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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九十三章卫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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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辕将桓焰写的荐书与自已?写的文章一起?给了辛侯府的门房。

辛侯不在府里,去给人送行了。

桓焰虽与辛侯有关系,但这关系似乎也没那么深,至少明面上不深,反正门房看了荐书上的名字后完全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只是?礼貌的表示会?将荐书和文章一起?呈给造篾岁,辛侯不在,府里暂时是?他主事。

至于辛侯什么时候能看到,那得看辛侯几?时回?来?。

桓焰只得先自已?找个地方暂居,所幸桓焰给的盘缠足,哪怕是?从桓城走到了蒲阪,也还有剩余,桓焰凑合着找了家条件还凑合的逆旅。

逆旅最大的优点?便是?毗邻着市,收集情报容易些。

哪怕没想过在蒲阪扎根,桓焰也下意识的不想在任何地方当一个瞎子聋子,哪怕只呆一天,也得在最短时间里摸清楚当地情况,生得发生意外却毫无准备。

蒲阪是?千年古城,也是?千年帝都?。

自黄帝迁都?于此?已有两三千年。

这里有黄帝时的划分九州,也有白帝中兴时的空前繁华,更?有两三千年的积累,是?整个帝国人口最稠密的地方。

这是?一座见证了无数王侯贵族殒命、国/人暴动频率最高的都?城,今日高居薪火台,明日亦可能头颅高悬。

不过半日桓焰便觉得,这座城好?像又要上演曾经上演过很多?次的历史了。

土地问?题是?王侯与贵族之间无法调解的矛盾。

对于王侯而言,不论是?封地还是?私田,只要是?自已?国族的土地,那就?都?是?自已?的私产。

对于贵族而言,私田是?自已?辛苦开垦的,封地是?自已?辛苦经营,都?是?自已?的私产,自已?的祖先为帝国立过功,禄足以代耕,免税是?自已?与生俱来?的权力与荣耀。

隶农这一位于奴隶与庶农之间的产物与私田便是?数百年来?贵族与王侯之间冲突的重点?。

数不清多?少王侯国君人头落地,多?少贵族满门被杀。

王今岁干了一把大的。

王畿公卿贵族的私田,除了最为强大的几?家,别的贵族家里的私田都?给强行收回?了。

很妙的挑拨离间之计。

所有人的封地都?给收了,那公卿贵族们无疑会?一致对王。

得罪人这么多?,王也别想活了。

因?为王不合自已?的意思便将王给杀了这种事,王畿的公卿贵族们干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但这回?损失了利益的只是?中层和底层的贵族,最上层的贵族毫发无损,甚至可能抓住这个机会?狠捞了一笔。

如此?一来?,仇恨最集中的反倒不是?王了。

甚至于因?为王更?强大,中低层损失了利益的贵族会?选择将仇恨的矛头指向相对弱势的上层公卿贵族。

非常攻心的一石多?鸟之策。

可惜,被人给破局了。

卫辕坐在一个手艺据说传了十九代的豆羹摊子上喝着豆羹,听着往来?佩剑的游士与氓庶地主们的聊天。

游士出身一般两种,一种是?贵族庶支,远得没边了,因?而没有爵位与封地;一种是?没有血统的氓庶,但因?为通过一些灰色甚至黑色的手段获得了一些奴隶,用奴隶开垦私田,慢慢积攒下了家业。

不论是?哪一种,还能读书习武,家中必然有私田千百亩奴隶成群。

王将私田给收回?国有的事,除了少部分因?为求学已经将家中田地和奴隶给卖光了,或是?无所谓这些的少数,大部分游士不论是?哪种出身心中都?不免膈应。

氓庶地主亦会?担心。

今儿能收回?贵族的私田,明儿会?不会?也收回?自已?的私田?

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推行土地私有,废除井田制便可解决。

但废除井田制便意味着私田制合法,得缴税赋。

不论是?贵族还是?氓庶地主都?习惯了自已?的田地不用缴税,突然要缴税....反应只会?更?激烈。

而且这里是?蒲阪,方国的诸侯与公卿都?不会?愿意看到蒲阪废除井田制的。

不能废除井田制,便只能将事情给搁置,时间慢慢过去,发现王没有对自已?动手的意思,氓庶地主们自然就?会?安心。

不过,既然有漏洞,自然会?有有心人去钻。

疫情是?上天对王上无道,无故抄别人家产的警示。

王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上天的警示让他一时半会?腾不出来?,等过段时间能腾出手来?了,自然就?会?着手料民。

乱上添乱的是?,舆论发酵时,贵族与官吏仍旧没忘了盘剥氓庶,打着王要收回?私田的名义侵吞氓庶地主的私田填自已?的腰包或弥补上半年损失。

这也是?常态了,贵族与官吏在一个地方吃了亏,损失了利益,转身都?是?要十倍的从氓庶身上刮回?来?,不然岂非亏大了?

只是?,好?处不是?王的,但锅是?王的。

王侯国君既然身处上位,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王权强大,那所有荣光都?是?王的,所有不好?都?是?奸佞的。

王权式微,那所有荣光是?贵族的,所有不好?都?是?王上昏聩。

卫辕颇为无奈的吃着豆羹。

一来?蒲阪就?赶上这种事,自已?的运气真是?可以。

思索了片刻,卫辕觉得最好?还是?先摸清地形,回?头真发生了,也有个路能跑。

三两口将剩下的豆羹用完,卫辕放下了一枚骨贝在竹案上。

嘉树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没办法,今天所有客人里就?这位客人最特别了,一整天都?在市井打转听消息,却又不像别的士人那般对王收没私田的事表示愤慨。

既然不是?愤慨,想来?是?猜到了更?深层的原因?。

将骨贝收了起?来?,嘉树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帝国如此?辽阔,人族的人口如此?惊人,多?达三五万万,哪怕几?百个里人才可能有一个识字,但三五万万这样的基数上,读书识字的人数仍旧相当可观。

虽然这年头能读书习武的人家中必定有奴隶与私田,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总有人能跳出自身立场看到更?多?的东西。

卫辕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甚至那些愤慨的人也未必不明白王所为目的是?什么,但收没私田割的是?他们的肉,他们自然不会?看到这项政策对帝国的益处。

嘉树望了眼人流如织的街头。

千年帝都?呀,的确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然,世间无恒盛之国,无恒盛之城,你的辉煌也当落下帷幕了。

嘉树眼眸中的期待很快深深隐藏,继续煮豆羹卖豆羹,俨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帝都?氓庶。

随着日暮将近,市井的店铺小贩陆续关门收摊,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嘉树要收摊时街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同样在收摊的小贩。

碧色眸子的鲛人混血少女在嘉树的摊子上坐了下来?,成了嘉树的最后一位客人。

“来?四碗豆羹。”

嘉树从善如流的打了四碗热腾腾的豆羹放在竹案上。

画棠将其中两碗豆羹推给嘉树。“这位阿翁,看你一大把年纪也忙了一整天了,我敬老,请你也用一碗。”

嘉树看了眼画棠的容貌。

鲛人是?大荒最美?的物种,发瞳色多?为碧色,但也有少部分的头发是?黑色。

画棠头发是?黑色的,可能是?混血,但也可能是?纯血,但即便不考虑头发,她的眼睛是?碧色的,下颌有鳃,耳朵是?鳍状的,鲛人特征如此?明显,无声的诉说着其浓郁的鲛人血统。

哪怕看起?来?很年轻,但考虑到鲛人一百岁才成年的长?寿。

他俩究竟谁更?老还真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嘉树还是?坐了下来?用豆羹,别人付钱买自已?的豆羹请自已?,干嘛不吃?

“时间已经定好?了。”画棠对嘉树道。“四碗豆羹,乐否?”

嘉树回?道:“我会?转告下军佐的。”

画棠闻言道:“祝你我如愿。”

嘉树用豆羹与画棠的豆羹碗碰了碰。“马到功成。”

画棠将豆羹一口闷掉,嘉树亦然。

画棠看了眼嘉树,忽道:“你是?人族吧?”

嘉树不解的看着画棠。

画棠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人族,为何却帮着靖人做事。”

嘉树反问?:“你身为鲛人又为何帮助金乌台?”

画棠道:“西荒禁止捕捉鲛人为奴,在西荒,鲛人可以安心自在的生活,而在帝国,鲛人不过是?美?丽的类人牲畜,我们的唯一的价值便是?生得美?丽,可供贵族玩乐。”

嘉树闻言也道:“对于帝国的统治者而言,我们这些贱民与靖族一般,都?不是?人,他们的暴虐与盘剥是?不分人族与靖族的,既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帮靖族?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对视中竟仿佛有几?分幸逢知已?之意。

卫辕对帝都?不熟,虽然他说得一口流利的雅言,但他没来?过帝都?。

二十一岁之前他一直都?在冀州生活,二十一岁昭国相死了,他离开昭国游历九州,并未踏足帝都?。

帝国如今的局势,蒲阪就?是?个死局,没必要跑来?掺和什么,若不小心将命给丢了,那可就?悲剧了。

蒲阪再怎么衰微,它也是?帝国的都?城,千年的古城。

这座古城没有郭墙。

虽然很多?城邑没有郭墙,修城墙太费人费钱了,能修得起?城墙的都?是?财大气粗的地方,寻常地方随便堆个土墙就?够用了,反正穷得鸟不拉屎,哪怕不吝啬人命修出一座高大的城墙也用不上呀。

蒲阪没有郭墙纯粹是?因?为能修但不想修。

蒲阪最早的对手是?羽族,羽族很多?能飞的....在大型的守城器械出现之前,城墙防不住那帮能飞的。

城墙是?用来?防野兽的,但防御大部分野兽,有个土墙甚至木栅就?够了,而少部分,城墙也不一定挡得住。

黄帝便没修城墙,不管是?郭墙还是?宫城的墙都?没修,而薪火台,也不是?很需要城墙,它的高度就?已经彰显了它的军事防御能力。

后来?羽族败了,人族开启内斗模式,城墙这才开始广泛的出现。

蒲阪宫城的城墙是?白帝山陵崩,帝国的内部纷争愈发激烈,为了安全,王与彼时住在蒲阪的公卿贵族们各掏一半的钱修的。

宫城的城墙修了,自已?安全了便足以,至于郭城,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有襄仪邑与虎跳峡这两大关隘,没有比湟水之地更?安全的地方了。

没有城墙有没有城墙的坏处,也有它的好?处。

好?处便是?城邑扩张完全需要考虑城墙这一项开支。

城邑规模扩张,城墙也同样需要再修一圈。

蒲阪扩张,贵族只需要将周围的氓庶给赶走,屋舍推倒,于其上修建宫阙殿宇即可增加宫城的规模,而氓庶则是?在最外圈的农田荒地上修建屋舍....扩张得相当随心所欲,千年下来?,哪怕是?本地人也不敢说自已?离开自已?熟悉的地方能不迷路。

“城邑规划是?个好?东西,蒲阪你值得拥有。”

卫辕趴在一株老树上腹诽着。

不过乱也有乱的好?处,至少他不用担心怎么找退路了。

大清早的出门去找路时迎面就?碰上了一支披坚执锐冲着薪火台而去的甲士。

这样的甲士有很多?支,从各个贵族的府邸里涌出的,从王畿各地潜入的....这座千年的帝都?娴熟的重复着上演过无数次的大戏。

为了赶时间,甲士的战车完全不绕道,尽管平时也是?不饶道的,车马行于路上,前面有人挡道,除非是?贵族,不然都?是?一鞭子过去,道路自然畅通无阻。

这一次没抽鞭子,而是?直接碾过去。

卫辕反应快没什么事,但反应慢的几?个氓庶却是?被碾成了肉泥。

侥幸捡回?一条命,卫辕也无法再回?逆旅,城中到处都?是?赶向薪火台汇合的甲士,很容易撞上,最重要的是?,避开几?次甲士后他发现自已?迷路了,如今只能趴在树上准备等烽烟落幕后再回?逆旅。

“也不知这一任的王能不能渡过。”卫辕思忖着。

薪火台上被干掉的王真的不要太多?,哪怕薪火台易守难攻,人也有办法。

约莫六七百年前有一任人王困守薪火台,最终被活活饿死。

王权禅让制,人王虽是?薪火台的主人,但本质上却是?与诸侯一般,都?是?外来?者,王畿的公卿贵族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盘根错节。

这也使得很长?一段时间,历史上每次的权力博弈,只要王与诸侯有一方拢住了地头蛇的公卿贵族们,胜负也差不多?就?出来?了。

为了获胜,王与诸侯许诺了公卿贵族们许多?东西,这也导致了王畿的一再缩水,许多?王畿的贵族在自已?的封地上化家为国。

虽然最近几?十年公卿贵族们被削弱了很多?,但这片土地上没有比他们更?根深蒂固的存在了。

王这回?动的是?他们的命根子,公卿贵族们若是?选择忍耐也就?罢了,既然放弃了忍耐选择反抗,必当是?倾巢而出的反抗。

还有那些诸侯的心思也是?难测得紧,没有诸侯会?喜欢一位掌控着实?权的王。

思及诸侯,卫辕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辛侯。

收没私田的事,辛侯是?王手里最尖锐的那把刀。

王会?不会?死不好?说,但辛侯肯定要死。

哪怕王最后赢了,也必当元气大伤,要对诸侯公卿贵族们退让一些,吐出私田不太可能,好?不容易吃进去的肉再吐出来?,以后想再吃到嘴就?难了。

最节省成本的做法无疑是?诛奸佞以肃朝政。

若王输了,卫辕想了想,王大概率还是?不会?死。

九河走廊那里都?与西荒打起?来?了,帝国不可能疯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一个王。

巫女前不久可是?被邪灵给吃了,帝国双统治者,一个被吃了,另一个再死了,帝国必定生乱。

王最多?会?被幽禁起?来?当傀儡摆设。

而辛侯,她的头颅会?是?王幡然醒悟的最佳证明。

卫辕沉默的看着薪火台方向传来?的喊杀声。

片刻之后跳下了树,朝着与薪火台相反的方向奔去。

他要去找辛侯。

辛侯要么真是?个蠢货,要么有后招,他得亲眼判断一下这是?否自已?的明主。

奔逃的路上遇到了一头驴,驴身上有血迹,却不是?驴的,估计它的原主人是?凶多?吉少了,而这头驴机灵的跑掉了。

卫辕抓住了驴的缰绳跃上驴背继续跑。

他不认识路,但薪火台是?蒲阪最高的建筑群,不论在蒲阪的哪个地方都?能看到它,通过它的位置可以判断襄仪邑的方向,找到湟水后就?更?有方向了,湟水的下游便是?襄仪邑。

随着愈发远离薪火台,沿途的屋舍愈发稀疏,最后发展到了几?十步才有一座屋舍。

当屋舍稀疏到凭目力也看不到时,卫辕终于离开了蒲阪,但离襄仪邑仍旧很远。

驴跑累了就?不想跑了,卫辕将匕首扎在了驴臀上。

青驴的速度顿时加快,却也只是?暂时的,很快便精疲力竭的倒下了,卫辕身手敏捷的跳驴翻滚,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但坐骑没了,想跑着去襄仪邑那就?不是?很靠谱了。

卫辕看了看身边的湟水,犹豫着要不找个东西漂流,但这种天气跳水里玩漂流,很容易着凉,着凉是?可能死人的。

为了个还不确定合不合意的明主,这么拼未免不值当。

正犹豫着,卫辕听到了辚辚的车轮声与哒哒的马蹄声。

行了,不用犹豫了,有人来?提供马匹租借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