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写完随笔,仍旧坐在椅子上。
她发着呆,嘴巴翕动着,“先生啊先生,你怎么还不来看看我?们。”
独自念叨将近有一分钟,院长终于起身离开。宋袭在确定人离开这栋废楼后,将笔记本翻出来。
他快速将所有随笔又看了一遍,目光着重停在三句话上。
【谁说孩子都是天使,也有伪装成天师的恶魔。】
【恶童,恶童,恶童,恶童。】
【先生已经很久没来了,外?界传言,他已经死了……】
宋袭记得羊角辫在听到纸头套男孩时的激烈反应,也记得在提及四个男孩时她的逃避和畏惧,对后者的情绪远远达不到对前者那样剧烈。
一个是恐惧,一个仅仅只是害怕。
所以到底谁是恶童。
是被链子拴起来,失去了父亲庇佑的纸头套男孩,还是每天嚣张横行的甲乙丙丁?如果纸头套是恶童,那如今他的遭遇很可能是曾经所作所为的反噬。
正是因为知道,游戏结束后将要发生的事有多可怕,他才会在被迫参与游戏时表现异常。
假若以上都成立,纸头套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宋袭甚至觉得,他被男孩们用链子锁住,也有其他隐藏的含义。会和礼物有关吗?
将笔记本回归原位,离开房间。
路过男孩们的时候,其中乙,也是个子第二高的男孩,忽然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阴,没有灿烂的夕阳,只有愈发阴沉的天空。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黑暗笼罩。
乙狰狞的脸变得温和,抓着怪物的一只耳朵说,“小甲,带着丑八怪走吧,该换场了。”
甲又用小皮鞋去踢怪物的肚子,怪物明显疼的浑身抽搐了下,却没有吭声。像头兢兢业业的骡子那样,往楼梯口爬去。
蒋夙跟上,踩着前方凌乱的足迹来到用餐的地点。
屋子里,院长亲自在分发餐具。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
瞥见门口的阿姨,她吩咐道:“去把他们叫下来吧。”
阿姨依言叫来了领养人,她一一拉开凳子请大家坐下,默数了下人数,对院长说:“少了两个。”
院长放碗的动作一顿,随即砰一声放下。宋袭这才和蒋夙慢条斯理从后门走进来。
院长:“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餐吧。”
今天的晚安是西餐,牛肉还渗着血,西蓝花发黄开花,蘑菇汤粘稠得不像话。宋袭用餐刀切开牛排一角,血红的肉里流出血。
阮来娣放下刀叉,“这让人怎么吃。”
这时候,她忽然看见?西蓝花里有东西在蠕动,下意识用叉子拨了下,里面钻出一条恶心的蛆虫。
“啊!”阮来娣惊叫着站起来,背后的椅子被带倒在地。
宋袭盯着自己的西蓝花蹙眉,果然也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他嗓子眼梗住,差点吐出来。
大家纷纷放下刀叉,撑不下去了。
院长连眼都没抬,当着众人的面将血糊糊的牛肉塞进嘴里。满足的闭上眼睛,细细咀嚼,发出长长的一声喟叹。
光头当场干呕,院长猛地睁眼,精准无?误的捕捉到制造噪音的人,“先生,对今晚的菜不满意吗?”
光头咽下灼烧的酸水,白着脸说:“没有不满意,非常好。”
“那你怎么不吃呢?”院长拿刀的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快吃吧,不吃就凉了。”
光头说:“我?,我?暂时吃不下……”
院长重重放下刀叉,直勾勾的盯着光头,“那就是不满意了。”
光头真怕她接下来会搞出其他幺蛾子,急急忙忙叉起一块儿牛排。牛排已经凉透,外?面那层略有韧劲儿,在上下牙齿的挤压下,中间的软肉迸射出带腥味的血……
光头哇的一下,扭头吐出来。
院长可怜似的啧啧两声:“看来真的吃不下呢。”她抬眼扫向其他人,“你们呢,也不吃吗?这种带血的牛肉肉质最嫩,最软,轻轻一咬满口汁水。”
再美好的词语也无?法勾起大家的食欲,宋袭苦着脸,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摆出痛苦难受的模样,“院长,我?肠胃不太舒服,恐怕无?福消受今日的美食了。”
院长遗憾道:“那好吧,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不必,我?带他回房间休息休息就好。”蒋夙的声音一响,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对视,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晚餐。
院长做事全凭喜好,一会儿同意离开,一会儿不同意。
最后,杨安、沙沙、寸头被迫留下来继续进餐。其他人如获大赦般,激动地回到主楼三层。
光头高兴得恨不得原地起跳,“那玩意儿也是人能吃的?真替那三个人痛心,吃完以后只怕是会对牛排有心理?阴影。”
“只怕不会有以后。”阮来娣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杨安今天参加了游戏了,吃了苹果。”
许聪明扶了扶眼镜,“你们说,他真的会放弃反抗,等死吗?”
“这世界上谁不怕死?”高粱仰头喝完壶里剩下的最后一滴酒,咂摸两下嘴,“我?看啊,大家都防着点吧,指不定睡着了被捅一刀呢。”
楼梯间瞬间陷入死寂。
沉默着回到各自的房间,宋袭怕自己的床又被杨安占,早早地呈大字躺在床上,不给?任何人侵占的机会。
蒋夙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床,厚脸皮挤到宋袭床上。
宋袭腰上的软肉被碰了一下,一下子弹跳起来,“去你自己床上睡。”
蒋夙的理?由很充分:“我?睡着后不容易醒,万一你遇到危险我可能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
宋袭:“所以呢?”
蒋夙:“让我抱着你睡,你安心,我?放心。”
宋袭:“……”不得了,还带押韵的。
他看了眼阮来娣的方向,把蒋夙推向隔壁拼凑出的小床,“大孩子都要独立睡觉,大不了……”他憋了一下,做出很大决定似的,郑重说,“大不了我?拉着你的手睡。”
按理?说,他给?蒋夙做过人工呼吸,也被蒋夙半夜里表白过。算起来,前面这些事情可比手拉手羞耻多了,可他仍旧觉得胸膛发热,手指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
蒋夙看了青年一瞬,退了一步,“好。”
只见他阖衣躺下,侧转过来,朝宋袭伸出一只手。
宋袭觉得空气莫名的燥|热,手指蜷起,“这样睡着了会不会不太方便?”
“你答应的。”蒋夙觉得自己不能再退,固执望着宋袭。直到宋袭真的躺下,并把右手塞进他的手心,蒋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阮来娣转过头,脖子伸长,看见?两人紧扣着彼此的手露出鄙夷。她抱着膝盖,两眼出神的看着,过了片刻,忽然怪异的轻声一笑,拿出没有被任何人知道的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
用餐点内,三人痛苦的吃完牛排,院长仍不放过他们,又逼着把西蓝花也吃了。
杨安面部扭曲,仿佛能感觉到舌尖上虫子正在蠕动。有好几次,他差点吐出来,奈何肠胃不争气,愣是不往上返。
沙沙气定神闲,姿势优雅。
旁边的寸头问她,“你是怎么办到的,吃得这么淡定。”
沙沙:“把带血的牛排想象成生鱼片,虫子就更没什么了,我?们家乡有人工养殖的虫子,看着是恶心,可是蛋白质含量很高,下油锅炸一下外?酥内软。”
寸头第一次听沙沙说这么长的句子,心服口服,“你姐姐就是你姐姐,佩服。”
院长早已经用晚餐,正笑眯眯的看着三人。目光软和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寸头硬着头皮将最后一点东西塞完,扯过餐巾擦擦嘴说,“感谢款待,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院长起身送他们出门后,回头看了眼狼藉的餐桌。她走到没被动过的几?份餐点前,开始慢慢切割牛排,然后将他们一一塞进肚子里。
她的肚子撑得溜圆,嘴角挂着血,她撩拨了下头发,两只眼珠子突然定住,往中间移动,定定落在蠕动得小蛆虫上。
她用个手指捻起蛆虫,仰头,张嘴,放进嘴里,然后捂着嘴笑起来。
主楼的楼梯间内,沙沙走在最前方,杨安走在中间,最后是寸头。从刚踏入这栋楼起,他就开始不安,总觉得后面跟着人。
可一连好几次回头,都没有看见?人影。
沙沙也察觉到他的异常,一面关注着杨安会不会搞事,一面问寸头:“别看了,走快点,先回房间再说。”
她总觉得,越是这么下去越危险。
毕竟,他们之间有颗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他会在何时突然引|爆。
好不容易到了三楼,有惊无?险,风平浪静。沙沙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杨安也跟了进去。
许聪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背对着杨安问沙沙,“没出什么事?”
沙沙摇头:“但是我看见?了,院长把剩下的东西都吃了,就宋袭他们没怎么碰的那些。”
杨安忽然问:“你看见?了?”
“嗯。”沙沙说,“快进主楼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院长正坐在宋袭的位置上分牛排。”
杨安蹙眉,想不通别人吃过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而?且院长已经吃完了一整份,怎么还有肚子吃其他的呢。
沙沙比他想得更多,“我?觉得今晚院长很奇怪……”
说着看了眼杨安和许聪明,带着后半句找到宋袭和蒋夙,“我?觉得今晚的院长很奇怪,突然吃西餐,牛排也无?法入口,像故意刁难我们。”
宋袭:“你确定她坐在我的位置上,把剩下的吃了?”
“我?确定。”沙沙说,“吃得挺香。”回忆起院长两腮鼓起的样子,她不觉好笑或者有趣,只觉得头皮发麻。
宋袭:“我?记得光头哥说,你们刚去的时候,院长正在哼歌。”
沙沙点头:“调子轻快愉悦,感觉她今天的心情不错。”
“如果每次做完某件事,只能得到一个奖励。可是今天在结束那件事后,一下子得到了四个奖励。”宋袭问,“如果是你,你会高兴吗?”
“她在庆祝……她是在庆祝!”杨安从门外走进来,也不知道偷听了多久。他两眼鼓着,额头上青筋绷起,“完了,我?今晚死定了!”
宋袭看他精神不太对,冲距离最近的光头使了个眼色,光头刚要走近,杨安就突然冲进来,手里居然藏着一把雪茄剪。
雪茄剪是椭圆形的,两头朝内按压,位于椭圆中心的空心圆里会出现刀片,切开雪茄被烟叶包裹的头部。
光头骂道:“我?说呢,经常抽雪茄的怎么连把随身的剪刀都不带,还要靠其他方式抹掉烟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你们小心点!”许聪明出现在杨安背后,跳着脚冲屋子里的人喊道,“这小子刚刚想阴我,被我躲开了,他那把雪茄剪能拆开,你们千万小心!”
既然被揭穿了,杨安觉得也没必要再隐藏。
他轻松卸掉雪茄剪,剩下的部分如同易拉罐的拉环被他戴在手指上,竖起的尖利刀片泛着慑人的冷光。
随意在空中挥动几下,杨安怪笑着说:“试试吧,不疼的,你们谁来试一下,大不了被划伤后,再去找下一个替死鬼。”
他望向宋袭:“你来,你不是大明星吗,设立一个善良的人设不好吗?我?给?你一刀,你代我死,好不好?”
宋袭:“不好。”
蒋夙看了眼那刀尖,很锋利,只需要轻轻一划就会流血。他拉着宋袭往后退了两步,杨安立刻紧逼而上。
就在宋袭以为他会更进一步时,杨安突然转向,冲向了沙沙。
光头急忙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杨安反应迅速,手中的刀片随着转身,直直朝光头的脖子上划去。
宋袭一个着急,扭身抱起叠好的被子砸上去。
杨安的身体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拽开被子,就被人彻底按到了地上。他拼命的嘶叫,谩骂,发现没什么作用,反而?招来更多的厌恶后,他开始痛哭流涕,哀声求饶。
“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钱,我?有很多的钱,出去以后我把公司也送给?你们。”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半晌没等到回答,杨安绝望的想,要是偷袭再谨慎一点,身手再好一点就好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要死的命运,假装出来的眼泪成了真的,连鼻涕也跟着流出来。
光头烦躁地背过身,“你们还愿意相信他吗?”
寸头:“反正我不信。”
光头说:“那就把他的武器没收了吧,把人放了。”
“你有没有搞错!”许聪明难得激动,“他刚刚还想害死我们。”
“没有武器他做不了什么。”光头看了眼被被子蒙得严严实实的杨安,“然后许聪明和沙沙都到我们房里,或者想和宋袭他们住也可以。”
杨安听出是什么意思,暴怒的喊道:“你们不能这样,这跟送我?去死有什么区别!”他一个人待着等于是没了挡箭牌和替死鬼。
万一真的遇袭,他除了靠自己反抗、逃跑,再没有别的路。
“就这么做。”光头说完于心不忍,虽然杨安心眼不好,可真要是不问不管,他们也会成为帮凶。
他示意许聪明和他一起把杨安裹着抬出去,拽走被子之前,他对杨安说:“我?们必须防着你,但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你,如果……”
“是吗。”杨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被子里传出来,他根本不相信这些人会冒着危险帮他。
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光头拉响一级戒备,还没来得及撤退,杨安居然一下子划破被子,从面钻了出来,锋利的刀尖直直扎向光头的眼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却奇迹般的,在大家的眼睛里被放慢了。
他们眼睁睁看见?刀尖一点点靠近,却在接触眼球的一刹那,一张白色的可怕面孔突然出现,张大嘴一口咬住了杨安的脖子。
宋袭率先反应过来,“快躲开!”
光头和寸头被吼声惊回神,齐齐往地上一趴,又是一滚。下一瞬间,白色皮肤的怪物咬着杨安的脖子,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杨安还没死透,但已经救不回来了。血涓涓流出,染红了他的领口,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搐。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放大,咽喉部位的血从嘴里呛出来,流得满脸都是。
怪物嘴上也滴着血,他的牙齿咬合惊人,众人仿佛已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拖着杨安的身体走进来,屋子里的人迅速后退,这样排斥的举动让他十分不悦,鼻腔里喷出响声。
宋袭看着他的手脚,和蜕变之前一样,仍旧是人类的手指和脚趾。后肢较长的缘故,他的上半身往下压着。
怪物经过众人时,宋袭忽然喊道:“还记得你爸爸吗?”
怪物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即扭头看向宋袭,就在宋袭以为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口哨。
怪物瑟缩了一下,随即拖着杨安失去了生气的尸体,直接冲破窗户,从三楼一跃而?下。
接下来的一整个夜晚都不平静。
每个人都听见,楼下有小孩子的奔跑声和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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