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经理走后没两天,第三季度股东分红的日子到了。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联系上了工厂的另一位股东——船商何意升。
他这段日子一直在跑船,前两天才有空到学校跟方校长见过一次面。他的船主要跑吴江等内陆河段,是青帮另一位闻人华天伟座下的弟子。
而工厂的另一名股东连德江,因为高大海又搬了一次家,学校也失去了联系到他的唯一一条渠道。
因而,这一天一到,学校没课的老师们就不约而同地往王老师的办公室凑。
他们对这位工厂最神秘的大股东可是好奇不已。
老师们这种看八卦的心情影响了春妮。
这段时间是她难得有的闲暇时光,处置完张乾坤的事,她回到小摊前好好揉了两天的面,引得食客们差点没把她的摊子挤垮。
有的是听说那桩案子赶来看热闹的,有的纯粹是听说她回来了,馋她做的馒头,特意赶来买馒头解馋瘾的。
现在粮食价钱高,市面上几乎没有小摊再做得起纯面粉食品,包括春妮的小摊在内。她的糊辣汤里的面团早就改成了红薯米粉,馒头也全都掺上了荞麦面,高粱面等口感粗砺的杂粮,再也打不起功夫馒头的牌号。
但小顾姐的馒头跟她那些学生们做出来的,又怎么会一样?这可是传说中的断根龙爪——咳咳。
春妮的小摊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再到天黑,直到值夜班的李德三来替班,吃饭聊天的人才渐渐散去。
这两天中,春妮也了解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比如学校的另一位股东何意升。因为家里在金城有根基,他便扎根金城和海城周围做水运,平常住在金城的湖畔别墅,很少往海城来。
春妮就听码头上的人说,何意升家里原先是金城殷实人家,后来到海城闯荡。
他当年给了他师父华天伟一笔不菲的拜师礼,平时不参与帮中事务,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青帮弟子。他这笔拜师礼相当于变相的保护费,不止商界,政界很多人也以这种形式入过帮会。
青帮中人也愿意以这种方式壮大帮会的声势,不止不介意他们借用帮会的名头,还会以秘会,参股的方式使得这些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
当然,冲着她馒头来的食客也没白跑一趟。
为了让馒头的口感更好,春妮亲自去码头磨坊借来精磨的小磨子,将那些粗粮五筛五磨,磨得比白面还细,掺在面粉里头揉制,反而令馒头多出了一种韧而绵细的口感。
粗粮其实比细粮扛饿,春妮还往面里加了少许的细盐增加口感,足工实料,咬起来粉糯糯的,另有一番风味。这下,她馒头的价格降了下来,反而比之前更划算,更加受力夫们的欢迎了。
忙碌这两天,春妮只打听到何意升的底细,对连德江,大家仍是说不清他的来历。这下,不止老师们好奇,连她的胃口也被吊了起来。
弄得分红的这天,只要一看见有车子从路口经过,春妮就要看一眼,确定是不是进到学校的。
终于,下午的时候,二丫跑来告诉春妮,说看见一辆黑车开进了学校。
春妮放下手里的事,赶紧往学校走,校门口的停车位果然停了辆黑车。
她扫过一眼,径直去了王老师的办公室。
校舍略微宽绰之后,校长给几位高管也另外弄了两间办公室。因为财务比较重要,就由他跟王老师和学校先前请的那位姓陈的老会计合用教学楼最顶端边缘的小办公室。
春妮爬上楼时,小办公室门前把守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
她眼瞅着这阵势有点熟悉,仔细看了一眼那两个黑衣人,顿时脸色一变,加快脚步。
进入办公室,果然是一道眼熟的背影。
“认识一下,诸位,我姓连,叫连德江,是好多趣工厂另外三成半的股份持有人。”
方校长站起来跟他寒喧:“哦,幸会幸会,请问连先生在哪高就?”
“这一点,”连德江转身过来,笑着对春妮点点头:“顾老师应该已经了解了。”
虽然还在震惊中,春妮没忘记讽刺一句:“连先生高看我了。我也没想到,一位华国人会在倭国人的清吧跟我谈生意。”
连德江涵养很好:“哦,这点倒是我没想到的。我的父亲是华国人,我是从他的姓,但我母亲是倭国人,我自小是在倭国长大的,倭国同样是我的故乡。”
这位名叫连德江的人,正是几天前在川陕路街头抓住春妮,还差点一枪杀了她的那个人。
回学校的当天,春妮就将那几天的经历跟老师们都通报过。
几个人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校长脸色连变,忍不住将春妮拉到旁边:“这……他就是背后设计我们人?”
春妮掐了掐他的手,示意他先冷静,这些事可以稍后再说。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春妮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对方会对她和学校会使用那样的计策。
他必然不会只满足于做没有决议权和管理权的第二股东,那么,让她进监狱,让学校学生背上“通倭”罪名,学校陷入通倭被关停的危机,他便可以借机同他们谈条件,要求学校放手股权和管理权,再顺利将春妮网罗到麾下。
如此,一间营利向好,又有充足后备生力军的工厂便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便顺利到了手。
想到这里,春妮不禁一阵后怕:幸好当时她逃了出来,否则,学校恐怕现在已经深陷泥潭,要么分崩离析,要么如此人所愿,已经入了他的囊中!
不过,这种事他做就做了,如果他这次不到学校,继续保持神秘,学校和她短时间之内肯定还是无法找出他的身份。
他为什么不再继续神秘下去?
连德江很快给了他们答案。
“前天,我跟赵发财先生达成了协议,他同意由我代理好多趣10%的股份。这是代理书,请几位在上面签字吧。”
校长脸色大变,抢过那张纸:“什么?!”
“我不同意!”校长怒声道。
“校长!”
春妮对连德江说道:“我跟校长谈谈。”将校长拉出了门外。
“有什么好谈的?这个倭国人明显不安好心。”方校长激动又懊悔:“我早该知道,高大海的股份卖得有玄机,说不定他突然倒下来……”
“您早知道有什么用?”春妮劝道:“早知道你也没法子把股份买回来。倒是那个倭国人,你可想好了,要是你不同意,说不定不用走出你的办公室——”
她以手指作枪,比了比他的脑袋。
“可这是——”
“是什么是?你糊涂啦,他手上只有三成半,加上这一成,也才四成半的股份,工厂的控制权也还在我们手上。”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你想想,赵发财早跟他是一伙的,我现在就是怕,何老板的那半成也有猫腻。”
“就算有猫腻你能怎么办?”春妮道:“他选在这个时候现身亮明身份,就不是为了听你拒绝的话。校长,钱没了可以再赚,你想好了,真的要为了这一成的股份丢命?”
“你说得轻松,那韩厂长那,你准备怎么解释?”
工厂成立之初,为了防止后来者专权,曾经规定过,工厂这一半的股份由三位高管共同管理。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需要有方校长,她和韩厂长三人同时在场,才能决定工厂的股权变动等重要变化。
之所以这么规定,因为工厂成立之初,只有他们三位高管。想多加一个,都没地方找人。
“我去跟他说。”春妮只能揽下这个烫手山芋。
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这边再挣扎也是无谓之举。
“山下,你去看看,顾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连德江站在门边,一直关注着她和方校长的动作,真的是一点不给他们耍花枪的机会。
最后,春妮以“对方不会染指管理权”为由,好说歹说拉来了韩厂长。
这是那天在川陕路的清吧,她跟连德江都取得的共识。相信她那把小刀的威胁,对方现在还没有忘记。
连德江果然没提要参与工厂管理,但他提了一个让韩厂长都无法拒绝的要求:“作为工厂目前的第二大股东,我要求行使我的监事权。”
“监事权?”
连德江将那天用枪指着春妮的山下介绍给众人:“这位山下友幸是我的助理,他将会全权代表我在工厂行使监事权,劳驾校长为他找一间办公室,从明天开始,他会到这里来上班。”
…………
或许是为了还击在春妮面前丢掉的面子,连德江以说一不二的强势态度将他的倭国助理安插到了学校当监事。
这位山下友幸的华语不是很好,性格也似乎有些孤僻。校长他们很提防这个人,他好像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待见,并不期待与他们的同事关系,每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两者之间很少有交流。
有时候春妮不注意,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学校,是一个相当没有存在感的人。
当然,听他的名字,校长和学生就不可能真正忽视他。
至少,有他在之后,学校某些角落偶然会提到华倭战争的声音也渐渐开始消失了,校园内外一派平静。
在这种异样的平静之中,春妮一直心心念念要买的煤炭,也终于有了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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