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模好样地从德胜楼回来,春妮没有像先前设想的那样,把凉粉生意交还给夏风萍,放手让她操持。
码头的情况太复杂,袁八爷看在她的份上免除了保护费,可若是换个人来,谁知道会不会还买帐呢?
码头这边摊贩一个月至少上交三成利给红帮,更狠的还要交六成,日积月累,这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不必心存侥幸,认为别人不可能知道你每天赚多少。摆个摊子罢了,材料多少钱,每天来多少客人,客人们又吃了什么,只要留两个人蹲守两天,有什么估算不出来的?
春妮既然是诚心去低头,不会在这些小数目字上捣鬼,所以她在这十来天,有人不时袭扰的情况下,卖凉粉三成利还有五块大洋之多,比她卖馒头赚多了!
馒头生意春妮好不容易做下来,有了固定的客户,就此放弃也很可惜。昨天她在路上还碰见老客户,问她怎么不去卖馒头,大家都很想念她的馒头呢。
何况凉粉再赚钱,最多到九月末也不可能再做下去。到时候她再回去卖馒头,还有她的位置吗?
两难中,夏风萍给她出了个主意:“你请个人帮你先卖两个月,卖多少不要紧,要紧的是先占住位置。”
春妮豁然开朗,连请谁帮她看摊子都有了现成的人选。
她找到李德三,跟他约定,请他帮忙卖两个月的馒头,每卖一个馒头,给他一分钱的提成。
李德三很爽快答应了。这段时间他有空就在学校里学习,经常没时间去报摊取报纸来卖,好些天没有收入了。春妮只让他帮忙售卖,而且只卖女工上工的那段时间,不用他掏本钱,卖多少给多少工钱,再好不过。
问题一一解决,春妮终于可以腾出所有精力都到她的生意当中。
因为袁八爷的承诺,学校这一片果然没再有什么人来骚扰,就连起先那三个找春妮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她也没再看到过。
春妮试探着将凉粉摊子从学校门口挪到路口,也没人来阻止她。那些找麻烦的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春妮的摊子一直支在学校门口,也只能赚报童小学生的钱。这些小报童很多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赚他们的钱会良心不安的。赚路人的钱就不一样了,光顾她的人群不但会多出很多,春妮也可以让夏风萍想出更多的花样,顺便把价钱定得更高一些。
不过现在春妮全面接手摊子,夏风萍除了帮她搓搓石花粉,准备调卤汁打下手,空闲了偶尔帮着看摊子,再买买材料,帮不了多少忙,她便不肯再分帐。她同春妮商量,每个月付她两块钱工钱,就当是给她兼职打工。
她现在跟春妮住一起,每天早晚跟她一起吃饭,由春妮来管饭,再加两块钱,一般人家的仆欧也不过这个价钱,实惠到春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春妮硬把工钱给她加到四块,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春妮又跟方老师,现在是方校长,她跟方校长商量,付他些租金,借学校的杂物间用来放置制作凉粉的工具,这样她也不用每天提着桶子来回奔波。
结果方校长提了个她也想不到的要求。
“您说让我教那些学生打拳?”
“是当体育教员。”方校长纠正春妮的说法。
春妮倒不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她在末世学到的都是相当经典的,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总结出来的拳术套路,要不是有末世这个共同敌人,和平年代人家都藏着不会让你轻易学到呢。她很好奇方校长的想法,问他道:“可我也是个小孩子,校长您怎么会想到请我当体育教员?”
方校长能说,他们学校的经费紧张,实在没钱再请一名老师教课吗?
顾春妮这小姑娘年纪小是小了些,那身身手实在漂亮。倘若春妮年龄大些,方老师还真不一定好意思来寻她。一文钱不出,上哪去拐个老师来?
小姑娘站在学校门口,气势一沉,面对来找茬的小混混,一对五都不落下风,只怕是正经的体育教员都比不过她。跟真本事比起来,年龄小些算什么弱点?
他的这些小学生小小年纪就要在街面上讨生活,受尽欺凌,要是能多学点本事,不说像春妮一样打遍码头无敌手,至少再遇到有人欺负时,也有了自保之力不是?
他使劲给她灌迷魂汤:“我们学校当教员又没规定要多少岁以上,你只需每周抽出两节课时间,带他们打打拳,强身健体就可以。”
春妮犹豫中,她习惯性地怀疑一切,觉得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方校长思虑细致,“你要是怕上课没人看摊子,凉粉我可以派人帮你卖,钱还是你的。”
这等于是学校想办法帮她解决员工问题啊!这么优厚的条件,还有什么理由好拒绝的?
春妮立刻拍板:“没问题,什么时候我来上课?”
方校长喜笑颜开:“你要是有时间,随时都可以。”一间杂物房就拐来个老师,太赚了!
…………
学校正式的名字叫江浦报童小学,叫的是报童小学,实际招收的学生包括附近地区所有因为贫困无法上学的儿童,尤其是从其他地区逃难过来的难民儿童。夏生要不是因为他的难童身份,还不一定能在这所小学入读呢。
但也因为免费招生,不到一个月时间,学校就招收了三百多个学生,将两个仓库塞得满满登登的,连教师办公室都只能暂时放在方校长的宿舍里,这样都还不断有人来求学。而办公室的桌子白天是桌子,晚上把桌上的东西一扫,就成了守校老师的床。
这些学生中,小的还没有扫帚高,大的都有十五六岁了。
也是最先开始老师们招生时没有经验,只要是有孩子过来,看着年龄不是太小的,都会收下来,结果春妮这个体育老师就难办了。送回去也不太好,这些孩子都是有特殊原因,父母无法看顾,放在学校里有老师和同学盯着,反而更安全。
也就是说,学校还带点托儿所性质。
不是春妮镇不住场子,开玩笑,春妮的名声都传到码头去了,拿捏这群小学生不是玩似的?
主要大点的学生懂事好教,小学生们反应慢一些,听指令要一遍一遍教倒算了,关键他们跟不上就会哭啊!
春妮想起她妈刚死那阵子,夏生白天哭,晚上哭,天天哭,想妈了哭,受人欺负了哭……这群可怕的小学生让她回忆起那段噩梦般的日子,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但是,跟乱糟糟的课堂表现比起来,哭又不不是个事了。春妮本想让学生们按年龄大小分次序上课,但现在学校按招生顺序已经分成了四个班,每个班大小学生对半,他们互相搭班上课,她再重新排班也不可能。
最后,春妮将学生们分成上午下午两批,两个班合在一起上课,每个班一周两次的体育课。每次上课再按身高分组,高过一米二的大学生跟她学打拳,不足一米二的小不点,随便他们做点什么游戏。跑跑跳跳的,运动量达到了就好。
她设想得很好,这样她一周最多只用上四节课。用最少的时间完成任务,简直不要太美。
结果那些小学生们听见说老师让自己去玩,一解散立刻撒了欢似的满地乱跑,有的孩子玩得野,一跑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学校现在就用几个不足一米五的木栅子围起来,三岁小孩都爬得过去。码头这么乱,这样下去说不好会出事。春妮只好找到方校长,跟他商量,让他采购一些体育玩具,把学生拘束在操场上。
方校长为难地道:“可现在学校经费很紧张,小顾老师,你有什么办法吗?”
春妮斜眼看他:“……”她就知道有坑。这学校要什么没什么,比他们基地还穷还抠,那怎么玩下去?
春妮提醒他:“校长,我才十二岁。”叫一声“小顾老师”,她也才十二岁,怎么总有人忘记她的年纪呢?
方校长不好意思地笑:“你说的我记住了,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方校长这人细致归细致,做事情却嫌有点磨唧。春妮都上了四节体育课,他的办法还没拿回来。
其实春妮是不知道,这个年头的公共基础教育才起步。别说体育课,就连语文数学这些基础课程,每个学校每个地区都有可能拿的不一样的教材。方校长小时候上的私塾,那时候哪来的体育课?
他能想到请春妮给学生上体育课,靠打拳强身健体,已经是大胆创新了。
最后春妮再次找到方校长,建议说:“校长,你要是实在拿不出办法,不如试试我的办法吧。”
方校长还是很虚心的:“哦?说说看。”
春妮望向码头:“咱们边走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