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的怀抱,胜利的喜悦传遍全国,家家户户兴高采烈,欢呼喝彩为祖国的繁荣昌盛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和自豪。
流火般的炎热天气炙烤着大地,居委会的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七子之歌.香港》的诗朗诵,这首闻一多先生的诗词不仅在小区里被人耳熟能详,秋季入学后,学校的大喇叭里也循环播放,学生们闭着眼睛都能背诵出来。
入秋的天气就像美女的脾气,根本摸不准路数,天气预报上说多云,小雨,可是到了接孩子放学的时候,突然雷声轰动,电闪雷鸣,校园里的洋槐树被大风吹断了枝桠,很粗的一截砸在了花园边绿化带的冬青树上,孩子们被吓得都躲在教室里不敢出去。
室内的插座上时不时地有火星冒出,吓得小张老师顶着风雨去关了总电闸。
天气阴沉,灯再一灭,孩子们都吓得往老师身边跑。
小张老师组织着小朋友们,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像母鸡护崽一样把孩子们都护在身后。
小朋友怕打雷,已经有好几个在哭了。
然而只有一个孩子比较特殊,他的左胳膊和双腿上都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坐在小小的轮椅上,眼珠乌黑,攥紧了小小的拳头。
眼神里是故作坚强的倔强。
小张老师唤他:“顾森小朋友,你快点靠过来,外面在打雷。”
他没动,倔强地抿着唇角,像是在隐忍什么。
宁希在一片小朋友的哭声中醒来,只觉得这些孩子尖锐的高分贝嗓音吵地她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疼,她想让他们别哭了,可是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继而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宁希小朋友不要哭啦,怪兽不会来的,因为有老师,会把他们都打出去。”
外面的天色阴沉地过分,电闪雷鸣,暴雨还在继续下,闪电一阵一阵像是要劈断高楼。
宁希恍惚了会儿,挣脱女人的怀抱从她膝盖上爬下来,老师稳住她的身子,有些担忧道:“不要怕哦,有老师在。”
宁希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惊讶,她举起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看了看,发现自己确实变小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
小朋友中不知道是谁哭着说了一声:“他竟然不怕打雷,他是个怪物!”
宁希这才注意到坐在门边轮椅上的小萌娃,穿着破旧,裤子上好几个补丁,但是双腿从膝盖以下都打着石膏,左手用白色的纱布挂在脖子上,很明显是出了事故。
宁希竟然瞬间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顾森。
她只觉地脑袋疼地一抽,她想走向顾森,可是却不合时宜地,走了两步,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她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她再次看向他,看到了他清明的眼,眼珠乌黑,眼里有泪,倔强地握着拳头,也看着她。
宁希以为在做梦,下意识地呢喃他的名字:“顾森……”
她死后被时空漩涡卷了进去,她看到了后来和她分手后的顾森痛不欲生,身子都用药养着,她看到过他大颗的眼泪和垂死的挣扎,她想停留在他最痛苦的时期,可是时空漩涡没给她机会。
她也以为这只是让她经历的一个时期和片段,直到大雨忽停,雷声远去,闪电消失,小张老师紧张地给她母亲打电话,手指一遍一遍地从她眉心碾过去,疼地她想哭。
宁希才惊觉这不是片段,这是真实的,她回到了三岁半。
回到了她和顾森最开始的时期,这个时候,他还是个刚出了车祸的爱哭鬼,被家里嫌弃地要命。
妈妈二婚,后爸和他妈妈有了个女儿,所以他成了多余的,亲妈和后爸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送走他。
生活的恶意逐渐地侵蚀他,让他过地百般艰难。
*
小朋友们也因为天气的转变变得活跃起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老师,顾森他被吓尿裤子啦!”
宁希迷糊地向着他望过去,顾森却也抬眸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小朋友的嘲笑声便传开了。
“好丢人哦,竟然被雷吓尿了。”
“脏死了,好臭。”
小朋友捂鼻子的捂鼻子,皱眉的皱眉。
小张老师让他们不要笑,但是小朋友们笑地更猖狂,纷纷指着顾森,嘲笑他。
小男孩只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被尿湿的裤子,并没有哭。
宁希觉得这不正常,她没听到顾森的哭声。
她记得这个时候顾森是最爱哭鼻子的时候,因为家里的原因,也因为他出了车祸自身的原因,他的童年好像就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
宁希想看看他为什么不哭,却听见小张老师惊呼道:“顾森你不要乱跑!等你家人来接你!”
然而小男孩全然当做没听见,兀自在众位小朋友的嘲笑声中,推着轮椅出了教室门。
同小区的高豆小朋友对周围的同学说:“他好奇怪哦,竟然没哭?”
文淑眼眶红着,赞同地点头:“他怎么都不哭呀,都被吓尿裤子了,还一个人走了。”
小张老师不得不放下宁希去追顾森小朋友,可是顾森小朋友已经在雨水泥泞里出了校园,小张老师大声地对门卫喊:“李叔,把顾森小朋友拦下,别让他出校门,不然他家长来了会找不到他!”
门卫李叔这才惊觉快放学了,小朋友自己就出来了,他踩进雨水泥泞里,积水淹到了顾森小朋友的轮椅座上,李叔把他连人带椅抱回他的门卫室,佯装生气:“不等家长来就乱跑,小朋友你不乖啊。”
顾森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脚,又看了看外面慢慢放晴的天空。
不一会儿家长们都来接孩子,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宁希的妈妈林巧英将自行车停到一边,慌里慌张地进了校门。
家长们来的来,走的走,不一会儿就校园里就空旷了起来,他的母亲陈莹姗姗来迟,没好气地将他从门卫室接出来,看到他衣服湿了又是一顿臭骂:“我说过多少次了,再把衣服弄脏你就别想有衣服穿了,我忙的要死还要来接你,你却不让我省心!”
她一点都不温柔地将顾森抱起来放到自行车后面有围栏的座位上,然后将他的轮椅拎在手里。
二八杠自行车有些高,还有些年久失修的沙哑声,陈莹上自行车的时候,用力过猛,一脚就把顾森踹了下去,自行车后座的栏杆也坏了,顾森掉在了旁边的积水里。
陈莹骂骂咧咧:“废物东西,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又将人从积水里捞出来,索性就放在横杆上了,顾森甚至都没哭一声。
宁希终于神志清晰了,舒服了一点。
被妈妈带走的时候,看到顾森在看她,陈莹嘴里骂着难听的话。
她扯了扯妈妈的衣襟,示意妈妈劝一下陈莹不要骂顾森了,林巧英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陈莹,故意放慢速度,和她一起走。
陈莹气地要死:“早知道当初就把他扔给他爸得了,现在害得我什么都做不了,家里还有一个,我总不能一直围着他转。”
林巧英劝她:“都是你生的,你何苦来对他这样,出事故也不是孩子的错啊,你消消气。”
陈莹越说越气:“顾光寿口口声声说着不嫌弃我二婚,不嫌弃我带着孩子,可是他亲生闺女刚出生,他就让我把顾森送人,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么?”
宁希一听,顿时又气又疼,顾森的悲剧到底是谁造成的?他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明明是个科学家,却背上了人命,可不就是这些人造成的么?
宁希环住妈妈的腰,看了看坐在横杆上被妈妈嫌弃不已的顾森,迎着风声对林巧英说:“妈妈,让陈阿姨把顾森送给我们吧。”
林巧英全当她说的胡话,随口应了声:“顾森要是愿意,那就来我们家也行啊。”
嘴上这么说,可是这个不富裕的年代,家里多张嘴就意味着多一份艰辛,宁希家也有两个孩子,父母已经竭尽全力才能养活了,再多加一个顾森,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然而陈莹却当真了,她问林巧英:“你真的愿意养他?巧英,他的伤快好了,你要是愿意收养,我们随时可以给你们过户。”
林巧英的脸色有些尴尬:“好歹是你亲生的啊,你怎么忍心?”
陈莹不断地摇头:“不,他是来讨债的,当初就没想着留下他,可是没打掉,只能生下来,他爸又不要,我只能带着,可我也有我自己的家庭,他就像我心口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段不堪的过去。”
林巧英只觉得陈莹大概是疯了,她再什么话都没说,载着宁希往回走。
然而回到家以后,宁希刚被爸爸抱住亲了几口,就听到急切的敲门声,林巧英去开门,只见顾森的后爸顾光寿带着洗换一新的顾森站在门口,笑地一脸谄媚:“我听我那口子说,你们想要收养顾森?这不,我把他给你们送过来了,你们要是收养他,我给你们五百块钱。”
这个年代的五百块钱很值钱,不是一笔小钱,但是收养顾森那就不是五百块钱的问题了。
林巧英和宁永权都有些尴尬,林巧英尴尬地笑笑道:“都是孩子之间开玩笑的话,你还当真了。”
宁永权也说:“我们家两个都够折腾人了,哪里还能养得起别人的孩子。”
宁希从爸爸怀里看向顾森,见顾森也在看她,她从爸爸怀里爬下去,蹬蹬蹬地跑到门边抓住顾森的小手,抬眼对上顾光寿的眼睛,她说:“那你们以后别把他要回去,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