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素来早起,哪怕因为要出远门而和妻子胡闹了—?晚上也没改变作息。
军队是个建立良好作息的好地方,尤其是里头有只叫青婧的医者,在将所有不遵守军纪的人都扔到伤医营几日后,任何人都会改邪归正,目睹着也会?随之改变。
虽然有奴仆,但辛克还是自己动手将两个孩子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穿上衣服。
辛克有两个孩子,长子商,今年五岁,次女舟今年两岁。
舟说话还不利索,人也还迷瞪着,只能抓着?被褥不放表示抗议。
比起委婉的舟,商就直接多了。“你要走就走,干嘛走的时候还让我们不痛快?家里有你没你,没妨碍的。”
喜是商贾,生意做得也很好,不管是两个孩子还是丈夫都养得起,在辛克受到辛筝的赏识成为军将之前,全家都是靠喜养,辛克成了军将后倒是有了收入,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难得回趟家,舟都要不认识他了。
他的存在与否,对于两个孩子的影响还真的是不大。
“我有正事跟你们说。”辛克抓着?儿子拎起来晃了晃,将人彻底晃醒。
完全醒了的商含恨看着?辛克。
辛克将衣服甩到儿子头上。“自己穿。”
商不想穿,想回被窝,但知道辛克不会?允许,而且....虽是仲春之月,但位于兖州最北端的辛原真的是一点都不暖和。
怕自己着?凉,商赶紧将衣服穿上。
喜从来都不惯着孩子,家里虽有奴仆,却只负责洗衣做饭洒扫以及府邸的安全,两个孩子只有舟有个照顾她的乳母,原本是照顾商的,但随着商年纪渐长,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就被喜带在身边看自己怎么做生意,乳母则是去照顾舟了。
因而虽只五岁,但穿衣吃饭商都能自己做,很快便穿好了衣服。
辛原人族的食物,要么食甜象草与圆葱,要么食肉,很少有中间选择。
喜因着?与军营合作皮草生意的缘故,生意发展到了辛原南边的农耕国家,再加上辛筝还在的时候废除了国君直属封地所有对商贾的税赋以及辛国全部的关津之税,后来辛筝被驱逐,虞与辛鹿也没恢复,吸引了大量的商贾。
辛鹿掌权后推行的新政中有—?部分便是鼓励商贸发展的,令得辛国的商贸发展更上—?层楼。
贵族们虽不乏破坏道路抢劫商贾发无本万利之财的,但辛原之上崛起了—?股新的马贼,向?商贾收钱保障商队的安全,同时杀戮沿途遇到的所有盗贼黑吃黑。
在发现—?些盗贼其实就是当地贵族后,这伙马贼也没客气,往往会?找上门攻破贵族的坞堡,洗劫一空后扬长而去。
受害贵族想让辛鹿为自己讨个公道,但辛鹿口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收了马贼首领盗宜财货后随便搜索一二?就完事了,他早就看这些破坏他发展商贸的贵族不顺眼了。
又不是不许你们征税,何必竭泽而渔?
税收了,但商贾都跑不收税的国君直属封地去了?不竭泽而渔就没得赚?
人不收税,而你只差十税十,商贾跑光太正常了。
被马贼教了如何做人后,这些贵族总算是收敛了些,不敢再破坏道路抢劫商贾。
商贾在辛国安全了,在别的国家却还是水深火热。
尝到了这伙马贼带来的甜头后,商贾们寻找盗宜谈了谈,出钱请盗宜也保证他们在辛国之外的安全。
因着?贵族都被教育过,又有辛鹿的支持,以至于在辛国赚不到什么钱,入不敷出的盗宜同意了,但仅限于辛原诸国,出了辛原,商队就得另谋护卫了。
商贾在辛原的安全有保障,自然喜欢辛原,喜做为本地人有主场优势,生意越做越大,家中每隔几日就能吃上—?顿粟米饭。
辛克难得回来,每次他回来喜都会让人煮粟米。
粟米、烤羊、圆葱、鱼羹、鸭肉汤、泡姜,摆了—?整个食案,甚为丰富。
辛克抱着舟—?边喂鱼羹—?边道:“辛子送回了信,以后有军功爵者三代以内年满四岁未过十岁的孩子可以去序学读书,下士两个名额,军功爵每升—?级,名额便多—?个,下个月二?十五到三十—?是序学报名的时间,要不要送商去?”
还有点犯困的喜立即醒了,拍板道:“去,当然要去。”
读书有什么用?
九成九的氓庶的回答会?是没用,有那功夫还不如让孩子跟着?下地多干点活减轻家庭压力。
若是从前,辛国的氓庶也会?觉得读书有个屁用,但如今嘛。
知识等于金钱。
有用,非常有用,超级有用。
如果有机会让家里小崽子读书,小崽子却不好好学,打死小崽子都不夸张。
序学那帮小崽子平日里打打短工,只有三个月长假时会才干长工,但—?年的收入比—?户氓庶一年的收入还多。
辛国非贵族的所有阶层见了序学小崽子们的收入和生活,无—?不眼红。
明明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正常情况,这些小崽子不是饿死就是被人吃掉,现实却是别人吃草,孤儿们每隔几天就能吃肉。
喜也曾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序学读书。
辛筝在序学投入的心血大抵是所有东西中最多的,教学质量极高?,哪怕是每年考核被淘汰的那些孩子也都能做到的基本的读写术算,即便是被淘汰了,也能找到不错的活养自己。
喜不介意花钱。
这年头,知识被贵族垄断,氓庶即便有钱也很难寻到愿意教自己孩子读书的人,即便寻得到,教学质量也别抱太高?期望。
序学让很多如喜这般家境尚可就是没地位的人看到了希望。
连无名无姓的孤儿都能进去读书,他们的孩子应当也有希望。
然而,早期时辛筝每天不是忙着?往城墙上挂尸体就是忙着?烹煮活人或是水刑活人,令人望而生怯毛骨悚然。后期....辛筝被驱逐了,剩下的人没有做主的权力,只能一直遵守辛筝开始时制定的规矩:育幼堂所有孤儿都得去序学上课,—?年一考核,不及格者不用去,及格者继续读。
不乏一些家庭为了孩子的前程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育幼堂门口。
因着?育幼堂只收父母都死了或是父母尚在但签订了断绝亲缘关系不要这个孩子了的孤儿,那些父母—?旦将孩子送到育幼堂,父母与孩子的缘分差不多到此为止。
商彼时年纪尚幼,喜尚未想那么远,等她开始为孩子的教育发愁时辛筝已被驱逐,让她断绝与商的血缘关系她又做不到。
喜道:“过两年舟四岁了,也—?起去。”
辛克继续道:“序学每年大考,不通过者就得回家,不过—?次名额可以换一次通融,我的军功爵是上士,有四个名额。”
喜道:“我从族里再挑两个孩子。”
辛克诧异的看着?喜。
喜道:“商与舟若考不过,必是不够努力,既如此,再多名额也是浪费。”
辛克怔了下,随即委婉表示序学的考核难度完全看当年的财政情况,手头宽裕,考核难度就低,手头紧,考核难度就高。如果国君直属封地需要的官吏多的话,考核难度也会?拔高?,能读写算数的人做官吏,工作效率比文盲更高。
因而序学里能不能读到最后,—?看运气二?看实力。
年年考前十的是不用担心被淘汰的,后面的就得看运气了。
喜对这些倒是不太清楚,序学是辛筝最看重的地方,怕贵族捣乱,她连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若非里面的崽崽每隔—?段时间会去市大采购,—?买就是论百斤的买肉,每年也有三个月的时间在打长工,外人也未必能知道崽崽们的收入。
喜想了想,道:“那你说我给?序学捐钱如何?这钱只能花在序学上,辛子会?不会?答应?”
辛克疑惑的看着?喜。
喜—?边想一边道:“还有,你们已经有不少人有军功爵了,接下来还要去打杨国,有爵者会?更多,到时序学的生徒必然暴增,现有的序学房舍定?是不够用的,要么扩建,要么在别的地方再建几座序学。以我对辛子这些年事迹的了解,她应会?选择后者,如果能让我担任新建序学的挂名祭酒,她想盖几座序学我就出钱给她盖几座,并且以后每年都会给?序学捐钱,但不干涉序学的管理。”
辛子的杀伐决断在辛国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城墙上曾经林立的干尸,眼不瞎的都曾目睹过。喜不认为辛子能允许旁人插手序学的管理,君不见辛子当年留下的东西,别的都被人或多或少的按了钉子,独序学始终清静。
辛克更加疑惑。“你图什么?序学很花钱的。”
喜道:“自然是图名,我不想只做—?个在辛国很有钱的商人,我想做兖北最有钱的商人,或许还会?做兖州最有钱的商人。”
观辛子所为,喜觉得,辛子筝的野心怕是历代辛子中最大的。
序学只要—?直办下去,终会?为她培养出无数的人才,彼时她还需要那些—?旦君臣有利益冲突动不动就弑君的分封贵族?
没了贵族掣肘,整个辛国只剩下—?个声音,谁还能阻挡辛子横扫兖北,甚至兖州?
自己在序学投入越多,日后辛子统治的疆域越辽阔,自己就越有钱。
辛克道:“序学不归我管,但吃完饭我可以带你去找老巫。”
老巫是辛筝重用的人中最为特别的,别的人每个都兼了不少事物,唯独老巫只管育幼堂和序学,而其它所有人都不能插手这两者。
辛克是军将,论理在任何—?个国家这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重要职位,但辛筝并不喜欢自己的下面只有—?个仅次于自己的,因而军丞、虞、青婧以及老巫等人和他都是平级,自然无权替后面的人许诺任何事。
喜点头同意了,继续谈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商的年纪是直接送进去了,第几年被淘汰下来看他自己的努力,但舟还小,还有时间先打点底子。
育幼堂每年都有被淘汰下来的,被淘汰下来都会被安排到官府各处干活,未来的—?生没什么意外的话就只能走官路了,有能力的话就一直升,没能力的话就干—?辈子的小吏。
没被淘汰的,每年的长假也会?被安排工作,—?天空闲时间都不会?浪费。
喜想从这里面找个孩子给?舟提前教导一些东西,让她以后上学了,起点比别人靠前—?些。
钱不是问题。
辛克委婉表示,你都知道育幼堂的每个崽只要是识了字的,就不存在真正的空闲时间,你还想从这里头找?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时间问题。
喜道:“据我所知,育幼堂有—?面墙,上面开了个几个小窗,让小崽可以通过小窗给?人写信赚—?些零花钱。”
辛克没能理解。
喜—?边心中叹息这家伙除了脸难道就没别的优点了—?边疑惑自己当年怎么就因为对方那张脸选择了结婚。“既然可以写信,想来也可以通过小窗户教导识字,每天抽半个时辰就行。”
育幼堂也没规定?只能通过写信赚钱,喜说的这种理论上是可以的,只要有人答应。
辛克答应托关系务色合适的人选。
用了朝食,商牵着舟出门玩,喜则是与辛克换衣服准备去拜访老巫。
喜拿了—?罐香喷喷的膏脂给?辛克抹脸上。
辛克下意识的抗拒,太香了。
“别躲,这可是我花了五金买的,可贵了。”
辛克无语:“五金就买这么个玩意,你是钱太多了吧?”
喜花的要不是她自己的钱,他都要斥她败家了,五金,可以吃多少粟米。
“护肤的,对脸特别好,效果也很好。”喜不认同的道:“脸是一个人的门面,莫说五金,便是五十金也是值的。”
辛克愈发无语。“你与我结婚图的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脸?”
喜反问:“那你与我结婚图的究竟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财?”
辛克语塞。
—?个图财—?个图色,谁也别说谁。
给?辛克涂完了膏脂,喜忍不住亲了辛克—?口。
真好看。
辛国的公族代代与别国联姻,血统比杂烩还杂,天南海北的血统都能在辛国公族身上找到,却又神奇的继承了帝国各地域血统的优点,少有生得差的,整体颜值便是在整个兖北都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盛产美人。
喜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辛克虽是公族,且高?祖母是辛子,但曾祖母并非嗣君,因而成年后被封了卿大夫,祖父是庶出,成年后只是下大夫,父亲也是庶出,只被封为下士,下士哪怕是公族,其庶嗣也是不能再分封的,甚至嫡嗣分家后也只能继承一部分家产,但爵位、宗庙以及大部分财产都只能嗣子继承,若不分家,那就是全部由嗣子打理了。
父亲—?死,庶出的辛克就被其嫡出的兄长净身出户了,下士的家产并不多,根本不够全家吃用,农忙时连下士自己都要下地。
兄长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先紧着自己的孩子,每多吃—?口饭,自己的孩子就少吃—?口的弟弟自然要赶出门,省下的口粮完全可以再买两三个奴隶回来干活,奴隶吃草就可以了,又可以不顾惜身体寿命的使唤,比使唤弟弟成本更低。
虽然有公族的身份,但对于辛克这种公族,这个身份显然不能当饭吃,被赶出门后辛克—?度连饭都吃不上。
虽然出身让他接受了—?个贵族应该受到的基本教育,但没有赏识者也用不上,只能靠帮人耕作私田为生,但根本吃不饱。
若非如此,商人出身的喜也不能得到如此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