的还有青婧,但无光大抵上辈子造孽太重,这辈子俩弟子都是奇葩。

青婧学得好,用得也很好,就是用在反方向了。

屠龙术可屠龙也可保护自己,巫子学这个自然是为了保护自己,青婧却即没用来保护自己也没用来帮助底层,单纯的屠龙以获取实验材料,至于破坏而不重建会发生什么,干她甚事?

望舒也学得很好,也不似同门那般不干人事,只一点,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在应鯈之邀帮助流民迁徙沃州时望舒深刻意识到了理论和实践的差别,而?她是一位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上的矮子。

还不如鯈呢。

鯈好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通理论也没有实践,因而?请专业的来带头,但他也没想到请来的专业人士也没他以为的那么专业。

迁徙需要什么?

需要盐,需要粮食。

没有粮食和盐,根本走不动路。

粮食暂时还好办,流民走的时候都将家里所剩无几的存粮挖了出来,虽然不多,好歹也能撑几日,其次是望舒与辛筝的交易,她用鲲鹏帮辛筝运粮,辛筝会给她一些粮食做为酬劳,运的粮食越多,酬劳就越多。

盐的话比粮食更容易解决,望舒跑了一趟荒原找拘缨王,再?跑了一趟羽族找自己以前的同学,大把的月光明珠撒出去很容易便买到了一百万斤盐。

要迁徙的流民加起来也没超过五万,一百万斤盐根本吃不完,望舒准备将吃不完的部分用来在沿途的城邑换粮食。

不论在什么地方,盐都是硬通货。

粮食和盐都凑齐了,望舒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与鯈还有流民中选出来的百长千长讨论了下准备出发。

一直沉默的看着一群人忙活的元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么搞,这些人能有一成活着到目的地就不错了。”

望舒诚恳的问:“还差什么?”

还差什么?

这问题问得太好了,元噎了下。

你?差得东西可多了。

“粮食和盐是最基础的东西,但并非唯二需要的东西。”元解释道。“你?运气好,这些流民之前?在修渠时被辛筝军事化管理调/教出了纪律性,懂得自己推举百长千长分工合作进行自我管理,最重要的是听话。”

比她当年带着一群原始人迁徙好多了。

现在的氓庶奴隶很愚昧无知,但也得看跟谁比,往上比,往后比,那自然是愚昧无知得无药可救,但往前?同原始人比,现在任何一个氓庶奴隶的知识量都甩开大部分原始人一大截。

尤其是望舒要带走的流民被辛筝花大精力教育过,组织协调性甚至比帝国的很多军队都要出色,当然,单兵作战能力肯定没得比。

有辛筝打下的基础,望舒可以跳过前?期调/教阶段,直接给以千和百为单位的流民分布职能,分工合作。

没有这个基础,望舒就得体会一遍元在几千年前尝过的痛苦,弄到最后,搞不好要走装神?弄鬼的路线。

没办法,人太蠢,讲道理讲不通,除了装神?棍还能怎样?

元叹息了会,最后还是决定指点望舒。

这么好的基础要是不能做得比她当年更好,简直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基础。

“你?还得考虑一下天气寒冷的时候怎么避免着凉,需要足够的衣物,感冒着凉不仅会死人,还传染剧烈。怎么保持流民的士气,不让他们在半道上就因为走得太难而半途而?废,或是遇到危险就溃散。还有,氓庶奴隶不能随便离开世代生活的地方的,离开就是逃跑,会有人追,被抓回去的话,这个应该不用我介绍。还有,人命不值钱,但人力值钱,因而?人口是财富,这么多流民一起上路,可以说是行走的肥肉,看到的人很难不产生不咬一口都是对不起自己的想法。老人和孩子体弱,很容易掉队,要怎么保证这两者不会掉队变成别人的口中食?没有道路的时候,该怎么铺路过山?怎么过河?需要用到什么工具。沿途有人生病受伤怎么办?辛筝虽然借了二十名医者,但太少了,而?且,不是我说,那二十名医者治病时都还要翻书,水平你?就不要太指望了。治病和防疫的药材,买的话不一定?买得到,除了买,最好沿途也安排人采药。你?是要把?人送去沃州的,总得保证他们到的时候会说沃州的语言,不然语言不通也是被卖了的份,还得懂辛原的法律,辛筝颁布的法律挺细致的,又讲究乱世用重典,基本不会给人犯第二次的机会,因为第一次犯事后大概率把?命给赔上了。这么多人口涌入,要如何维持生计,就像辛筝之前?拒绝大量人口涌入辛原时说的一样,安置流民不仅仅是给赈灾那么简单,得给人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冀州如今这情况,只会更加恶化而?不会变好,路上遇到濒死的人,你?能忍住不救?而?一旦救人,必然会扩大迁徙的队伍,增加迁徙的难度。”

元林林总总说了六七十条需要考虑的事项后望舒麻爪了。

知道迁徙事很多,但这是不是太多了?

“你?当年是怎么做到带着那么多人从西荒迁徙到凤鸣原的?”

“死了一半。”

“什么?”

“有一半的人死在了路上,白骨与鲜血铺就了生路。”

望舒愣住。

元淡淡的回答:“迁徙不是旅游,死人是很寻常的事。”

望舒脱口:“那为何要迁徙?”

望舒问完便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果不其然,元反问:“这些流民干嘛要迁徙,而?且还是在冬季未曾结束的时候冒着被冻死的风险迁徙?”

望舒:“是我犯蠢了。”

“好好想想怎么修改你的迁徙计划吧。”

望舒暂时歇了马上动身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开始完善迁徙计划,至少元给她挑出来的问题得先解决了,不然跟元当年一样迁徙完了,人死了一半....考虑一下那会的时代,这结果也不算差,但元年少时是什么时代,如今又是什么时代?只有往前?比的,哪有往后跟原始人比的?

望舒将流民们根据年龄和技能进行了重新组织与划分。

学东西快的去和二十名医者学医,医书现成的,青婧著的南方医者生存札记不仅仅能用在南方,北方也同样用得上,那些医者人手一卷,每回给人看病都要翻书,正好师徒合用。

老人和孩子乘车,前?者负责照顾后者。

孩子中所有能下地走路的也要负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照顾牛马还有羊,给牲畜挤/奶,路上肯定弄不到多好的食物,牛羊乳会是很不错的补品。

至于路都不能走的孩子,这个是真干不了什么,望舒唯一的要求便是不添乱就行。

男人和女人也根据会的东西和学习速度职司划分,扛包的、狩猎的、采野菜的、采药的、烧水的、修桥的、铺路的、捡柴的、劈柴的、烧饭的....反正一个人都不能闲着。

其中一多半都是和元商量出来的,重新制定了计划后望舒看着计划,莫名的有些晃神?。

“我怎么觉得这和远征军没什么两样了?”

除了军队没有老人和孩子,也没有贵贱之别,全是为了生存而?逃难的流民,这完全就是按着远征的军队标准来的,不,哪怕是远征的军队都没这么细致完善。

“逃难也罢,远征也罢,本质上不都是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吗?”

望舒想了想,道:“还是有区别的吧,一个就没想过再?回去,另一个,只要赢了,会凯旋荣耀而?归。”

“带着同类的尸骸鲜血浇铸的荣耀。”

望舒无言。

望舒分派完了大部分人的活后,鯈忍不住问:“那我做什么?”

等了半天也没说自己做什么。

“你?负责维持士气,不管你是用说故事的方式,还是你之前?和我建议的组织大家表演节目,都可以。”望舒道。

鯈不仅擅长编故事,还擅长讲故事,再?平淡的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都会格外的吸引人,这种?人用得好了简直是操纵士气的神?器。

不过鯈也清楚自己没法同时给几万人讲故事,因而?在制定计划时他提了个建议,鼓励和组织流民自己表演节目,唱歌也罢,跳舞也罢,想怎么表演就怎么表演,至于表演得好看与否....流民都是底层,生活除了求生还是求生,精神方面贫瘠得可以,就不要抱多少期望,所幸观众和表演者一定?是一个水平的。

国手和臭棋篓子下棋那叫折磨,但两个臭棋篓子却是棋逢对手?,精彩纷呈。

鯈道:“我还会点医术,还能多做点事情。”

“医术就算了,你?的医术知识和我师姐比起来差远了,你?要是精力?太充沛....”望舒想了想,凭空取出了厚厚的一摞羊皮纸。“这是辛原的法律,你?给大家普一下法,为日后在沃州安居做准备。”

在别人的地盘肯定要守别人规矩,尤其是在辛筝的地盘,她基本不会给人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鯈瞅着厚厚的羊皮纸,一时间很想问自己反悔了可不可以。

望舒拍了拍鯈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做到让他们日后在沃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鯈面苦如黄连:“这也太厚了。”

“这只是目前的,实际上,它?每个月都在增加。”望舒道。

比起她上一次阅读时,这些法律条文的数量明显增加了不止一倍,越来越完善,越来越细致,可以预见终有一天会成为强迫症患者的最爱。

鯈:“....我头回知道一个国族的法律会变化如此快。”

一般不都是一部法律修订了以后一口气用个几百年直到再不废除中下层就得炸了才会改变吗?

望舒道:“法律只是工具,既然是工具,自然要勤加保养。”

鯈闻言不由点头,虽然不是很懂,但直觉告诉他,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经过让望舒痛苦得每天掉头发的准备后流民队伍终于启程,因着找不到代替的人,望舒便没有再?陪着鲲鹏一起送货。

做为一只成熟的鹏,鲲鹏只要走过一遍便能记下路线。

非常聪慧。

不过想想鲲鹏的本质上是比凡人更加高等的神?话生物,比凡人聪慧也很正常,虽然脑袋落地的后遗症有点厉害,但终究不是真正的野兽。

望舒和鲲鹏说了半天终于说服鲲鹏继续当一只送货鸟。

鲲鹏很勤快,但望舒低估了自己的自制能力。

从凤鸣原东部一路向东,时不时能看到倒毙在路上的尸体,还有很多被遗弃的孩童,望舒心下不忍,将还有气的人都给捡了回来,

冀州如今有很多流民,但因为望舒这支的表现格外的与众不同,不烧不杀不抢,还会救人,因而?不时有求生的流民前?来投靠,望舒不忍拒绝。

时间走到孟春时望舒便发现,自己准备的一万人的余量不够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元道。

“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单纯的为了救人,无所图的救人,又还需要顾虑什么呢?”

“你?的粮食和盐不够支撑这么多人走到沃州。”元道。“没人能救所有人。”

“我不认为我能救所有人,但力?所能及的范围,我想救。”

“我看你?粮食不够了,到时要怎么收拾烂摊子。”元道。

盐随时可以去找拘缨王和羽族的故交,但粮食....不论是拘缨还是羽族都不会在小冰期时期大量出口粮食,疯狂囤粮还来不及呢。

除非望舒扣下辛筝的粮食,但那样的话辛筝也不会再?找她运粮,等于杀鸡取卵。

望舒抓着头发努力思考。“我想想有什么办法....你?说我组织人手去攻打那些贵族如何?贵族普遍有耗子习性,家里不囤至少够吃三五年的粮食就睡不踏实。”

元反问:“就这些流民的战斗力?,除非拿人命去耗,否则他们打得过谁?”

“我不会去打那些大的贵族,那些小贵族甲士不多,对付起来也容易。至于流民的战斗力?,狩猎队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训练,而?且他们的组织性挺高的,至少比很多小贵族的甲士私兵高。”

感谢强迫症辛侯,为她修了小一年的渠,河渠竣工后所有氓庶奴隶的组织性都相当扎实。

人多,又有组织性,望舒不认为自己干不过那些小贵族。

不是每个贵族都能将自己的府邸修得跟台城似的,小贵族能给自己的府邸宫室弄个夯土围墙就不错了,更多的还是木栅围墙。

攻破一座小贵族的宅邸后望舒如愿收获了大量的粮食。

每个贵族封地的粮食基本都会集中在贵族的粮仓里,比抢氓庶更省事,抢氓庶还得挨家挨户去搜,抢贵族,抢一家抵得上成百上千甚至上万家的氓庶。

望舒带着流民中这段时间学习速度快已经识数的人清点着收获,粮食全都要,别的东西,只要是值钱的也统统都带走。虽然自己用不上,但路上可以和粮商药商换物资。

等到了沃州还有剩的话,也可以分分,这么多人去沃州,总得有点钱财傍身,或是以备不时之需。

望舒清点钱粮时一名头目来询问贵族家族中还活着的人怎么处置。

望舒是打进来的,当地贵族养的甲士私兵,以及家族成员,只要是有反抗能力的都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杀干净了,只剩下一堆老弱妇孺。

因着望舒对流民的纪律管得严,再?加上鯈天天普法,老弱妇孺们便没在家园被攻破一并被杀,但也得处理。

望舒愣了下。

哦豁,忘了这个了。

以前与盗趾一块时,盗趾都是让她先挑,有没有需要活埋的,她挑剩下的盗趾都会拖下去教唆奴隶们杀死主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她从来都不用考虑这些问题的,如今她做决定,这个该怎么处置?

想了想,问鯈。“一般情况都是怎么处理的?”

正在记账的鯈闻言道:“这个得看是什么人。”

“比如?”

“若是贵族动手,除非是政治上不死不休的政敌,不然都不会杀干净。”

“氓庶奴隶动手呢?”

“全数杀光。”鯈神?情颇为复杂的道。“且大多数都会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

人的想象力?再?天马行空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因而?氓庶奴隶虐杀贵族用的方式往往取材于自己的生活。

比如逃跑被抓回来后大概率会被剥皮、醢刑以及用带刺的鞭子抽打掉所有血肉,氓庶奴隶造反后杀贵族的方式也以这三种?方式居多,或是在此基础上衍生一下。

比如醢刑后将肉给煮熟了打牙祭,把?肉给煮熟费柴又费事,嫌麻烦的话也可能生食。

更简单粗暴点的话,跳过醢刑直接生食。

不过这些内容的血腥程度,鯈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望舒想了想,决定自己还是去看看再?做决定。

“呸!强盗!”

望舒瞧着朝自己吐口水的孩子,最多四五岁,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完全不像一个孩子,不过,任哪个孩子在经过一大群人杀进自己家杀光所有反抗的人后都不会仍旧保留孩童的清澈。

“你?没事吧?”元问。

“我想起一件事。”望舒道。

“何事?”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户庶农,偷偷将粮食藏了起来不肯缴税,然后粮食被搜了出来,他想抢回来,被杀了,那个时候他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眼神。”望舒道。

元道:“所以?”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同,但人皆有悲喜。”望舒叹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但每个加害者都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受害者。”

“废话,杀人死的是别人,被人杀死得是自己,怎么能一样?”元问。“你?是要杀吗?”

“不杀。”望舒摇头。“老弱妇孺,能做什么?没意义。”

“你?也曾是一个孱弱的孩童,我相信,被你活埋了全族的孟孙安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杀了你?。”

“这些孩子若想报仇,必然要抵达我的高度,单纯的仇恨并不能让他们赶上我,而?赶不上我,有谁能耐我何?至于赶上了我,仇恨不单纯便意味着我不会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