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路边有些荒废的田地,兰锲重重叹了一声气,他总有种什么倒霉事都找到自己头上的感觉。
“发生什么了吗?指挥官阁下?”
一个骑士关切地询问兰锲,兰锲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而且那令人不快的事件马上就要结束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斯希格帝国最强的冒险者队伍。
身强力壮的异种族狼人,魔法实力深不见底的女性,以及冷酷无情的精灵族剑士,本来应该还有一位被称为“勇者”的男人,但他因为急事先走一步,所以并不在队列中。
话虽如此,只要有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已经足够了。
他还在思考着该怎么请求他们时,要塞已经近到了看得清城门前守卫的士兵的程度。
算了,等进城了他们自然会出手的吧。兰锲这么想着,让自己的战马加快了速度。
然而——
“这……这是……”
这是兰锲进城的第一句话,充满了惊讶与疑问,因为他面前的街道满目疮痍,残留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负伤的士兵们躺在临时做的简易收容棚内,再更远一些的地方也躺着不少人,但是装扮跟士兵们大相庭径。
难道说……
“振作点,发生了什么?”兰锲立刻下马,扶起收容区内的一个士兵询问状况。
“原来是指挥官大人啊……”负伤士兵像是放下心一样,语气中透露出安心。
“难道那群混蛋又来了吗?”兰锲再次提问。
“啊啊,是的,堕魂也放出来了……”
“什么?堕魂也?”兰锲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向后方的部队高喊,“全军戒备!”
本来疲惫不堪的部队士兵立刻强打精神,骑士们扛起盾,将整个收容区和兰锲尽可能地围起来。
终于忍不住了吗。兰锲暗骂。
“发生什么了?”西斯提亚下马询问,并将手中的法杖一挥,鸟型的蓝色魔力结合体从法杖中飞出,“有敌人吗?”
“是的,很可能是堕魂!”兰锲板着脸看着周围的建筑物,生怕一个疏忽被堕魂偷袭。
“堕魂吗?真是久违了呢。”罗在马匹上把手指的关节全部掰响,而狄波特瑞只是无趣地看着乱作一团的人们。
但是仿佛嘲笑他们的大惊小怪一样,一个没什么礼貌的声音插了进来。
“虽然打扰各位很不好意思,但是堕魂已经被消灭了哦。”
兰锲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副官兼城中卫兵的领队,雷伊得。
“被消灭了?两体都?”兰锲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雷伊得,“就凭躺在这里的士兵们吗?”
雷伊得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怎么可能,我们光是对付那些白面具混蛋都差点全灭呐。”
“那怎么……”
“你跟我来看看吧,啊,对了,冒险者大人们也想来看看吗?不可能存在的存在。”
雷伊得看着西斯提亚和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把武器放下好好休息吧。”兰锲点点头后向士兵们招呼道。
兰锲总觉得雷伊得有些奇怪,倒不是说不像他为人,反而给人一种什么都见识过了后大彻大悟的感觉。
虽然奇怪,但还是决定跟着他向目的地前进,西斯提亚和罗对视一眼,也跟上了脚步。而听说敌人已经被消灭的士兵们,得到指挥官的命令后才终于把沉重的武器和盔甲脱下来休息。
说是带路,也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喏,你自己看看吧,在这前面的都是。”带路的雷伊得停了下来,指着一具白面具士兵的遗体对兰锲说。
“这是……”兰锲蹲下身子,看着白面士兵身上的巨大开口陷入了迷惑,“大剑造成的吗?我记得我们城里应该没有用大剑的士兵啊?”
“你把他推开,为了让你惊讶一下,我还特地把场景还原了一下,说实话,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
兰锲听着雷伊得恶趣味的发言,轻皱了一下眉,但还是把那白面士兵的尸骸推开。
“这个缺口……难不成,是被剑直接刺穿了吗?”
看到尸骸下的坚硬地面上的豁口后,连兰锲都难掩惊讶,他拔出自己的长剑,顺着豁口伸进去试探深度。
“如此平整……简直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兰锲喃喃道,而他伸进去的长剑剑身被洞口淹没了四分之三的长度,看到这一幕的西斯提亚和罗也提起了好奇心。
“罗叔,你可以做到吗?”西斯提亚打趣似的问了问身边的狼人。
“恩……”出乎意料的,狼人相当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以后才回答,“说实话,老夫用全力的话,就算是不拿手的剑类也能开出那么大的口子,只要那剑够坚硬,然而,那缺口……”罗也蹲下身,用手探进豁口,“这么平整的话,老夫可没办法,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是那大剑过于锋利,就是持剑者有着一定的本事。”
听着罗的分析,雷伊得点点头,催促他们:“来,这边还有。”
“还有?”兰锲不由得发出声音。
率先到达目的地的雷伊得看着地面上的白面士兵的尸骸,向其他人示意。
“呜哇……这一下子就没救了吧……”
西斯提亚看见那具颈骨断裂,头部凹陷一块,还歪向奇怪的方向的尸骸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真是毫不留情啊。”罗看了看尸骸的脖颈,又看了看尸骸的右手后如此说道。
“这算好的了,”雷伊得不知道为什么露出奇怪的笑容,“这个才是真的惨。”他向一个地方努了努嘴,“对了,小妹妹,劝你别看哦。”
“什么小妹妹?我可是金级的冒险者!”
西斯提亚愤怒地反驳,走向雷伊得指的趴在地上的白面士兵。
被一个士兵看不起似乎让她有些恼怒。
“从背面看起来没什么致命伤啊……”西斯提亚边说边晃动手杖,发动了一个小小的魔法,让地面微微隆起,从侧面将那具尸骸顶着翻了个面。
结果,魔法瞬间消失,尸骸再次回归原先的姿态。
倒不是因为尸骸身上有什么抗魔法的东西,也不是因为魔法持续时间短,而是因为施法者已经陷入了恐慌的状态,无意识解除了魔法,无力地坐在地面上。
“什……什么……什么啊……”西斯提亚眼眶中的泪水打着转,全身颤抖着,罗赶忙跑到她的身边安抚她。
也难怪,就算是魔法师,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看见一具不仅是脸,连头部前半部分的血管、肌肉、骨骼都消失的尸骸的时候,会感到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太吓人了所以提醒你们一下,那家伙的脸在这里,别不小心踩到或看到了。”雷伊得用拇指指向身后的某个方向,那里的地面上确实留着一块像是布满血的破布一样的物体。
“别说了……”西斯提亚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对方的两个小头目更惨呢,一个头都被捏爆了,另一个……”
“别说了!”西斯提亚高喊。
“你这家伙,想死吗!”在她身旁的罗也对雷伊得释放出杀气。
雷伊得因此而退缩——
并没有,他反而更加亢奋,眼睛大大睁开,嘴角挂着唾沫:“怎么了怎么了?仅仅是这些就不行了?我可是看完了全程哦!本大爷可是一眼没落的全部见证了哦!你脚下那摊血水原来还有人型呢……”
“雷伊得!”兰锲高声呼喊。
“还有啊,那个不可一世的第四席居然会怕诶?冒险者呢?冒险者会不会怕啊?诶,我说你,会怕吗?死亡什么的,也不过如此而已嘛,恐惧什么的、恐惧什么的……”
“雷伊得!”兰锲的第二次呼喊终于制止了雷伊得的挑衅,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其他士兵也好奇地看向这边。
渐渐冷静下来的雷伊得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恍惚了好久后才向西斯提亚道歉:
“抱歉啊小妹妹……”然后便低垂下头。
该说不愧是金级冒险者吗,西斯提亚迅速恢复了常态,只是她仍是刻意不去看那些尸骸,罗也叹了口气站起身。
西斯提亚深呼吸一下以后举起法杖:“心灵净化。”
法杖前端散发淡金色的光芒,然后慢慢扩散。
作为抗恐惧等负面精神状态的魔法,心灵净化是相当高阶的一种,但对于西斯提亚现在的实力来说,施放它并不成问题,而且也有施放的必要。
因为在魔法施放之后,脸色很差、喃喃自语的伤兵们全部安静下来睡着了,连出征的士兵们都拜魔法使得心里舒畅所赐,感觉身子轻松许多。
雷伊得也从癫狂的状态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到西斯提亚面前单膝跪下。
“非常抱歉,对你做了很多没礼貌的事呢。”雷伊得十分愧疚地说,“还有那位狼人冒险者,非常抱歉。”
“无妨。”罗只是点了点头。
“我原谅你。”西斯提亚也回应。
“十份感谢。”雷伊得把头深深低下。
“比起这个,误会和解了的话,还是来讲讲发生了什么吧。”兰锲适时地加入,以打破尴尬的气氛。
“是的,你们一定得知道事情经过。”雷伊得带着严肃的表情站起身,他的双腿仍是在不停抖着,但没人看到他这幅模样还能笑得出来。
——
五分钟后。
“真是令人震惊的事实……”听完阐述的罗难掩惊讶的神情如此说道。
“瞬杀堕魂的黑色战士一行三人吗……”兰锲也沉吟。
“究竟是怎么样才能下这么狠的手……”西斯提亚皱眉。
“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些什么,既不像嗜杀成性的人,但也绝不是善类。”
说着这话的雷伊得声音在微微颤抖。
“不管怎么样,他们确实是从王城方向的门离开了是吧?”兰锲问雷伊得。
“对。”
“那就不能再放着不管了,如此超规格的存在,此时此刻正在接近王城不是吗。”西斯提亚说。
“他们身上都没有象征冒险者的牌子,这点我确认过了,除非是收起来了。”雷伊得补充说明。
“非冒险者还有这等实力吗……不,应该说为什么有这等实力不去晋升为银级或金级冒险者。”西斯提亚皱眉思考。
“也没有藏起牌子的必要……算了,见到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说不定能成为我们的战力呢。”罗开口。
“罗叔你在开玩笑吧?跟那种残忍的家伙?”
“残忍的家伙我们队里不就有一个吗,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而且,你忘记了把蚀灵杀死的强大魔物了吗?多一个帮手总不会错的。”
“就是已经有一个了啊!真是令人恶心……”
“放心吧,就算有什么,还有洛兰呢。”
“……我知道了。”
西斯提亚叹口气不再发表意见。
察觉冒险者们之间的对话告一段落后,兰锲搭话:“那二位现在有何打算?”
罗看向西斯提亚。
“还用说吗,肯定是去王城一趟啊!”
察觉视线的西斯提亚如此宣言。
——
好好地跟老妇人道别后的希雅跟在黑骑士的身后。
她回想起那个卫队长看他们的眼神,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希望他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毕竟他看见的是两个随随便便就能屠杀堕魂的存在。
而那两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其中一人跟她关系还不太好,一想到这里,希雅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喂,走快点,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正想着,那个人就如此催促她。
“等等啦,我又不像黑骑士大人那么强,也不像你一样没礼貌地待在黑骑士大人的身上。”希雅没好气地回答道。
“所以说人类就是娇生惯养,不如就坐在这里休息然后腐烂到死如何?”攀在黑骑士脖颈处的玉厌恶地反击。
“不要,我要跟着黑骑士大人,倒是你为什么老是想赶我走,总不能是怕了我吧,在各种方面。”
“你说什么?你这个平胸!”
“说你害怕我啊,你这个假胸!”
“你……”
玉从黑骑士的身上离开,扑向希雅,结果却在半路被黑骑士拉了回来。
“你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她就死定了。”黑骑士没回头,淡淡说道。
“那不就少了个累赘吗!”玉气鼓鼓地反抱住黑骑士的手臂,重新爬上他的脖子。
“黑骑士大人是站在我这边的,少挑拨离间!”希雅对黑骑士的举动有些开心,脚下重新平添了几分力量。
实际上黑骑士也很小程度地放慢了速度。
“你也该锻炼一下了。”黑骑士如此对希雅说道。
“锻炼……吗?”
“去到城市里,看看你对于魔法的适性,不够的话就去学剑技。”
“魔法的话有我一人就够了哦,主人,所以快把那个名为希雅的物种残渣抛弃吧。”玉贴近黑骑士的头盔如此宣言。
“喂你说话怎么越来越过分了啊!”希雅愤愤道。
“哦呀,有东西在叫吗?”
“你……”
“安静点。”最后打断两人斗嘴的还是黑骑士平淡的声音。
“万分抱歉,主人。”
“抱歉,黑骑士大人……”
黑骑士没有回应,不过看起来没有生气的样子。
两人的眼神交锋则是一直持续到希雅率先示软为止。
——
一天半过后,黑骑士终于到达斯希格帝国主区域的外围,之所以是外围,是因为主区域分为三部分,那座耸立在他们面前的只是第一座城墙,城墙之内是住宅和田地的配置,然后地势升高,出现了第二座城墙,从这里望不见城墙里有什么,不过倒是有浓烟高高升起。到了最后,地势最高,地面平缓的地方是第三座城墙,城墙里的城堡连从黑骑士所在的地方都能看到,而且看起来都相当高大华丽,不愧是北大陆综合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
希雅带着惊叹看着斯希格的布局,黑骑士仅仅看了一眼便迈开脚步,玉则是以麻烦的眼神看着那漫长的道路。
结果,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就算是第一座城墙,也有卫兵把守,就在希雅想起这个疏忽考虑该如何向卫兵解释时,他们就已经到了大门前。
是守卫的地方太过和平了吗,总觉得这里的卫兵有些懈怠,他们奇怪地看了一眼黑骑士,然后看下希雅和玉时,眼神中明显地露出了好色的光芒。
“那么,这位骑士大人,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个士兵上前问话,视线却在两位女成员间游移。
“我们只是旅人而已。”希雅上前回话。
“旅人?两位小姐还好说,可是这位……骑士大人唷,能脱下你的头盔看看面容吗?”士兵看向黑骑士。
“你一个下等人类,有何资格见主人的尊荣?”玉抢先希雅开口。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士兵恼怒起来,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刚刚是不是装的。
“你刚刚叫他‘主人’是吧?”士兵说完,嘿嘿笑着靠近黑骑士:“私藏奴隶可是重罪哦,不过嘛,你要是把她交给我们处置,我们会还她自由,还能免你一定程度的罪哦。”
表现欲望真是够直接。
“一个士兵有这种权力?”黑骑士歪了下头。
“我可是属于梅凯恩将军的阵营哦,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士兵重新将视线转向玉,舔了舔嘴唇。
“玉……别乱来哦?”
结果另一边响起声音,士兵看向希雅,看见她神色紧张。
“怎么,你们还想反抗吗?你们不知道私藏奴隶罪有……”
下一秒,他的嘴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喉头被玉放出的无形的手掐紧。
“乱来?就算是与全人类为敌,也没什么好怕的。”玉渐渐握紧无形的手,士兵的面色也变得苍白。
看见这情况的城墙上的士兵,慌慌张张地想去摇响警铃。
玉双眼泛出光芒,那些士兵全部被定在原地,其他有所动作士兵也不例外。
如果有人从城内看的话,应该会看见士兵全部都像是雕塑一样静止不动的奇特景象吧。
“怎么办呢主人,全部杀掉吗?”玉仍然带着微笑,不像是维持着大型弱化魔法的样子。
“感觉清除知情者会很浪费时间。”黑骑士回应了一句。
玉听见后耸耸肩,对眼前士兵说道:“听见没,你们捡了一条命。”
然后,她瞳孔中发出的光芒更甚,穿过城墙,扫过每一个士兵。
“那么,晚安~”
玉露出调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