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茂丰问付鸿民:“那些人进来抢劫的时候,有没有进行搜查,来杀付兄?”
付鸿民呆呆的,问了两遍才知道答:“有,有。”
顾茂丰叹道:“他们这是又要要钱,又要杀人啊!”既然要伪装成教育部长派人来杀他,自然是要先做做样子的。
言毕,他好奇地问付鸿民:“那付兄是怎么躲过去的?”
付鸿民没说话,面上浮出一丝赧然之色。
顾茂丰心中笑了笑,不再追问,只道:“这里也不安全了,付兄还是收拾收拾,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风头吧。”
付鸿民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你说得很是,那我们先走吧。”
“别急,我先陪你去一趟巡捕房,报了警再说。”
…………
王建利神神秘秘的,同春妮道:“顾小姐,你要小心啊,顾茂丰那老小子不老实,我估摸着,他肯定是又起了贼心。”
这话,王建利已经说过很多回。春妮自己也知道,顾茂丰不是个善茬。他愿意老老实实听她安排,已经是看在夏生的面上。
“他又干什么了?”
王建利将那天顾茂丰从付家出来后,那副色迷迷的表现说了,春妮听罢,只是冷笑一声,就撂开了手。
这个人,不值得她为他伤神生气。
在行动开始的这段时间,春妮其实也在计算着,这个人到底能老实多久才会出夭蛾子,以及,他会闹出什么夭蛾子。
最后,她得出结论:只要牢牢看好夏生,顾茂丰翻不出大浪,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别看顾茂丰是个混蛋,但他是个知道好赖的混蛋。否则,夏生出生那几年,他完全可以想办法把夏生接走。凭他们那个村子人的德性和她妈妈的心计,有心算无心,肯定算不过他。
但就像春妮说过的那样,就算顾茂丰想办法把孩子接走,难道再培养一个专骗女人的骗子出来?
等哪天被人识破骗局,像他师父那样横死街头?
顾茂丰是没良心,不是没脑子,他知道怎样才对夏生最好。
前提是,夏生不能不认他。
付家的惊天劫案引得报纸上纷纷扬扬报道了不少天。
现在倭国人严管媒体,大家不能报道战事,还有,为免引起恐慌,阻碍倭国人的招安大业,一些明显是双城份子做的案,也被按了下来。
其实像付家这样,遭人欺骗或是遭到洗劫的家庭每天在海城都有发生,谁让这是个让黑|社会把持的城市?
但谁让付家的这个,数额特别巨大,造成的损失异常惨重呢?
各大报纸纷纷援引付太太等付家人的采访,起了耸动的新闻标题,在“百万家财”上打转,更有甚者,还探究起付家“百万家财”背后的秘密,这一切令躲在租界里一处民居的付鸿民心惊肉跳。
“那个蠢妇,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她有那么蠢!到处跟别人说我有百万家财,万一传到双城,还让我活不活?!”
顾茂丰劝道:“付兄,别那么大气嘛。尊夫人说到底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心里发慌,也是能理解的。哦对了,说到这,付兄,你真不用我通知尊夫人一声,说你好好躲在这?”
“千万别!”付鸿民惊吓道:“顾兄心意我领了,但你看看,那女人办的事,我哪敢信她?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那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啊。”
“再等等吧,再等等。”
“那你华法联会的事怎么办?他们要是总不见你去上班,肯定会报上去。到时候拨款的事就不好说了。”还有一个多月,法方这一年最后一次的拨款就要落实了。这个时候,付鸿民可不能出事。
“是啊……”付鸿民皱起眉头,内心抉择不下。
“这样吧,付兄,你看看你有没有信得过的同事,让他们来帮你代办事务。”
“现在我还敢信任谁啊?”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付鸿民悲从中来:“平时没事都是兄弟,一有了事,树倒猢狲散,那些狗屁兄弟,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真看不出来,这家伙胆子小就罢了,还这么喜欢哭……顾茂丰不得不陪着他唉声叹气,安慰这个五十多岁的哭包,安慰了半天。
最后,付鸿民犹犹豫豫地,说要请他的朋友,一名姓应的先生来一趟。
对付鸿民明显的防备,顾茂丰没说什么,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那位应先生其实也是华法联会的成员之一,但几乎不在联会坐班,顾茂丰在联会查帐的这些天,从没见过这位应先生。
不过,军队里有“吃空饷”这种事,其他地方自然也有,这位应先生必然也是付鸿民拉来,为防查帐,在工资册上占了个坑的工具人。联会中这样占坑的工具人不少,如果“施之锋”认真查下去,至少能揪出几十个。
工具人应先生来后,被付鸿民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半天,又离开了。
第二天,报纸上以应先生的名义颁布了一个声明。大体意思是,法租界某某区某某街某某号的受害人付先生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请大家立即停止无端猜测,不要为当事人带来麻烦,令其不幸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个报道,春妮也看到了。这下,她百分百确定,顾茂丰肯定又想出夭蛾子了。
她问王建利:“你说,顾茂丰会不会跟付鸿民在一起?”那天她把王建利调过来,让他指路的时候,顾茂丰弄晕了他的徒弟们,失踪了。
“肯定会。”王建利立刻道:“顾小姐,你再给我拨几个人,我去把那个登载声明的报社记者抓来,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他因为弄丢了顾茂丰,生怕被春妮找麻烦,这些日子一直表现得很主动,想要将功折罪。
春妮却没那么大兴致:“他这么大人了,想去哪,我们也管不住他。算了吧,由他去。”
王建利愕然:“啊?真的由他去?顾小姐,你不怕他来找你的麻烦?”
春妮摇了摇头,没答话。
这人是真的恨顾茂丰,生怕他日子过得太顺遂,千方百计也想给他上点眼药。
但春妮从这段日子接触他的状况来看,顾茂丰这个人,如果是她的敌人,肯定要时刻提防他,防止哪天被他坑得一无所有,还要感恩戴德。但从他这段晶子跟他们两姐弟的接触来看,他狠辣归狠辣,却是个有分寸的人。还是那句话,他如果想让夏生好,就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不过,那天晚上,他来通知他们最后行动的时间,曾经要求跟夏生相认,春妮答应他的是,等事成之后再说。现在他失踪了,这个要求不知还算不算数。
春妮自认为是个守信用的人,不管顾茂丰还来认不认夏生。顾茂丰还活着这件事,她认为,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那万一他要是出了事连累我们怎么办?”学生们对他们做的事模糊有些了解,也有担心顾茂丰会闹事的学生来问。
面对学生们,春妮认真了一点:“你先说,为什么你会担心这一点?除了付鸿民,我们认识这件事中的其他人吗?”
见学生们要回答,她补充道:“我是说,施之锋,付太太等人。”
其他人还蒙着,蒋四成恍然:“顾老师,你是说,这件事只要明面上跟我们扯不上关系,我们就不会有问题,对不对?”
对啊!谁会想到,一群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会跟一桩震惊海城的入户劫案有关系?
事发之时,这些学生们可都老实待在学校里,哪也没去呢!
至于顾老师和罗队长,人家是有社会生活的社会人,就算不在学校,也在其他地方。只要找到人做不在场证明,还怕什么?
何况巡捕房的那些巡捕们,隔三岔五被顾老师问候一次,现在看见她,大老远地就开始躲着走。无凭无据的,他们敢来找顾老师的麻烦?别开玩笑了!
其他的,像春妮这次请来的王建利和涂铁柱,他们根本不是海城登记在册的正式居民,全是通过各种非法渠道进入的租界,这要怎么查下去?
“还要记得管好你们的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学生们离开前,春妮再次叮嘱。
这些知情的学生中,有一大部分都被安排在了她的小吃摊中。他们常年跟码头上的帮会分子打交道,就算以前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绵羊,耳濡目染之下,也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这次他们虽然没参与直接行动,但知情的学生们,哪怕只做了外围工作,春妮也给了不少银元犒劳他们。一百多万呢,随便漏点出来,也够这些学生们过几天好日子了。
不过,这笔钱因为数额太大,保存是个大问题。她跟付太太一样,都不相信那些外国银行,便没全拿出来给方校长,都存在了空间中,预备哪里用得上了,就拿一点出来。
学这样她需要哪里用钱了,也可以直接拿钱用。
校早就建立起了完备的财务审核制度,方校长跟所有精打细算的海城人一样,面对每一张向他要钱的单据和每一条需要用钱的理由,都要审核了再审核。这固然是好事,但对像春妮这样,经常遇到突发事件的外勤人员来说,这个制度就显得不够灵活,有几次她手头上现金不够,还差点误了事。
说来也奇怪,春妮一直以为她是个贪财好利,只占不出的人,然而,来到海城的时间越久,她发现,她对金钱的欲望却在一天天消退。这么大一笔钱放在面前,她竟然没有怎么心动。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她曾问过方校长,如果她那个混帐爹来抢她和夏生怎么办,这个不怎么健壮的中年男人竖起了眉毛:“别怕,他敢来,我就敢打!什么混帐东西,把孩子一丢这么些年,什么都没管过,他还好意思来!”
说出来可能她自己都不信,就是这样一个战火纷飞,到处都在死人的世界,让春妮获得了上一世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用金钱和物资买不来的安全感。
在妈妈和奶奶死之后,她终于也有了地方可以依靠,有了人可以相信。
决定做下之后,当天晚上,春妮便将顾茂丰的事告诉给了夏生。
出乎意料的是,夏生不怎么意外。他问她:“爹就是那个代替王建利去做事的人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在港城抓王建利的时候,春妮为了教他处事,没怎么瞒他。但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段时间,你经常拿妈妈的照片出来看,那上面的另一半是爹。”夏生很平静。
春妮一惊:她这段时间的确经常在揣摩顾茂丰这个人,不过这是为了她的计划顺利进行,夏生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夏生,不是姐姐想讲人坏话。爹他不是个好人,你——”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了,”夏生打了个呵欠:“他跟王建利都干的一样的事。我分得清轻重,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不会跟他走。姐姐,我不是个小孩子了。”
春妮:“……才十岁,怎么不是小孩子了?”弟弟太懂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晚了,快睡吧。”夏生包容地看着难得任性一回的姐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春妮盯着他,摇摇头,笑了。
关于渣爹顾茂丰的话题,正式交谈的话,春妮和夏生只说过那一回。
直到十二月的一天清晨,他举着一样东西冲进门:“姐,你看这个人,他是不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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