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随身携带的红色小木头珠子是用印刷厂特制的彩墨染成,原本用来作开发新品的样品摆放。研发完毕之后,这些不成功的样品没有了其他用处,被春妮要来发给保安队和安插进互助会的学生,防的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一看到那颗信号一样的红珠子,春妮就明白了学生们被带走的方向。通过一路的追踪,她几乎可以肯定,学生们就在这里面。
海城南西北方向共有三个火车站,其中城北在英国人手中,客货两运都做,城南则控制在倭国人手里,只负责运送军需物资,并把守着重兵,全盘军事化管理。因此,城南火车站常年驻守倭国军队,方圆二十米开始戒严,出入凭证件,并严禁华国人在附近出没。
无巧不成书,偏偏这三个火车站中,春妮最熟悉的,就是眼前这一个。
只因这里正是她刚来海城的那一年,以及其后的一两年中冬季煤炭获取的主要基地。
因而春妮知道,这里看似防守严密,却不是一点空子都没法钻。
但火车站把守的百来个倭国军人不是摆设,加上时不时来回巡逻的倭国军车,即使是春妮实力全盛时期,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成功闯进去,再完好无损地把人救出来。
或许是想到这一点,那些掳走学生的人根本没怎么掩饰。不管是什么人,进了这座堡垒,就算拉来一个师团的正规兵力来攻打,也不一定能够夺取下来。何况她手上这几个没见过血的娃娃兵?
而且他们要救的,足有一百多个人。怎么可能不惊动这里面的人?
“顾老师,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春妮内心也在激烈斗争。她自认自己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如果是末世的她,遇到今天的情况,发现事有不可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或是再寻找别的机会。
可……她离开时,方校长那痛心焦急的眼神总是在她脑海中闪现。
这些人既然把学生带到了火车站,那就说明,他们随时会被装上火车,不知被带到哪去。
方校长这个性情温厚的中年男人把每一个学生都当成了自己孩子来疼,如果让他知道这些学生的下场,他是真会气死过去。
倭国人防守如此严密,显然掳来这些学生有大用。
今天被带走的这一百多个学生中,他们大多数人虽说是毕业生,可才十一二岁的比比皆是。因为家庭重负,他们不得不提早毕业养家。他们不是跟前世的自己一样,无父无母,死了一身轻松的孤儿。
她看着这些跟她一起来的学生,一共四十六人,几乎是学校保安队的所有中坚力量。可他们中最优秀的人,也只是在耙场中打出连续九个十环的好成绩,从来没上过战场。
这次的行动跟去年冒险送煤不一样,那时候他们只需要躲避封锁最紧的地方,将煤送过对岸便是完成了任务,而这次营救学生,极有可能直面一百多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倭国士兵。
这一次行动的危险等级呈指数上升,跟以前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一上手就是地狱级别的任务,这真的好吗?
春妮心中天人交战,但这个“撤”字,滚在她的舌尖上,始终无法吐出来。
春妮如果真的就此撂手,这些孩子百分百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这对他们身后的家庭,也将是沉重的打击。
她选择如实告知他们自己的预测,最后道:“跟以前一样,我不勉强大家跟我一起行动。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想清楚了再跟我来。我再强调一遍,这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包括我在内,我们谁都有可能被倭国人杀死。”
可她刚说完,罗阿水站到了她旁边,李铁柱也跟了过去,在他之后,又有几个学生站了过去。
“你们——”春妮无奈中又有些感动,她想说,这不是讲义气逞英雄的时刻。
可就在这时,一个叫申庆友的学生道:“顾老师,让我们试试吧。关在里面的,都是我们的同学朋友。我们都知道,被倭国人抓住会是什么下场。要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陷进魔窟,什么都不做,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
“对啊,试试吧。”其他人都纷纷表态,没人愿意退出。
“……”
“好,那我们就试试。”春妮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实在无法营救,大家立刻撤回来!”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做好了另一个决定。
众人很快商讨出一个相对安全的方案,这四十六人分成五队,其中四队,沿铁路线方向往外走出两公里设伏,想办法混到最近从火车站出发的列车上,而最后一队由罗阿水亲自坐镇留守原地,负责监视火车站的情况,并待命支援。
分配完毕之后,春妮单独叫过这五队中的队长,掏出一把糖豆似的小耳机分给他们:“把这个东西戴到耳朵上,”
“这是啥?”大家好奇地抓起来问。
“这咋用啊?”
跟以前一样,李铁柱什么都没问,抓起耳机,将之挂到了耳朵上。
其他人见状,学着他的样子,笨手笨脚地也挂上了耳朵。
李铁柱以为手上的这枚小耳机跟以前一样,是顾老师从港城或是哪里搞到的新鲜玩意,哪里知道,这个无线通讯耳机来自于未来,虽然跟今年美国摩托罗拉新发行的无线对讲机是一个原理,但它无论信号强度,续航能力,还是通话距离都远超现在的最好设备数十倍之多,只需要一枚锂电池,就能接收到方圆五十里以内的信号。
它跟现在的科技代差足有百年之远,是现在的科技无法理解,也无法复刻的孤品。
春妮原以为,凭借自己对人类的戒心,这些来自前世的东西将会陪着她孤独老死。哪怕她不用,也不会拿出来交给别人,让别人有对她来历起疑的机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主动拿出它,让它为其他人服务的一天。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改变了这么多。
任务分配完毕后,春妮教会他们使用耳机的方法,拒绝其他人的陪伴,独自一人跳上卡车,开着它,中途回学校找校长要了两千块大洋,随后,一路风驰电掣地通过哨卡防线,直奔她此行的目的地而去。
这么多行动人员中,只有她和罗阿水跟倭国人真刀真枪干过。她如果不想送死,必须寻找外援。
两个小时之后,她见到了此行想见的人——涂铁柱。
说起来,这一二年间,春妮跟涂铁柱两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最近的时候,只隔着一座小山坡,正式相见却是第一次。
“你说让我帮你去救人?我咋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虽说有三年前同行一路的缘份,涂铁柱那段日子一直跟几个伤兵打得火热,同春妮几个姑娘家交情都一般。
但春妮既然来了,就不容许让自己空手而归。
她道:“我不白请大哥们走一趟,事成之后,我自有重谢。”说着,她打开手提的小皮箱:“这是定金。”
里面白花花的大洋一打开,耀花了人的眼。
涂铁柱呼吸浊重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仍是摇头:“不行,妹子,不是大哥我不帮你。你也跟我说了,那边有一百多个倭国军人,凭我山上的这几个歪瓜裂枣,就是去了,也是给人送菜的份。”
春妮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更加有数,叹了口气:“大哥何必如此谦虚,我既然敢来找大哥,自然有我的道理。大哥山上藏着少说有七八十号见过血的汉子,再怎么也比我那几个孩子兵要强吧?”
“你什么意思?你调查过我?”涂铁柱眉毛立了起来。
春妮心中焦急,她的无线电耳机里,已经有人通报,说那些学生被强制赶上了火车,随时都会出发,不知将会被带到哪去。
她说:“我何须调查?来张庄这么多回,我随便听两耳朵,什么听不到?”
“他娘的!”涂铁柱咬牙。
“涂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们说,以前那些去张庄收税的倭国人都是你们帮着赶走的,我也不问大哥你是怎么在倭国人眼皮子底下藏住的这些人,养起的这支队伍。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找你帮这个忙。”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我真的想跟你过不去,凭我摸到的这些秘密,你没法子安稳过到现在。
涂铁柱脸色阴晴不定:“我手上弹药不够。”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斩钉截铁。
“我有!”春妮立刻道。
这次出来,她让学生们把商团里配发的枪支弹药全部都带了出来。万国商团挂着英国人和租界武装的名义,英国人在海城有自己的运输通道,只要有充足的经费,每年可以光明正大采购无限量军械。
春妮向来在这一点上不吝啬,她的远期打算是,争取每个登记入会的学生至少配发一支枪,一个弹匣,因而她在入会时就鸡贼地利用万管家的权势,将学校每个在册的学生都登记了进去。但真正每天操练入会的学生只有保安队的固定成员,到目前为止,他们每个人实际能领到的枪支都在三把以上。
这下,涂铁柱什么借口都没有了。
春妮安慰他道:“我又不傻,不会真的让你们去送死。你瞧,我自己都准备跟你们一起去呢。”
一番软硬兼施,涂铁柱悻悻道:“那你说好的报酬?”
“到时候如数奉上,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快码完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个旧闻。几年前,瑞典有个大学教授接到自己学生的短信,说他和家人被困在伊拉克某极端组织的地盘,恐怕没法及时交论文了。教授一看怒了,立马请了四个雇佣兵,几天后,她学生全家被雇佣兵从伊拉克带回了瑞典。
对,你没看错,是“她”,这位牛叉的教授也是个女性。
我竟然码了个民国版。笑哭.jpg
学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老师带着雇佣兵来救我了!
最后,月底了,一月一度的清空营养液,你不来一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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