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点餐很全面,有汤有菜,有肉有素,他?给宋袭盛了一大碗米饭。
等了半晌,见人还站在浴室门口不动,奇怪地催促:“愣在那?儿做什?么呢,赶紧过来。“
宋袭隐藏起心事去?到客厅,瞥了一眼凶巴巴的刑肖,端起碗拿起筷子,默默扒饭。
“看着你精神不太好。”朝阳语气关切,“是饿了吗?”
刑肖冷哼,却还是板着脸给宋袭夹了一只鸡翅。
宋袭知道自己的失踪给两人造成了很大的恐慌,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饭后,他?便被朝阳赶去?里面的房间休息。
开的房间是大套间,除了客厅和共用浴室,还有两间山景房。
外面就是苍翠青山,视线往下便是浮着薄雾的山脊。
这会儿天阴了下来,太阳被挡在厚厚的云层后,伸出几缕温和的光芒。隐约可见,有人正从对面的山腰的栈道上走过。
宋袭收回眼,动作僵硬而?小心地微微侧头,大概是光线不够,身后的影子颜色浅淡,轮廓很虚。
确定没?有别的东西在身后,他?这才转身去?到床边,一头倒下去?,顺势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上一次从恐怖世界出来,他?们抵达的位置是一个小镇的菜市场,小江载着他?没?开多?久,就发现?了位于路边的来福酒店。
他?当时粗略算了下,来福酒店距离菜市场大概只有三十来公里。
如果现?实中?也有一座林南镇,照之前的经历推测,他?和李钟、洪娜所待的服务区距离小镇应该也很近才对。
可他?刚刚跟两个发小打听过,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林南镇。只在大约三百公里之外,有一座水乡。
水乡,镇上河流小溪纵横交错,据说那?一带的建筑全是老派的徽式建筑,白墙青瓦,屋顶有飞檐,一些宅子里还有很早之前保存下来的影壁。
宋袭一把掀开被子,从床头柜上取过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
酒店的网络似乎不好,显示搜索状态的小菊花转了好久,终于弹出了所搜结果。
他?点开最顶端的图片,水乡的建筑与?林南镇的如出一辙,其中?最清晰的一张,便是白家?画馆的大宅子。
宋袭重新在搜索框内输入老画家?的名?字与?白家?大宅,得到了一个航拍图,和大段文字介绍。
介绍十分详细,说是白家?大宅由白家?老爷子的后人购买,是用来陈列白老爷子画作的。但很快,随着老爷子的画作水涨船高?,画被拍卖了一幅又一幅,那?座院子最后便成了白家?某位小姐的画馆。
画馆内的画风格多?样,对外免费开放,吸引了许多?绘画爱好者前去?参观。
有人说白小姐的画阴郁混乱,给人精神错乱的感觉。也有人说她是鬼才,是印象派的黑马。
直到宋袭翻到最后,也没?找到白小姐的人生履历,有说她去?了国外的,有说她自杀了,也有说她看破红尘,隐居山林了。
宋袭丢开手?机,脑子里一片混乱。
来福酒店和林南镇在现?实世界都有写照,难道是平行世界吗?林南镇的白小姐被画家?杀害,这个世界的小姐会不会也遇到过一位青年?画家?,然后坠入爱河?那?她还活着吗?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人头疼,宋袭找出上次私人侦探发来的照片,抱着手?机舔屏放松。
夙夙长得真漂亮,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帅哥。
铅笔素描出的肖像很有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睛里装着闪烁的星子。
宋袭的手?指隔着屏幕在蒋夙的鼻尖上点了点,气愤道:“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你人呢?说话不算话。”
在恐怖世界再次遇见蒋夙无疑是一种幸运,更加离奇的是,这一次他?们是一起离开的恐怖世界。
既然人还活着,实在没?必要再让私家?侦探查下去?。宋袭找出侦探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似乎很忙,直到忙音接近尾声才接通,“宋先生。”
宋袭嗯了一声,“之前让你帮我调查的事进展怎么样了?”说实话,他?不是第一次委托吴响做事,却是第一次晓得他?的效率可以这么慢。
吴响:“抱歉先生,这次的案子我可能要放弃了。”
“什?么?”宋袭诧异,“出什?么事了吗?”
“我本来是想今天给您电话的。”吴响的语气沉重,“我按照您给的姓名?和肖像查了很久,也扩大过搜索范围,没?能找到这个小孩子。”
蒋夙这个名?字不算寻常,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在动用各种手?段仔细比对过后,吴响妥协于现?实:这是他?第一个无法完成的委托。
宋袭原本就想终止合作,闻言却打消了念头,追问道:“国外也查过?”
“都查过了。”吴响的关系网很大,在他?这里,只要委托人付的钱够多?,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这是唯一的例外。
“宋先生,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恕我直言,小孩的家?人应该是将他?保护得很好,刻意抹掉了他?的存在痕迹。当然,也不排除你给的信息有误。”
宋袭捏着手?机,说不出心里的感觉,震惊、惊异、荒谬。
他?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攒动几下,将身体?藏进了被子里,“吴响。”
私家?侦探被这一声喊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不用再查了。”宋袭笑?了下,“钱我照付,你把所有相关信息和资料都烧了吧。”
电话听筒让对面的声音有些失真,吴响觉得青年?的声音有点冷。他?点了点头,意识到宋袭看不见,又补上一句:“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宋袭的脸色黯淡下来,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出神。
吴响少说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蒋夙或许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可他?又跟那?个世界的其他?土著不同,他?对自己或者其他?人并无恶意,甚至三番四次提供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宋袭从来没?怀疑过,蒋夙本就属于恐怖世界的原因。
宋袭对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翻身侧躺,目光落向被微风轻拂而?起的窗帘。太阳又出来了,照得窗口附近的地板有些刺眼。
他?想,难怪在福酒店时,蒋夙明明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却能安然无恙。
难怪他?们说好出来之后见,蒋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恐怖世界里的人总是忽略蒋夙,因为他?本来就是他?们的一份子,在土著眼里,蒋夙跟他?们是同类。
山顶的气温在炎热的夏季仍旧宛如春日,不冷不热,适宜安眠。
宋袭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很快就合在了一起。
斜对着床铺的房门下,黑色的影子从门缝下延伸进来,悄然无息地来到床边,沿着床脚缓慢爬上床被……
一觉睡到傍晚,房间外有走动的脚步声。
宋袭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朝阳哥。”
朝阳推门探进半个身子,“醒了?”
“嗯。”宋袭扫了眼四周,见光线很暗,便伸手?按开了床头灯,“你帮我关的窗帘?”
朝阳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睡懵了吧,我可没?进过你房间。”
“那?就是我关的?”宋袭指着自己,困惑的蹙眉,“可我记得睡前窗帘明明是敞开的。”
朝阳摇了摇头,走到床头在宋袭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自己起来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人在深眠的情况下突然醒来,做完某件事后倒头继续睡,等再醒来,他?对之前的事会记忆模糊,甚至根本就不记得。
宋袭以前没?这个毛病,但不代表现?在或者以后也没?有。
窗帘而?已,他?没?有过于深究。下床去?外面洗了把脸,去?到客厅。
客厅里,饭菜已经摆好了,刑肖手?里拿着报纸,两腿叠在一起,见青年?起来抬眼扫过去?,“先吃饭吧。”
看着满桌子大鱼大肉,宋袭唾弃自己,吃了就睡,起了又吃,是猪吗。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咽着唾沫坐到沙发上。
刑肖看他?精神比之前好多?了,筷子在碗边敲了一下。等青年?朝自己看来,他?开口道:“你跟我们出来已经两天了,你公司的人怎么没?给你打过电话?”
“我让经纪人把工作暂停了。”宋袭啃着排骨,嘴唇上全是油光。
“你……”朝阳难以置信,工作狂竟然暂停工作,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吧,“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宋袭做出沉思的表情,“就是累了,休息一下。”
刑肖放下碗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宋袭把肉咽下去?,摇了摇头,“没?有。”
刑肖观察青年?的表情,眼神清澈,表情恳切,不似作伪。他?重新拿起碗筷,示意其余两人,“继续吃饭吧。”
四菜一汤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饭后没?多?久,客房部的人进来收走了盘子。宋袭摸着撑圆的肚子,仰靠在沙发上,假装很有兴趣地盯着手?机翻来翻去?。
朝阳凑过来问:“你在看什?么?”
宋袭哦了一声,面色平平地将屏幕展示给他?看,“附近有个水乡,你们知道吗?”
刑肖是个死直男,说话也很直,不屑道:“不就是一群房子中?间有几条河吗,没?什?么意思。”
朝阳直接拿起一个抱枕扔过去?,他?问宋袭,“想去??”
“想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好久没?有好好玩儿了,想多?走几个地方?,到处看一看。”
“那?就去?吧。”朝阳做了决定。
像是知道某些人要反驳,一眼瞪了过去?。刑肖举手?做投降状,“去?就去?,你瞪我干什?么,我就是个当司机的劳碌命。”
下一步行程定下后,宋袭便开始准备东西,去?酒店的附近的文创馆买了点换洗衣物。
山间的小路两旁是半腿高?的灯柱,灯光晕染了四周的草坪。草坪边缘立着的高?大树木却被夜色染成了黑色,特?别是树下的影子,黑乎乎的连成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影子斜斜的打在青石板的小径上,随着行走的姿势轻微晃动。
宋袭现?在对影子有了阴影,总害怕它又出现?什?么异常。
他?一边走,一边斜眼看过去?,脚下的步伐逐渐加快。在看见前方?站着一个女人后,放慢了脚步。
女人背对着他?站立,扎着马尾,头发垂在颈后。
她的衣服很奇怪,一身血红,这让他?瞬间想起了洪娜。可洪娜不喜欢扎马尾,而?且也很爱干净。
宋袭记得,无论?任何时候,洪娜始终很注意个人卫生,她那?一身连衣裙就没?真正弄脏过。即便是逃命,她也会小心的拎起裙摆。
而?眼前的女人,裙摆黑乎乎的沾满污渍。
不知为何,宋袭心里浮起一丝不安,一路向前的双脚犹豫地停了下来。他?伸手?摸向裤子口袋,手?机电量充足,信号却一格也没?有。
走还是不走,是眼下的大问题。
他?清了下嗓子,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发现?那?女人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命的石头雕像。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宋袭往后退了一步,惊悚地看见,女人的脑袋突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露出的五官,几乎被血糊住的脸。
宋袭:“……”
已经成功锻炼出的反应速度,促使他?拔足狂奔。女人的双脚却好像不需要着地,一路飘过来,死死跟在他?后面。
有好几次,宋袭都感觉自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他?又怕又急,情绪中?还藏着一丝怒气,不明白怎么已经从那?个世界出来了,依旧能碰上这些东西。
感觉到有冰冷的呼吸喷在后颈,他?攥紧手?里的纸袋,砸完就跑。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紧张的气氛。
宋袭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停下来往后看去?,从路径两旁的黑暗中?伸出一团黑色的影子,它牢牢握住女人的双脚,一点点的将她拖进黑暗。
树下的黑影泼墨一般,挡住了一切血腥和来自黑暗生物的腐臭。
宋袭看不清那?女人到底发生什?么,却能从听见的声音想象出来:她的身体?被撕碎,塞进了一个他?看不见的垃圾桶里。
太血腥,太暴力了。
宋袭轻轻吸了口气,对着黑影说:“是你吗?”
影子从树下出来,人形的轮廓毫无攻击性的落在地面,宛如在与?青年?对视。
宋袭嘟囔:“谢谢你。”前面没?了拦路鬼,他?又倒了回去?,没?多?久远就再次停下,对影子说,“你别跟着我了。”
毕竟物种不同,宋袭不确定对方?听不听得懂。
于是他?又是做口型,又是挥手?的比划一通,希望影子能明白,然后识趣离开。
想象和现?实总是相反,那?黑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快速逼近到了宋袭的脚下,顷刻间将青年?的影子吞没?。
它不声不响,乖乖地把自己伪装成了普通影子。
宋袭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影子紧追不舍,完美的扮演着自己的新角色。
“你跟着我做什?么?”宋袭已经没?那?么怕了,更多?的是无奈,这东西是牛皮糖吗,甩都甩不掉,“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或者找别的人,我马上要回屋了,不能带你回去?。”
影子死了一样瘫在那?儿,任凭青年?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走。
宋袭急了,“你这么黑,跟普通的影子完全不一样,我带你回去?会把我朋友吓死的。”
漆黑的影子淡了几分,又淡了几分,它晃动两下,似是在问这个颜色够不够普通。
宋袭:“……”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服气地转身就走。
影子跟着青年?回到独立屋,刑肖的被子已经铺在沙发上,朝阳也刚洗完澡从屋里出来。他?扫了眼青年?手?里拎着的袋子,擦着头发道:“把衣服放到门口,我给客房打过电话,洗完烘干后他?们会送过来。”
宋袭只好把纸袋拿出去?。
弯腰放下纸袋时,他?看见影子模拟出与?自己的相同的动作,眼角一抽,焦躁却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袭对地上的影子说:“你不伤害我,我们就是朋友。你乖一点,别去?吓唬刑肖和朝阳,否则我就去?找大师来驱鬼。”
是的,驱鬼。
影子是鬼,刚刚的女人也是鬼。
小江之前的猜疑都成了真,恐怖世界里鬼怪横行,现?实世界也变得鬼影幢幢。
像是嘲笑?青年?的天真,影子一下子变得庞大无比,黑暗将对面的独立屋一并笼罩在内。
宋袭:“……”有点调皮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在香火鼎盛的五松庙附近,影子居然这么狂,它就一点都不怕山上的和尚念经吗?!
“宋袭,你怎么还不进来?”朝阳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袭吓的一个激灵,赶紧对着影子妥协,“你快变回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影子瞬间缩回原样,撒娇似的覆盖在青年?的拖鞋鞋面上,左右动了几下,像是在用脑袋蹭他?。
“……”宋袭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屋。
朝阳站在玄关处,奇怪地打量两眼青年?,“你不对劲。”
宋袭心头一紧,“我怎么了?”
“自从你失踪一天回来后,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朝阳摸着下巴,微眯起眼睛,“还有,你脸上写着做贼心虚几个字你知道吗。”
宋袭:“我没?有……”他?越过朝阳往房间走去?,被人拆穿秘密后的羞赧迎上心头,脸颊开始发烫,行走的姿势变得僵硬。
朝阳站在原地想了下,抢在对方?进门前大声问道:“宋袭,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宋袭粗声粗气地喊回去?,“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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