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结束后辛筝故意等了等,不出所料的等到了君离。
十六岁的少年郎出落得愈发?惊人,哪怕一身短褐,也掩不住那惊人的美?貌与风华。
在人群中俨然鹤立鸡群,她之前往台下看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君离。
迄今为止辛筝也见过几个连山氏的人了,都是美?人,但还没哪个能与眼?前的少年郎比,或许这就是青婧提过的返祖。
连山姝当年可是稀世的美?人,连见惯了美?人的羽族之皇都为之痴迷。
辛筝觉得,君离和连山姝应该是一个层次的美?人,皮与骨的完美?融合。
注意到辛筝有些走神,君离问:“你在想什么?”
“你生得真美?。”辛筝发?自内心?的回答。
闻言君离不由怔了下,耳根泛红。“你怎会突然想到这个?”
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就没见辛筝对?自己的容貌有过什么特别的反应,哪怕是如今在夸赞他?生得美?,她的气息也是如寻常般的平稳。
反倒是他?的呼吸和心?跳有些紊乱,明明别人说他?生得美?的时?候,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很正常。
“哦,刚才看台下的时?候看到你发?现?的。”辛筝道。“仿佛一群乌鸦里的白鹤,还是会发?光的那种。”
君离的耳朵整个都红了,下意识转移话题。“你说台下,你今天为何要故意激起民愤?”
他?了解辛筝,辛筝若是真的想伸张正义,那些人渣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但辛筝没有,她故意放过了那些人渣。
若是别人,许是顾虑人渣背后的家族,但辛筝....她想收拾人渣,才不会顾虑那么多。
何氏子死得那般惨,辛筝下手时?可完全没考虑人渣背后的何氏。
“你看出来了,我?在给世人喂屎呢,今天是第一餐。”辛筝笑答。
君离不解:“为何?”
辛筝道:“因为我?不是为了正义呀,世人想要正义,那就自己去争,我?吝啬施舍正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为何....罢了,若是不方便?,你还是别告诉我?。”君离道。
辛筝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就是恶心?他?们而已。历史?上每一次丈量土地都是血淋淋的,但王畿的局势太过复杂,牵一发?
而动全身,没法大开?杀戒,我?便?只能另辟蹊径,看谁先被恶心?的受不了谁就输了。”
君离一时?无言,这种招也就辛筝想得出来。“你就不怕他?们被恶心?得杀了你?”
“怕啊,没看我?都找王要了五十名虎贲禁卫吗?”辛筝道。
饮食更是与青婧同饮同食。
虽然青婧可能因为恶劣而故意隐瞒食物?里有毒,让自己食下有毒的食物?,这种事青婧以前就干过,但青婧自己大概也没发?现?,有毒的食物?她虽然能靠自我?排毒解决,但食的毒多了,她的气色是会有些变化的。
毒性若重,青婧是会有反应的。
毒性若轻,青婧虽不会有反应,但大概率也毒不死人,辛筝也不介意身体里的毒再添一种,说不定还能达成平衡呢。
君离闻言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道:“不管怎样,切记小心?谨慎。”
辛筝:“谢谢,我?会的。”
“我?这段时?间都在湟水上游,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让人来找....”想了想,君离取出了一枚印玺给辛筝。“它可
以调动我?府邸的人手。”
辛筝讶异的接过印玺。“你就不怕?”
“我?的门客与臣属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会服从不合理的要求。”君离说。“而且,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辛筝的确不会那么做,微微叹息,终是道:“你与我?走得太近,会死的。”
君离问:“你会害我??”
“暂时?不会。”辛筝坦诚道。“以后我?无法保证。”
世事无常,没人能保证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君离:“以后的事是以后再说,此?时?此?刻,你我?很合得来,不是吗?”
辛筝笑。“你真是个有趣的灵魂,我?有点好奇以后你的伴侣会是什么样的人了。”
君离眨了眨眼?。“有什么好好奇的?”
辛筝道:“因为你很有意思,我?觉得你的伴侣应该也会很有意思,不过,你日后若是选择联姻那就另当别论,联姻里最?不需要考虑的便?是当事人的喜好与感?受。”
君离闻言道:“我?不会联姻。”
虽然腹诽生母洋洋洒洒的风流情史?,但他?还是很认同连山果的婚恋观,仅限于一半。
生命如此?漫长,选择一辈子的伴侣时?必须认真再认真,必须一加一大于二。
即,两个人在一起时?得比一个人时?幸福,不然还不如风流潇洒的过日子。
君离解释道:“一加一若不能大于二,还不如一人。”
辛筝觉得君离这种想法挺有有趣的,不过君离的母亲是连山果,又不痴迷权力,他?不想联姻,想来也没谁能强迫他?联姻,遂真心?的祝福道:“那祝你早日遇到让你觉得一加一大于二的人。”
君离嗯了声。
***
被人喂屎还没法拒绝并非美?好的体验,但给人喂屎,别人还没法拒绝是一种愉悦的体验。
——理论上是如此?,实际上,辛筝不否认自己看台下被恶心?民愤汹涌很愉悦,但也不是只有愉悦感?受。
被喂屎的人很恶心?,但喂屎的那个同样也会被屎给熏到。
每天三个案例,顿顿不落的给蒲阪的贵族氓庶们喂了十天屎后辛筝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和观众互相伤害,更悲剧的是,建立在观众身上的痛苦并不能抵消屎的恶心?。
青婧都忍不住问了辛筝一句:“这样互相恶心?,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辛筝道。“我?想做,所以做,屎可不会因为我?不看就香喷喷起来。”
顿了顿,辛筝又补充了句:“而且我?也不是最?惨的,至少我?还能在台下观众的痛苦中寻到三分愉悦。”
最?惨的是观众,只有痛苦和恶心?,没有愉悦感?,充满怒火,但个人的愤怒却只是无能狂怒,什么都不能改变,也什么都做不了。
和观众们比起来,因为辛筝每天坚持喂屎,作为屎的公卿贵族氏族们虽然声名尽毁,比厕所里的石头还臭,却也没多惨,到底是贵族,杀人放火都不犯法,家族的名声毁了,只要脸皮够厚,也不影响吃喝玩乐。
当然,仅限于不出门的时?候,出门的话,最?好带几十号护卫,不然可能被人扔屎。
氓庶见贵族而不跪尚且是犯罪,要被抽两鞭子长长记性,何况侮辱贵族,妥妥的流三族。
可流三族也得知道流谁的三族。
别人扔完就跑,谁知道是谁做的。
亦或是扔的人太多,总不能将一整条街的人抓起来流三族,世界这么大,肯定有头铁的偏要法责众,但更多的人还是法不责众。
无妄之灾?
你什么都没做?那些事和你无关?
氓庶又不知道,只要知道你们是一个家族的,是血亲就够了,至于一个家族里所有人是否都是人渣,他?们不会不想也没有精
力去分辨,反正认准族徽扔准没毛病。
对?于这种场面,王侯贵族们并不陌生。
帝国不论是王畿还是方国都有着相当丰富的国人暴/动史?,多少君王因此?而被驱逐,甚至殒命。
王畿正在发?生的俨然国人暴/动前奏,但这一次,民愤所指与历史?上每一次都不同,它第一次没有指向君王,而是指向了贵族。
不论是王还是诸侯们都长了见识,原来国人暴/动还能这么玩?
一滴水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无数水滴汇聚的力量却是恐怖的,那是洪流,是海啸。
也因为这力量太过可怕,王侯贵族们轻蔑着愚民的同时?又提防着愚民,恨不能氓庶个个如豚犬,驯顺且不去思考。可惜人的思考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王侯贵族们终究不是神灵,没能力让氓庶失去思考能力,便?只能努力让氓庶没有精力去思考,从而慢慢放弃思考,最?终如豚犬般驯顺。
洪流很快便?小试牛刀了。
有一个贵族出行时?被孩童扔了牛粪。
那名贵族正好伸头向外瞧,阴差阳错....糊了一脸。
从出生起就没被如此?侮辱过的贵族暴怒了,下令打死那个孩童。
孩童也没想到会从扔马车变成扔人,但不管是扔了哪个都是死罪,因而扔完便?跑了,都没看扔中了没,贵族找不到扔牛粪的孩童,暴怒之下要连坐一整条街的人。
本来还在心?里为孩童鼓掌的路人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贵族的奴隶跑回去求教,带着人来救主人时?,主人已经?被氓庶扔出的石头粪便?砸成了一摊肉和粪便?的混合物?。
辛筝得知此?事后,为那名贵族掬了一把鳄鱼的眼?泪,不过半日便?收到了来自学宫同学的邀请,学宫休沐,大家约了一起去玩,邀她一起。
怂得真快。
辛筝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玩的地方是西坊。
西坊最?早的时?候仅指官方办的伎闾,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王设立的,将犯罪贵族的年幼家眷投入其?中,长大后接客,既是惩罚也是创造利润。
官伎闾最?早只接待有血统者?,也就是贵族。
贵族之间互相联姻,真扒拉起来,就没谁和谁是没有血缘的,区别在于远近。辛筝很怀疑那位王是故意恶心?贵族,但出乎意料的是,伎闾设立后生意非常好,也不知那位王看到后是什么心?情。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西坊的货不再仅限于贵族的家眷,还有氓庶的家眷,以及大量没犯罪但被花钱买来的人口。
伎闾很赚钱,因而很快大量私营的也建了起来。
西郭有一大片街区全是经?营这一产业的,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王畿的男女人口比例失衡带来的隐患,大量底层男子找不到妻子,可以通过西坊解决需求。生理需求解决了,还会闹事的也少了,至于无法留下后代,这个就没办法了,因而从肉/体上消灭没有家室的底层男性的政策从古至今的延续着。
辛筝听说过,但一直没来过,没兴趣也没时?间,太忙了。
这还是头回来,乘坐马车到的时?候辛筝忍不住四处张望。
辛国本来也有的,不过被她废除了,并且颁布了娼门犯法的法律,不管是被迫的还是逼别人卖,统统犯法。被迫的,抓去修两年道路水利,逼别人卖的,不用劳改了,全家挂城墙上风干,了解一下一个活人在城墙上挂多久才会烟气。
伎闾中的男女往往死得早,这不算什么,氓庶就没有死得不早的,真正让辛筝不满意的是伎闾为了赚更多的钱,不许人生孩
子,给伎闾的男女喂药,因而大部分伎闾的人是不会留下后代的。
人口本来就少,还浪费在这种地方,暴殄天物?。
也因为都给废除了,辛筝便?一直没见过。
如今来了,自然好奇,然,看了没两眼?便?没兴趣了。
倚门卖笑,笑容之下全是苦泪。
辛筝可以肯定的说,但凡有别的选择,这些人没一个会选择干这个,所谓笑容,纯粹是没别的路,又不想死,便?只能麻痹自己,喜欢上这一行。
辛筝想起了郊邑时?青婧说的那个实验,那些日日被她做痛苦的实验加以折磨的人,有一部分在最?后爱上了她,或者?说,爱上了她带给他?们的痛苦。
无法反抗痛苦,便?学着享受痛苦。
辛筝不能理解。
从青婧彼时?说起那个实验时?的细微神态,辛筝估计她也不能理解。
“感?觉突然能理解你为何疯狂无人性了。”辛筝忍不住低语,自己只是用肉眼?看尚且觉得岂有此?理,青婧可是能直接读别人的心?。
同学包了西坊最?大也最?好的伎闾,邀请一起来玩的人很多,辛筝来得有点晚,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人,但氛围还算好,到底是西坊最?有名的伎闾,走的是高雅路线,往来皆为贵族与士人。
这一路过来的□□风景在这没看到,可能已经?有来凑热闹的闲得无聊搂着伎人去了专门的房间,但总归是没见到大庭广众之
下玩行为艺术的,方才一路过来,她便?看到有一些伎闾里,客人在大堂里便?已急不可耐。
伎闾内的陈设精致优雅到穷奢极欲,服侍的美?姬娈童都穿得很好,一点都不暴露,却比衣着暴露更诱人。
辛筝下意识的计算了下若洗劫了这家伎闾能赚多少钱货。
计算完了后辛筝习惯性的自制力压下了做无本生意的冲动。
自打来了蒲阪,她无时?不想干无本生意,太愁了。
辛筝一边走随着引路的侍童往里走一边目光四处瞄,不能干无本生意的愁闷转瞬便?消失了。
伎闾的货有男有女,辛筝也知道有的人男女通吃,但真正的见过,只是知道存在。
如今见到了。
有好几个客人左拥右抱,一边是美?姬,一边是美?少年。
辛筝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为了不伤害自己的眼?睛,也不再往人的身上瞄,而是关注起如果有刺客,从哪进来最?可能,又
从哪跑最?方便?,将伎闾的建筑结构不着痕迹的记下。
侍童将辛筝带到了一处空间很宽敞的屋子,装饰更加精致,人也不少,或搂着美?女或搂着少年饮酒欣赏歌舞。
辛筝一进来便?被迎着坐了下来,侍酒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形容昳丽,如此?出众的外形,辛筝猜他?是伎闾的魁首。
辛筝笑吟吟的接受了美?男的服侍,但没饮酒,而是让美?男给自己按肩,这段时?间真是太忙了,累得慌,难得有点时?间不用对?
着各种公文和事情,自然要好好休息。
一群刚从学宫和沉重功课中放出来的少年少女聊天很难不说起之前和现?在还深恶痛绝的学宫,哪个教习最?讨厌,哪个教习脾
气最?好,哪个同学怎么了....很适合拉近关系。
辛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在被敬酒时?露出了不太愿意的神情,拒绝却又耐不住盛情难却与身边美?少年的软语,只得无奈
坦言自己酒量不好,只饮一爵,一爵敬所有人。
众人应着好好好,有没有当回事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伺候的美?少年斟了一爵酒亲昵的递到了辛筝的嘴边。
正准备伸手接酒爵的辛筝:“....”
犹豫了下,还是低头饮了酒,饮完就趴下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