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很新鲜,黄色的脂肪被割下来堆在一起,红色的瘦肉堆在另一边。除了放在上面的那根手指,其他指头塞在脂肪和瘦肉中间,四肢被折断,放在抽屉最里面。
为了方便拿取,院长已经让人精心处理过。
宋袭不断地告诉自己,是新鲜猪肉,平常心对待,平常心对待。随后用锅铲将那根手指弄到一边,翻了翻里面的肉块。
“是树林里的其他两个小孩子吗?”他声音干涩,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
“我看看。”蒋夙将不方便的长头发尽数拢到脑后,往前两步挡住了宋袭的视野。紧接着?,每个人都听见他用手指,在冰箱里抽屉里翻找搅动弄出的黏腻的声音。
其中有几块肉上,沾着碎屑的布料。
“是他们。”蒋夙说,“应该是在我们进饭厅前,刚送来不久。”
宋袭:“晚饭怎么办。”让他碰人肉是绝对不可能的。
蒋夙想也不想地说:“别做了。”
宋袭茫然的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夙就转身离开,回到饭厅。饭厅里,小孩子整齐地端坐在凳子上,没去厨房凑热闹。
他们似乎有些怕这个长得高大漂亮的妈妈,相互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最终派出老大甲说话。
“妈妈,饭还要多久才好?我们肚子很饿。”
“今晚吃点别的。”蒋夙站在甲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你们去和?院长说,今晚让孤儿院送饭过来。”
甲愤怒道:“我不要!我们要吃肉!我们要吃肉!”
有他做开头,其他几个也开始闹腾,吵吵嚷嚷着要吃排骨,要喝骨头汤。
乙说:而且丑八怪也要啃骨头。”
蒋夙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们。
渐渐地,几个孩子的声音小了。来自“妈妈”的死亡凝视让他们慌乱,害怕,恐慌,甚至开始后悔这个游戏。
几个小男孩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跑了出去。
甲说:“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不想玩了。”
“可是我很喜欢爸爸。”乙说,“他会摸我们的头。”
“可是妈妈好凶!”丙攥着拳头,怯生生地往饭厅门看了一眼。
甲:“那怎么办,让他们都走,只让爸爸留下!”
丁:“不行的,一个完整的家庭除了爸爸,还必须有妈妈和?兄弟姐妹。”
甲烦躁地抱住脑袋,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其他几个则两眼无神的看着?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几分钟后,几个人回到饭厅,甲依旧是其他三个的代言人,“就听妈妈的吧。”
蒋夙抱着胳膊,垂着?眼看他,“叫你弟弟去找院长。”
甲咬着后槽牙,怒目瞪着,可不到三秒就败下阵来,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乙,“你去。”
院长的送来的全是大鱼大肉,排骨、鸡鸭、鱼、猪脚,基本每道肉菜中都带着?血丝。
宋袭坐在属于爸爸的首座,用筷子戳了两下,根本吃不下去。
其他人也都蔫头耷脑,明明肚子咕咕直叫,只能去夹素菜吃。
位于餐桌不远的地上,怪物正蹲坐着?,每当有骨头扔过来的时候,他就会跳起来张嘴叼住。那咬碎骨头的咯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本该是温馨的一顿饭,吃的气氛沉沉。宋袭放下筷子,用纸擦了擦嘴,“吃完了吗?”
甲乙丙丁齐声说:“吃完了。”
宋袭点点头:“那就去玩儿吧。”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沾满灰尘的圆形挂钟,“晚上八点前回来。”
“知道啦爸爸。”甲高兴地带着?兄弟们离开饭厅,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宋袭站到窗前,确定他们都在院子里玩耍,这才问光头:“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光头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蠕动了下,声音很小:“我好像看见杨安了。”
寸头惊讶地看着?他:“我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怎么没看见?”
光头说:“我开始以为是眼花了,可是刚刚越想越不对,如果?是眼花顶多是错认,可我十分确定,他在对我招手?。”
杨安至少已经死了快二十四小时,身体撕咬成一块一块的,这种情况下,杨安怎么可能站起来冲人挥手?!
“你在开玩笑吧。”阮来娣笑容僵硬,额头冒着?细密的冷汗。
“这鬼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可杨安要是真的回来他会做什?么,找我们报复吗?”光头的情绪是最激动的,“他肯定是怪我们当时没救他,不对,他是怪我,怪我当时把他拖出门……”
“你冷静点。”高粱按住他的肩,“或许真的是你看错了。”
光头扯了扯嘴角,“对,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
宋袭没那么乐观,他想起了那颗被踩爆的眼珠子。如果?杨安真的回魂,自己一定也是他的目标。
在大家故作乐观的情况下,氛围略微好转。沙沙清了下嗓子,说起自己的发现:“我在三楼起居室的沙发下,找到几张画纸。”
她弯腰卷起裤腿,将包裹着小腿,用袜子固定住的画纸取出来展开。
画纸上只有黑色线条,横七竖八没有规律的排列着?。
宋袭“嘶”了一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同样风格的画。
可是在哪儿呢?
蒋夙提醒他:“陈列室。”
宋袭脑子里精光一闪,想起来了,那间陈列室中除了橡皮泥,就是孤儿院孩子们的画。其中有四幅都是黑线条图画,背面有个小小的血手?印。
看来,陈列室中的画出自甲乙丙丁。
宋袭记得?,那些画的内容各不相同,所以在孩子们画画时阿姨并没有规定内容,而是让他们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的东西往往隐藏着孩子们最真实的内心和?向?往。
那四幅黑线条所表现的,可不就是阴暗、错乱吗,和?四个孩子目前的情况一模一样。那眼下这几幅呢,会不会也暗示了什?么?
展开后,大家看见了四张画纸。
虽然都是黑色线条,但每一张都与其他的有微妙的不同。宋袭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又低头趴在桌上研究每一根线条,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如果?只是发泄,线条应该更加杂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似凌乱,实则又很有形。
蒋夙:“都是艺术家。”
宋袭也这么觉得?,要是放现实世界里,给画作加点凄美悲惨的背景故事,再炒作炒作,没准四个孩子就成抽象派天才小画家了。
“能认真点吗。”光头心里烦躁,又看了两眼画纸,自己也骂了起来,“这他妈也能叫画,会不会藏着什?么玄机,比如需要火烤才能看出实质?”
许聪明扶了扶眼睛,“他们还只是孩子。”
“吃人的孩子?”光头因为杨安的事情受了刺激,见谁都咬,“谁家孩子与怪物为伍还吃人肉?”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蹭的站起来,在桌边快速的走来走去。
寸头瞥了他一眼,说:“哥,越慌乱越容易出错。“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很聪明,最喜欢趁虚而入。
光头一下子僵在原地,脸色铁青。
大家以为他是被寸头的话吓着?了,没放在心上。可十几秒过去了,他还是如同雕像一眼立在那里,眼睛瞪到极致,呼吸吭哧吭哧的。
意识到什么,所有人都从凳子上站起来,饭厅窗户外,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背光的原因,人影很模糊,如断了线的木偶,脑袋歪着,肩膀挎着,胸腔位置很黑,像开了一个大洞。
“啊——!是杨安!是杨安回来了!”阮来娣尖叫着跑了出去,没两步又因漆黑的走廊而却步,很快就倒了回去。
那扇窗户外,人影已经消失了。此时,宋袭已经推开窗户,探头往下看去。
这里是二楼,对下去的一楼的窗沿又很窄,根本站不了人。宋袭又往左右看去,两旁的窗户上同样空空如也。
他揉着?额头收回身,对其他人说:“什?么也没看见。”
“他来找我报仇了,他来找我报仇了!”光头原地打转,两只手抱着脑袋用力抓扯。
寸头正想劝两句,许聪明也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真心打气,还是存心给人找晦气,他苦笑着?说:“当时我和?你一起把人裹住弄出去,他要是真来寻仇,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一起死吗。”
寸头:“别说了,哥。”
光头听得把头发都给拽下来了。
宋袭赶紧道:“快给他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出血!”
寸头这次想起事情的严重性,一边骂光头自己找死,一边扒拉着?头发仔细看,还好,没有出血点。
光头也有些后怕,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经这么一闹,他的心反而静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还没找上门呢,自己就把自己给坑死了,不划算。
他摸了把脑袋,对宋袭说:“今晚我们怎么办,都这个点了,游戏是不是该结束了。”
宋袭看了眼还在院子里的孩子们,“恐怕结束不了,爸爸妈妈也好,哥哥姐姐也好,都是一个家庭中的常住人口,不可能只存在大半天就消失。这个游戏是长期性的,想结束,得?他们同意。”
“什?么意思,我们晚上得?住在这儿?!”阮来娣快疯了,她通红着眼睛道,“不行,会死人的。”
蒋夙:“你可以回主楼,没人拦着你。”
“就我一个人回去?”阮来娣望向?沙沙,“沙沙姐,你回去吗?”
沙沙推开她的手?,“我留在这里。”在这栋房子里发现的线索即便是破碎的,也比在孤儿院发现得?多。
宋袭是对的,出口可能就在这栋房子里。
阮来娣又去看其他人,都不想走。留下来很危险,可是让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三楼,还不如留下来呢。
“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阮来娣语气勉强,像被强迫的。
宋袭说:“先确定一下今晚住的地方。”他站在窗口冲着外面喊,“孩子们,马上快八点了,该回家了。”
楼下花园立刻传来附和?,不多时,几个小孩子就拽着铁链子回来了。
他们一个个脸上全是汗水,身上脏污,甲松开铁链,对宋袭说:“爸爸,给我洗澡。”其他三个也围上来,将宋袭的腿抱住。
光头低声跟寸头说:“还是宋袭牛逼,心理素质杠杠的,就这都能面不改色。”
阮来娣不屑的扫了宋袭一眼,嘴角噙着?冷笑。她看了眼面容漂亮,含笑看着?宋袭的蒋夙,眼眸一亮,悄悄又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蒋夙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动作,走了过去,“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适可而止。”
阮来娣很怕蒋夙,尤其是当他沉下脸的时候,那股迫人的气势让她心头发颤。即便如此,她还是梗着?脖子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蒋夙的脸在明灭的光线中,阴沉如鬼魅,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阮来娣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要被打呢。
结果?搞了大半天,是在装腔作势啊。
她撇了撇嘴,背过身去,拉开领口,将手?机放进更稳妥的地方。等她回身时,正好看见宋袭带着?小孩和其他人往外走。
一边走,宋袭一边问甲今晚的住宿问题。
甲噘着?嘴想了想,说:“我和?他们三个住在走廊转角的第一间房,爸爸妈妈住我们隔壁,四个哥哥住我们对面,两个姐姐住哥哥的隔壁。”
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一死死一窝。
宋袭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吉利,在心里呸了三声。他笑着?说好,“去洗澡吧,洗完澡妈妈给你们讲故事。”
四个孩子面如死灰,很排斥蒋夙。
可是游戏中,乖孩子是应该听家长话的。甲悄悄看了蒋夙一眼,带着宋袭去了房间。
正是第一次进来时,他和?蒋夙潜入过的那间屋子。
甲把手?中的锁链拴在床柱子上,当场开始脱衣服,很快四个小孩就光着?屁股进了卫生间。
宋袭怔了怔,被他们身上的淤青和?疤痕下了一跳,那些疤痕绝对是陈年旧伤,死肉凸在表面,像被割的,又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甲乙丙丁混到今天,孤儿院里没人敢伤害他们,所以这些伤口是从前留下来的。
在很早之前,他们曾被人狠狠欺负,虐待过。
始作俑者?,可能就是变成怪物的纸头套男孩。或许,就连他的父亲也是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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