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干完这趟就跟老大说不干了,这破钱有命赚没命花啊。”
“啊啊,是啊,依鲁都没了,我们还在离依鲁这么近的地方,真是吓人。”
两个士兵模样的人在城门口闲聊着,背后是只有少数财阀和某些领主才知道的奴隶城,里面贩卖什么自不用说。
刚开始,他们作为雇佣来的佣兵也有一定的良知,最初也不愿接这个委托。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奴隶城离依鲁相当近。
然而再怎么样,良知都不能当饭吃,他们的领队——名为冯·特克的男人就拜倒在不断增加的佣金下,手下的人们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参与了这次的任务,但是在得知依鲁陷落后,这接连几天的心理压力都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喂,来人了。”一个佣兵提醒另一个。
眼前一辆马车逐渐靠近,车上坐着一个全身漆黑的骑士,和装饰华丽的马车加在一起有一点违和感。
马车在接近城门时缓缓停下,佣兵也顺利地向前与黑骑士搭话:“额,请问是哪位大人在马车里呢?”
在他看来,有贵族雇佣潦倒骑士不奇怪,而且穿着像是骑士的冒险者也大有人在。
不论如何,知道这里的人一般都只有客户。
事实上,就算黑骑士真的告诉他名字他也不会知道,但是作为守卫,该有的盘问还是得有的,出于形式,不得已问出了这个尴尬的问题而已。
有没有进去的必要呢?黑骑士姑且这么问了一下自己,而后相当随意地决定了。
“我受人所托来此经商,”黑骑士发出平淡无比的声音,但令佣兵们有一丝凉意。他边说边转身从马车内拿出两块闪闪发亮的金币扔给佣兵们,“这是一点礼物。”
“是,是的,请慢走。”接过金币的佣兵们赔着笑脸让出一条道路,黑骑士也不多废话,驱车进入城市。
“不过啊,一般会说是经商吗。”一个佣兵咬了下金币确认纯度。
“管他呢,说不定是哪个贵族吩咐他这么说的,跟我们没关系就是了,再说了,那些家伙不就是被当做货物对待的吗。”另一个直直盯着对方手中的金子。
对他们来说,黑骑士只是众多怪异的客户之一吧。
瑞曼恩斯随便找了个驿站旅馆落脚,虽然他并不疲惫,但是就是因为这一点让他难以接受,不找个地方休息总觉得精神会垮掉。在此之前,自然先是把装着金币的箱子关好,尽可能不起眼地放在马车的角落。店里的伙计眼尖地发现门外的瑞曼恩斯,走出来熟练地接过缰绳,将马车带到店的后面。
应该是见惯了吧,伙计对于华丽的马车一眼都不多瞧。
推开门,铃铛的声音同时响起,店内充斥着酒味和汗臭混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
瑞曼恩斯不顾旁人的目光径直走向前台:“店家,一间最干净的房间。”店主抬眼看了瑞曼恩斯一下,露出一口大黄牙笑道:“哟,新面孔啊,算你来对了,我的店是城里最干净的一家。”
“那真是太好了。”黑骑士没有感情的回应让老板略微有点难堪。“钱的话……”
“可以走的时候付,也可以现在付,也可以不付,都随便你,反正不付钱也无所谓,”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黑骑士,“正好缺赌注。”
“赌注?”
“不付钱你就知道了。给你,上楼左转,最里面的。”老板甩给瑞曼恩斯一把钥匙。
黑骑士踏着响着吱呀怪声的木质过道,与楼下相比,这里反而还多了些排泄物和排遗物的味道,不时还有几声刻意压低的女人娇喘声和男人卖力的声音混在一起。
打开尽头的房间的门,内部还算整洁,窗户正对着街道,室内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似乎没有其他东西了,但是仔细一看,地板上还残留着几根带血迹的空心细针,瑞曼恩斯耸了耸肩,弯腰将它们拾起,毫不顾虑楼下有没有人就将它们丢出窗外,他可不想染上什么疾病。
讽刺的是,即使染上疾病他也不会死。
因为他本身就不是活人。
所以这只是心态问题罢了。
检视了一下房间后,关门离开,因为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瑞曼恩斯并没有锁上它的打算,收起钥匙,下楼,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旅馆。
城内阳光还算明媚,旁人没有价值的闲话被他无视,大多都是些“陌生人”、“怪异”、“蒙面怪人”之类的字眼,这并不能怪他们见识少,毕竟一个戴着夸张头盔的重甲骑士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凶神恶煞的人、衣着光鲜的人、衣衫褴褛的女人、各种致幻药物的卖家是这里的人口组成,这座城市给人一种患病一般的感觉,老旧的城墙,懈怠的门卫,肮脏的街道,飘散在空气中的刺鼻味道,一切都令人作呕。
约莫走出百步,一些嘈杂的声音开始慢慢填满瑞曼恩斯的耳朵,分辨不出都在说些什么,他循着声音向前走,判断了一下方位后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小巷,小巷中尽是些带着恍惚的表情却半死不活且脸色极差的人,他们像是被整理过的杂物一样,整齐地排在小巷两边,腾出了中间的过道。
小巷并不长,但不透光,总给人一种走在管道中的感觉。好不容易出了巷口,终于到达一个广阔的广场,不过虽说广阔,也只是相对于城里其他地方而言,这座广场目前没有任何人在,应该都到矗立在广场中的一座大型方形建筑里去了吧,随着黑骑士走近,嘈杂的声音也变大了许多,渐渐分得清其中的叫骂和呼喊。
门口没有任何门卫,瑞曼恩斯畅通无阻地走进建筑物,越来越靠近声源。
过道相当长,像刚刚的小巷一样,阳光根本照不进来,阴暗无比,连外界的声音都在一定程度下被隔绝,坚硬的战靴敲在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过道两侧是恶趣味的奇形怪状的魔物雕像,仿佛在注视着经过这个过道的人。
接近出口,嘈杂声重新变大,出口附近的人也相当多,其中不乏一些鬼鬼祟祟像是小偷的家伙。
察觉到某种存在正在接近,人群自发地为这个披着黑铠的不速之客让开道路,有人还向他投来了明显充满敌意的目光。
但显然,瑞曼恩斯的思绪并不在这些社会败类身上,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漏斗型斗技场,斗技场的场壁看起来十分光滑,似乎是为了让人难以攀爬,中央有许多血水积蓄着,还有一个仅穿着短裤,手拿短剑,浑身是伤的人,他面色苍白地看着血水中露出的一只人手,喘着粗气。
随着一声无意义的大喊,斗技场外沿的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场上。
就在瑞曼恩斯的正对面,一个大汉赶着他身前的生物靠近竞技场边缘。
那生物毫无疑问是个人类。
他被用一条巨大的铁链锁住脖颈,双手被反扣在背后,脚镣响个不停。大汉解开他的束缚,从另一个不知何时等在附近的奴隶手上拿过剑递给他,接着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后,毫无征兆地一脚把他踢下了斗技场。看台上的人们立刻爆出热烈的欢呼声。
在这种欢腾的气氛中,平静的瑞曼恩斯显得格格不入。
滑到斗技场中央的奴隶也是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说来,两个准备死斗的奴隶长得相当相似。
看客们在催促战斗的开始,两人在震天的喊声中互相接近,看客们的呼声也愈加高涨。
然而,本以为是场死斗,两个奴隶却同时丢掉了手中的剑,看客们顿时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奴隶用近乎沙哑的喉咙向四周喊话。
“请大家听我一句!看台上的人们啊,请你们发发慈悲吧,请你们睁大双眼吧!奴隶主们竟然残忍到让我们兄弟相残,慈悲的人们啊,快清醒过来吧,我们要取缔这个黑暗的娱乐,取缔这个黑暗的地方才行,不然你们迟早会像我们一样被套上枷锁的!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与牲畜住在同一个地方,然后与同类相残以取悦他们,最后的下场肯定只有死亡啊!”
看台上依旧鸦雀无声。
奴隶像是看见了希望,继续喊:“善良的人们啊,醒悟吧,我们一起战斗吧……”
然后。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明明连牲畜都不如。”不知是谁发出声音。
像是号令一样,看台立刻“嘘”声四起,场面变得混乱,但攻击对象相同。
“肮脏的奴隶别把自己跟牲畜相比,它们至少还能吃,你们呢?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想想是谁养着你们的狗命的!”
“不想取悦我们就赶紧去死吧,臭虫!”
叫骂声愈加高涨,两个奴隶脸上染满了绝望,脸色煞白。一个奴隶主看准时机拍了拍手,又放了五个奴隶下去,拿着不同的武器,然而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目的。
尽可能杀掉别人保证自己的性命。
发表演讲的奴隶跪在血水中,双手握紧举至面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求奇迹的出现。看台上的气氛此时也高涨到顶点。
另一个丢掉武器的奴隶则是以视线捕捉到了人群中安静得可怕、显得特别突兀的黑骑士。
最后的希望就在那里。
他的眼神透出了求助的信息,快哭出来的表情让周围的欢声更甚。
然后,他似乎感觉到了彼此的视线有一刻的交集。
察觉到这股视线后,黑骑士也做出了回应:
他后退一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