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了唐宝芸的八卦之后,秦伟凑近春妮,压低了一点声音:“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查出来,王季新的夫人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陈济夫人家寄养过一段时间,陈济的夫人家跟付鸿民的夫人家以前是邻居。”
这一圈的“夫人”差点没把春妮的头绕晕,好在她很快想起来那位陈济便是曾经跟付鸿民在周景山老先生义卖会上勾肩搭背的茶叶商,后来秦伟还查到过,陈济的大舅子,也就是陈济这位夫人的娘家哥哥现在在王季新手下做事。
今年上半年,倭国扶持的伪政府在南城成立,王季新当选为伪政府第一任主席。
她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里边的关系:“你是说,付鸿民的夫人可能跟王季新夫人是手帕交?”
“总之,你多留意一点。”秦伟没再多说,他还不知道,春妮已经通过其他渠道向付鸿民敲诈到了一大笔教育经费。
虽说这个年代汉奸多,不可能每个人都跟汉奸完全没有来往,但对于付鸿民这种早就被财色腐蚀空的人而言,还是不要高看他的底线。
如果姓付的政治立场发生变化,他们的这笔经费随时有可能被中断供给。
之前要到的那些钱,已经被校长另外用来支付施工队的工钱,到了秋天开始,之前一年因为经费不足被迫只盖了三层楼的楼房全部盖齐,新一轮的扩招也会立即开始。
如果失去这笔经费,原先的招生计划就要流产了。
付鸿民这家伙滑头得很,这两个月,学校每次派人去问他要拨款,他不是这理由就是那理由,要么就躲着不见,千辛万苦要到手,还总是缺个几十几百块的恶心人。
秦伟是提醒她,如果付鸿民有投敌的意向,需要尽快同他切割。华国的主流民意一直是抗倭,跟汉奸扯上关系,民间风评会下降是其一,再者,就怕倭国人通过汉奸的关系,像附骨蛆一样地缠上来。
这一点,春妮倒是不怎么担心。那天她跟连德江摊牌时,对方答应过,会帮学校应付倭国人方面的麻烦。
而且他跟纳尔逊的合作一旦开展,定必不限于情报方面。现在英国人还是租界的主导势力,有他在连德江身后,对对方在黑龙会地位的稳固也有一定的帮助。
别看那天连德江一脸悲愤,像被□□了似的,但跟纳尔逊合作,对他现在的处境大有好处,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在见到纳尔逊的时候,表现得这样殷勤?
不过,如果付鸿民真的投到伪政府那边去,到时候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得想个法子把他手里的钱全部挤出来。
心里有事想,那场比赛春妮几乎没怎么看下去。好不容易熬过半场,春妮告辞兴致勃勃的老师们,回到了学校。
方校长穿着个无袖麻布短褂,正拿着个大蒲扇在操场上转悠,看见春妮,叫她过去说话。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春妮将从秦伟那听来的消息说了,道:“咱们得想个办法,把他手里的钱都弄来。”
校长慢悠悠扇着风,反而劝她道:“算啦,能从他手里弄来这么多,我已经很满意了。你这小姑娘,好不容易想开了去玩一次,怎么总在想这些事?轻松,轻松。世界上不平事多了,你管不过来啊。”
春妮不乐道:“我就是不甘心,想到钱被他那种人给糟蹋,睡都要睡不着。”
校长拿蒲扇点她头:“哎呀你呀,你就是钻了牛角尖。政府是什么样子,你年纪小,没见过政府军做事,前头打仗,后头敢把枪炮弹药都给你倒卖干净。没有付鸿民,也有郑鸿民李鸿民王鸿民。这些钱总是用不到我们身上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再说了,你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冒充付鸿民签字,让法国人一次把钱全汇给你?就是这两方肯配合,还有双城政府这一关你也过不去啊,傻囡。”
春妮垂下头不吭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要她听从校长的意思顺其自然,那也是绝对不能。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顺其自然”这四个字!
方校长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还惦记得很呢,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过两天跟铁柱一起去港城一趟。”
“干嘛?”春妮心思还沉浸在付鸿民身上。
校长又想拿蒲扇点她头了:“哎呀,你这个小囡囡,亲弟弟一个人去港城那么远,一去好几个月?你都不操心的嘛?不想去看看他?”
春妮:“……我什么时候不操心了?这不是——”
校长才不跟她争,一径推她往屋里走:“是什么是啊,让你去你就去。现在学校也放了假,工厂要是有什么事,有我们这么多大人在呢,轮不着你操心。”又道:“正好今年头一年东南亚旺季销售,我担心那些毛头小子镇不住场面,有你去盯着,我也好放心些。”
海城旺季开始都一个多月了,港城更热,旺季开始的时间更早,要出事早该出事了……
春妮也明白,校长不想让自己将心思总放在这些事上,才想让自己换个环境放轻松些。
不过校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世上贱人这么多,总盯着他们去收拾,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付鸿民真要当汉奸,她也管不了。
如此自我开解一番,到了第二天,春妮要再去港城的消息传开,闻讯而来的女老师差点将她那间小套房塞爆。
倭国人的封锁一年比一年严苛,海城的商场里,很多外国货,包括外国药开始消失踪影。
这两个月,但凡去海城,或是随便到哪出工差的员工,都被拜托过带这带那。但女人们嘛,总有些不方便让那些大男人带的东西,这不一听说春妮要再去港城,宁愿花一毛钱搭电车,也要跑来找她帮忙。
去港城的票还没买好,先被塞来满怀满谷的请托,春妮又是分类,又是统计,忙得直到上船之后,都没再起起付鸿民和双城政府的那一摊子糟心事。
这次去港城,主要是春妮要送李铁柱去港城帮忙。这多半年时间,除了王国柱,校长又陆续送了不少人去港城帮助拓展当地业务。数月以来,业务发展的是不错,但港城□□多,他们又不是本地人,经常会有些小混混盯上他们来找麻烦。
虽说这些人成不了大气候,但苍蝇多了,总是招人厌烦。
这次校长便把李铁柱和几个保安队的骨干成员派到了港城,去解决这类问题,等暑假结束后,他们再返回学校上学。
原本校长心疼春妮小小年纪整天在外奔波,这几个月不是在双城,就是去了东海省没个消停。结果这姑娘天生劳累命,好不容易轻闲几天,又惦记起了付鸿民的钱包。
校长只是很多事睁只眼闭只眼,他心里很清楚,春妮做事的路子太野,要是照她的想法去对付付鸿民,说不定姓付的什么时候跟山下友幸一样,说没就没了。姓付的到底是曾经的政府大员,身上担着干系,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这样的话,还不如让她跟着到港城去镇场子呢,这才有了春妮临时加塞的港城行。
想到将要去港城跟弟弟团聚,春妮早将付鸿民的事抛到了脑后。
这次他们仍然坐的江南轮船公司的船,江南轮船公司没有特快直航的轮船,但也不比太古慢多少,五天后,一行数人平安抵达港城。
来之前春妮先跟港城通了个气儿,约定这次来港口迎接春妮的,是王国柱的妻子孝姑,夏生也跟了过来。
本来到港城这么多回,几个人熟门熟路的,不用去接。
但孝姑到港城后,王国柱租了个大些的房子,已经不住办公室了。他们抵达的时间又在傍晚,王国柱怕他们找不到地方,还是坚持让孝姑来接人了。
春妮早听经常往来港城的同事们说,孝姑到了港城之后,经常到公司帮忙,她看见公司单身的同事多,主动做饭给他们吃,还帮他们洗衣服。
学校知道后,单独给孝姑开了一份工钱。虽然只是其他员工的一半,但这个时候,女人想找工作,只能去有钱人家里住家做女佣,时间的灵活性肯定比不上在公司上班。
老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孝姑的事,春妮没想到,她竟是挺着个大肚子来接的人。
唬得她连忙伸手托住她:“怀了孕还乱跑什么?让王国柱来接啊。”
跟一年多前比,孝姑简直大变了个样。也看得出来,王国柱父母都是厚道人,她至少长了二十厘米,嘴唇红润,人也没有那么黑了。
长开了的孝姑站在那咧嘴一笑,灿烂极了:“我当家的去要帐不在,我反正没事,就来了。我听说是顾老师要来,怎么也要亲自迎接你一回,你可是我的大恩人。”
春妮笑:“那时候没瞧出来,你这么会说话。”
孝姑笑道:“那时候刚跑出来,心里怕得很,就怕说错一句话,又要被卖了。幸好我运气好,碰到的都是好人。”
一年前的事,现在仿佛还历历在望。
春妮问她:“你的那些姐妹呢?她们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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