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狄尔亚楠，就连圣殿骑士们都稍微愣了一下。

“您……您说什么？”

“不够清楚吗？现在就撤离西大陆。”格列奥乌斯反过来感到疑惑。

“……但是……那个，难道说，会有其他圣殿骑士团来西大陆吗？”凯蒙问出了狄尔亚楠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西大陆正在遭受攻击不是吗？我们现在撤退的话……”

格列奥乌斯看向狄尔亚楠，轻轻耸了耸肩：“在我看来，他们完全不会失守才是。”

狄尔亚楠像是哽住了喉咙般，无法做出回应。

“这里可是西大陆，精灵和矮人的地盘，稍微对他们有点信心如何？”

“可是……”凯蒙一副难以释怀的样子，萨切特则是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他圣殿骑士倒是各有各的想法。

有些人因为抛下战斗中的矮人和精灵感到愧疚。

有些人因为凯蒙和格列奥乌斯的意见不合和感到困惑。

还有人则是知晓自己不用再拼死战斗而松了口气。

格列奥乌斯的话语宛如讽刺般冲击着狄尔亚楠的鼓膜，或者，他就是在讽刺也说不定。

如果现在向他低头，恳请他提供帮助的话，毫无疑问会让自己乃至精灵族，甚至是矮人族都名誉扫地吧。

但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性命比起名誉更为贵重。

仿佛在催促他尽快做出决定般，堕魂的侵攻再次猛烈起来，原本逐渐稀疏的呐喊和战斗声现在再次变得密集。

明明身处战场，气氛却莫名冰冷。

一直在长夜背上静静听着的玲珑不禁想探出头去，询问格列奥乌斯不愿帮助他们的理由，但早在她做出动作前，蔻儿就以不由分说的动作将她拦了下来，并捂住了她的嘴巴。

仔细一看，安洁莉娅也想做出跟玲珑同样的行为，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身后传来的悲鸣和咆哮的交响声，让狄尔亚楠的思绪快速地翻腾着。

他不能代替整个圣山会议，但也不能将士兵们的性命当做赌注，在现如今，不论选择哪边都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圣殿骑士们也是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样子，这是自然，谁能在战场之中悠闲地谈笑才是奇怪。

狄尔亚楠在犹豫了以为是无限，其实是很短的时间后，他终于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走向正在为圣殿骑士团整队的格列奥乌斯。

玉一开始就发现了他，暂时停止发动魔法。

而格列奥乌斯则是一直等待他走到自己旁侧。

“格列奥乌斯大人、玉大人。”

玉没有回应他。

“怎么？”格列奥乌斯没有看向他。

“您一定觉得我厚颜无耻吧，但我还是要请求您，请求圣殿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拜托您。”狄尔亚楠一字一句地吐出话语，然后深深低下头。

“我姑且问一句。”格列奥乌斯终于看向狄尔亚楠，亦或是他身后的位置，“你为什么要向我们求援？”

“两位的勇武和圣殿骑士团诸位的实力……”

“我不是问这个。”格列奥乌斯耸了耸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他地方的援军还在赶来的路上吧？这座要塞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就算多少受点伤亡，要塞也能守下才是。”

“是，正如您所说，矮人其他氏族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听见这句话，格列奥乌斯挑了挑眉，不过隐藏在头盔下，所以狄尔亚楠不会知道。

“那就是说，你傲慢到认为在战争中还可以轻松缩减伤亡人数吧？”

“怎么会！”

“那究竟是什么？”

听见格列奥乌斯稍微有点失去耐心的问话，狄尔亚楠重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直觉。”

“……”格列奥乌斯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当然，隔着头盔，狄尔亚楠根本看不见格列奥乌斯的面目表情。

狄尔亚楠赶紧补充：“我有不详的预感，这次堕魂的袭击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我们像平时那样警备的话很有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所以要将这次的事态视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事态……”

“预感吗……作为圣山会议十三长老之一的人会说出这样没有根据的话？”

格列奥乌斯的回应让狄尔亚楠的气势一口气弱了不少，但他不打算退让。

“比起事后再后悔，我更愿意防范于未然。”

“这样啊……你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最初见面的时候也是，看出我身上的异状了不是吗？”

“唔？那时候吗……说起来……”

“闲话就说到这吧。”格列奥乌斯举起单手打断狄尔亚楠，“你可能是精灵族里最聪明的一个了。”

莫名受到褒奖的狄尔亚楠困惑地看向格列奥乌斯，然后察觉到他的气氛不再那么刺人后，满怀期待地开口。

“那也就是说！”

“嗯，果然我还是拒绝，”格列奥乌斯再次将他打入绝望的深渊。

像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再次拒绝般，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副被欺骗了的表情。

凯蒙紧张地听着两人的交涉。

过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的狄尔亚楠以有些愤怒的语气开口。

“请问到底是为什么？圣殿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谁规定了拥有力量就必须履行责任？那只是你们的傲慢吧？”格列奥乌斯出言打断，“拥有力量者自行决定行使力量的方式天经地义，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道义浪费自己的性命？还是说，你可以为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圣殿骑士负责？”

“……那是他们自愿……”狄尔亚楠的话说到一半就自己停了下来，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可以称作侮辱的话语，那正是格列奥乌斯口中所说的傲慢。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献出生命，那不过是一种义务。

“还好你没说完，不然我可能会因为感到不快而将你们全部格杀。”格列奥乌斯转过身，重新看向圣殿骑士们，“总而言之，我并不打算见死不救。”

格列奥乌斯前后矛盾的发言让狄尔亚楠疑惑地抬起头。

他不是才刚说不会提供帮助吗？为什么又说不会见死不救？

但很快，狄尔亚楠就明白了，他说的不是矮人和精灵这方。

“我不可能在必输无疑的战斗里浪费圣殿骑士团的实力。”格列奥乌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将视线看向远处。

“而且，你的预感可能成真了。”

从格列奥乌斯的言语中察觉到什么的狄尔亚楠猛地将头转到后方，看向矿工部队的方向。

接着，很凑巧地，他亲眼目睹了一位冒进的矮人矿工被连人带盾一同斩开的景象。

在将自己的敌人杀死后，连发泄的咆哮都没有，它就这样开始搜寻下一个猎物——或者说，它们才对。

这些比矮人高一个头，但比低阶堕魂还小，坦白说就是人类体型的怪物，手持两柄巨斧，瞬间突破了矿工部队的防线。

堕魂的高阶种，噬魂，开始进行属于它们的虐杀。

低等种堕魂缺少的数量逐渐被屠杀种和噬魂取代，矿工部队就像是决堤的大坝般溃散。

“杰洛姆！把阵线拉回来！”敦尔姆用巨斧挡下一体噬魂的攻击后，立刻后退的同时向一旁的友人喊道。

“知道！全军后撤！重新建立防线！”杰洛姆也在两名近卫矮人的搀扶下向后退去，打算舍弃刚刚建立的简易防区。

但已经太晚了。

一部分因为好战而深入敌阵的矮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割裂包围，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然后被身体力量远超自己的屠杀种或是噬魂杀死，连些微抵抗都无法做到。

一部分突破防线的噬魂和屠杀种迅速逼近后阵的部队，精灵们立刻停下对堕化蚀灵的攻击，迅速拉开安全距离，矮人铁炮部队则是让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士兵抽出战斧交战。

这些不畏死亡的矮人们不需要盾牌，将自己的种族特性发挥到极致的他们从堕魂的死角发动攻击，斩断大腿，或是劈砍腰间。

同样不畏死亡的噬魂将自己的同伴当做诱饵，趁着矮人斩杀自己同伴的时候，自己再上前削下矮人的脑袋。

飞来的箭矢射中眼睛，飞来的弹丸击穿右臂。

但只要不是立刻死亡，就无法阻止它们对于杀戮的渴望。

失去了精灵压制的堕化蚀灵也从空中发出尖锐叫声落下，尾巴一扫就可以让数名矮人倒地失去战力。

甚至就在城墙之外，还能看见拥有巨大身躯的堕魂。

有多巨大？

它们用手攀在城墙上，窥视着城内的战况，然后将那张恶心的嘴巴张开，一个黑色魔法阵在它嘴前构筑，再从魔法阵中释放出热线，将轨道上的一切，不论是同族还是敌人，全部烧光。

“怎么会这样……”狄尔亚楠跪倒在地，看着战况瞬间被颠覆的战场。

圣殿骑士们也是因为见到了许多劲敌而警戒地架起盾牌。

可能不只是劲敌，是威胁到生存的敌人才是。

“也许之后就不用特地让精灵族同意，就能到‘深渊’去了。”

格列奥乌斯低喃。

“这里已经失守了，我们立刻撤退。”他唤回圣殿骑士们的注意力，看都不看狄尔亚楠，准备让玉发动魔法。

既然第一个目的没有达到，完成第二个目的，也就是回收西大陆的圣殿骑士团也足够了。

失去精灵族和矮人族或多或少会有些不便，但无伤大雅。

格列奥乌斯冷静计较着得失。

但就在玉发动魔法的前一刻，一位圣殿骑士举起手。

“格列奥乌斯大人。”

萨切特开口。

“我可以……退出圣殿骑士团吗？”

圣殿骑士们一阵哗然。

格列奥乌斯看向他，似乎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您刚刚说过，拥有力量者，可以决定使用力量的方式吧？”

“对。”

“那我决定用这份力量去尽可能地帮助矮人和精灵们减少损失。”萨切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狄尔亚楠用仿佛看着救世主般的眼神看向萨切特。

“我知道了。”而另一边，格列奥乌斯则是爽快同意了萨切特的提议。

“感激不尽……”萨切特低头致谢，然后看了眼凯蒙，随即转身冲向战场。

“喂，等！”凯蒙的话语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接着转为警告。

“萨切特！”

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萨切特缓慢地转过头来。

但那个身影已经近在他的身前。

没有杀意的一击。

所以萨切特也没有反应过来。

腐朽却莫名坚韧的利剑从后侧刺入萨切特的心脏。

剧烈的痛楚让萨切特的视线猛然抽搐了一下。

贯穿了萨切特心脏的身影握着剑，换了个方向，同时将萨切特带到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位置。

玉不悦地皱了皱眉。

格列奥乌斯紧紧盯着对方。

而凯蒙则是还没能接受面前的景象。

体力不支跪倒在地的萨切特感受剑刃被拔出自己的心脏，他对着相处数年的友人凯蒙奋力挤出一个苦笑。

倒霉透了。

他的口型如此诉说着。

然后头颅就被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