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了一整夜,半夜时分,仍然未见停。
铃摇从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推着五条悟,“饿了。”
耳边是五条悟的?回答:“你确定现在要吃东西?”
铃摇闭着眼点头,困得没睁开眼睛,“都没吃晚饭……又很累。”
五条悟已经下了床,听到她说的话,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下次准备惊喜之前,先吃晚饭,记住了吗?”
铃摇睡梦中嫌他手指戳得烦人,把他的?手挥开,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
又躺了一会儿,铃摇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半梦半醒的?时候让五条悟给自己做吃的?东西去了。
她支着眼睛缓缓睁开,床头的小夜灯开着,昏暗的?灯光里,她旁边的位置的确是空着。
而厨房里也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铃摇也翻身下床,穿好鞋站起来的一瞬,双腿无力地停顿了一下,才慢慢朝着厨房走过去。
灯光开着,暖调的?光线落在五条悟的?身上,他面前的?锅里煮着什?么东西,正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将他的?身影也隐在了朦胧之中。
他侧头看过来,“还没煮好,你有这么饿吗,再去躺会儿吧,不?是说很累吗?”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铃摇走了过来,低头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汤。
闻言,五条悟轻笑了一声,“看来也没有那么累。”
“……”说到这个铃摇就忍不?住控诉他,“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确实,嗓子都哑了,好在明天是周末,不?用上学。”
铃摇别开脸,“你知道就好,那你为什么不?稍微克制一下。”
“铃摇,你要知道,这没法克制。”
“你之前都不是这样的,没有今天那么……过分。”
“你以为之前是我不?想吗?”
“……?”
五条悟关了火,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碗和汤勺,一边说道:“之前亲你一下你都要害羞很久,所以只能慢慢来了。”
说完,他转头对她灿烂一笑,带点炫耀和嚣张,“怎么样,我对你够好吧?”
“……”
“瞪我干嘛?你刚刚还不?是这样的,你刚刚一直叫我老公,怎么现在就这样瞪我,这样会让我很伤心哦。”
铃摇顿时红了脸,“刚刚那、那是你,你那样……那样逼我叫的。”
“那我现在不逼你,叫一声听听。”他捏了捏她的脸。
“……”
铃摇微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老公。”
五条悟笑眼灿烂,“乖。”
铃摇确实没有什?么力气?,汤又很烫,所以最后还是回去躺着,等温度稍微凉了一些才被五条悟叫起来吃完。
回去继续睡的时候,看到了垃圾桶里今晚才用掉的?几?个避孕套,好奇地问:“为什么每次都要戴这个?”
五条悟躺下后把她捞进怀里,反问道:“名字不?是告诉你了是避孕的?吗?”
“不?戴这个就会有小宝宝吗?”她窝在他的?怀里,眨着眼问。
“嗯。”他垂眸看她一眼,“你喜欢小孩?”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喜欢小生命,喜欢盆栽里开出的花,喜欢活蹦乱跳的小猫,喜欢萤火虫,我觉得新生的?生命都很有趣,如果是我自己的?,我应该会更喜欢。”
他微哂,“你自己都还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笨小孩,我照顾你一个都已经气得要死了。”
铃摇皱着眉,陷入苦恼之中,开始想象着有了小孩子之后的画面,他如果饿了,她也不?会给他做吃的?……
而五条悟的?话,他一旦出差,就没办法帮忙。
五条悟见她许久没有声音,低头看过来,见她一脸沉思,忍不?住笑:“怎么了,你还真的?在认真考虑怎么养小孩?”
铃摇很担忧地说:“我是不是会把他饿死?”
“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把自己饿死吗?”
“……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管你。”
铃摇没太懂,“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会管我们的小孩吗?”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
“……”铃摇暂时不跟他计较,继续说道:“可是你又要管我,又要管小孩,会不?会很累?”
“不?会。”
铃摇眨了一下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是觉得这样很麻烦他,同时又觉得他或许真的?可以做到吧。
然后。
下一秒。
五条悟说:“我可以多请几个佣人。”
“……”
窗外的?雨声瓢泼,雨水喧哗,在静谧的夜里没有停。
五条悟关掉了小夜灯,揉了揉她的脑袋,“睡觉吧,等你毕业再考虑小孩的事,总不能让你一边上学一边怀孕吧。”
铃摇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嗯。”
“时间还长,你会学会照顾自己。”顿了顿,他又说:“学不会也没关系。”
下了雨的空气泛着冷,铃摇钻在他的?怀抱和柔软的被子里,像是一个极其舒适的?窝,她眼皮合上,很快就再次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睡了一夜,身体也没有那么酸软无力。
五条悟出差了半个月,今天似乎有了一个空闲的假期,恰好是周末,铃摇也不?用去上课。
但?是下着雨,似乎哪里也去不了。
早上的?新闻里播报着这次的暴雨,提醒着市民们出行注意安全。
于是这一个上午都在卧室里,五条悟陪着她看电影,她拆开了一大包薯片,然而她才吃第五口,伸手去摸,袋子里的?薯片就已经落了空。
她低头一看,空荡荡的薯片袋子。
再抬头,五条悟抹掉了嘴角的?薯片渣,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对她灿烂一笑,“还是甜点好吃。”
铃摇很生气?,推开了他的?怀抱,离他一米远。
然后,五条悟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整个拽了回来,并且直接拎进了他的?双臂间,将她禁锢在怀里,弯着眼笑:“小气鬼。”
“你赔我薯片。”
“下午陪你去买行不?行?”
“哦。”
“还有,下午去黄金之王那里把铃铛接回来。”
结果到了下午,计划被突然打断了。
五条家接到了电话,要回一趟五条家。
彼时她刚刚和五条悟出门,只好半路换了方向。
在去五条家的?路上,铃摇有一点打退堂鼓,“我可以不?去吗?”
五条悟瞥她一眼,“胆小鬼。”
“……”
他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结婚的?那天不?是才来过吗,又不?是你第一次回来,怎么还那么在意?”
“……我其实怕他们不接受我。”
“你知道现在五条家的?家主是谁吗?”
“……”
五条悟见她不说话了,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脸,“所以没有人敢不接受,而且,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也是那里的?主人。”
“……嗯。”
到了五条家的?门口,铃摇远远望着府邸的大门,层层叠叠的?回忆在脑海里一时间翻涌而来,让她有种恍惚感。
自从幼年那次离开了五条家以后,第一次回来这里,是结婚那天。
但?是也并没有停留太久,而且全程都在进行婚礼的礼仪,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顾。
这一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再次回到这里。
长廊。
屋檐。
花园。
铃摇的?手被五条悟牵着,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的目光在每一个熟悉的?地方停留,记忆像波浪一样不停敲打着她,让她一直处于一种恍然的悬空感之中。
在穿过走廊的?时候,铃摇被一丛花吸引。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脚步不由放慢下来,低头看向她,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铃摇问道:“那里现在还会有萤火虫吗?”
“你可以等天黑之后再看。”
“那可以去你以前的?房间看看吗?”
五条悟垂眸,片刻后,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仆从们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我等会儿过来。”
“是。”
仆从们离开以后。
五条悟才俯身笑她,“怎么从进门开始就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放心,五条家的?侍从基本上都已经换过了,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你。”
这是铃摇没想到的,“为什么换过了?”
“因为你把我的?记忆抹掉了,我醒来之后完全不记得你的?事,正好我家老头子也觉得省了一桩麻烦事,就顺势把知情的?仆从都换掉了。”
“……”
到了五条悟以前的?房间,他开了门,带着她走了进来。
铃摇第一眼看到的,是靠着窗的?那张桌子,以前五条悟总是坐在那里看书,后来教她写字,也是坐在那里。
五条悟坐下以后,把她抱起来跨坐在他腿上跟他面对着面,他笑了一下,“你这样像是我欺负你了一样。”
“没有,你没有欺负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一点不真实,以前坐在这里连跟你说话都很紧张,我没想过很多年后还能跟你一起坐在这里。”
铃摇抱住他,把脸埋在了他脖颈间。
几?乎同时,五条悟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腰,“为什么会紧张,我以前又没凶过你。”
“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无论我在想什么,你都能猜得到,害怕也好,孤独也好,渴望,羡慕,担忧,你都能一眼看穿。就是因为你太好,我一直觉得,你太遥远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你丢下,再也追不上你。”
五条悟轻轻拥着她,顺着她垂在后背的?长发,手指一下又一下从发丝间穿过,“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现在是真实的??”
他伸手解开了自己衣领的?两颗扣子,拨开了衣领,指着他肩膀上的?牙印,“这个有没有让你觉得真实一点?”
“……”
他说:“如果你还觉得不?真实,你可以现在再咬一个。”
见她不再说话,五条悟才扣上了扣子,抱着她说:“以前我也没有想过丢下你,你原本可以一直在我身边长大。”
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发过来的信息,合上手机,抬起眼对她说,“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随便去哪玩都行,我忙完再来陪你,如果时间晚了的?话,正好还能陪你看一看那里还有没有萤火虫。”
“嗯。”
“嗯什么嗯,答应了又不?起来?”
“……”
半晌后,五条悟发出无可奈何的?声音,随后扯起嘴角轻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粘人,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我倒是不介意在一群老头子面前抱着老婆。”
“……”
不?得不?说,见五条家的?长辈,对她来说真的?正中要害。
铃摇连忙从他腿上下来。
只是,她刚刚站好,五条悟随即抬起她的下巴吻了过来。
在他绵长浓烈的?吻之后,他才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对她说道:“可以确认了吗?我是真实的?。”
片刻后,铃摇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再拉低了一点点。
她扶着五条悟的?肩膀,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下,这才松开了他,她半带迷茫地看着她刚刚咬过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前连看你一眼都要偷偷的,你纠正我称呼的时候我还紧张得话都差点说不?好,可是现在还是站在这个位置,却可以咬你。”
五条悟抬起手指碰了碰她刚刚咬的地方,觉得有些好笑:“突然觉得我养了只猫,又粘人,还咬人。”
“……”
“回去再咬吧,想咬哪里都行。”
昨晚的?画面翻涌而来,铃摇顿时觉得热浪涌起,她不自然地把他推开一点,“……今晚不?咬了。”
五条悟眨着眼,无辜又嚣张地说:“真的?不?咬了吗?可是小铃摇那样很可爱哦。”
“……”
眼看着铃摇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又要打算不?理他的?样子,他把吊儿郎当地笑意收了收。
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自己先玩一会儿吧,如果困了睡一觉也可以,我这边的事可能会有一点久。”
“对了,”在出门之前,五条悟又回头对她说:“这个桌子的?抽屉里还有你以前的?东西,你可以找找看。”
他走的时候把门给她关上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揉了揉自己温度高?涨的脸,半晌后才挪回桌子旁边。
这个桌子她很熟悉,纸、笔、书籍,每一层放的是什么她都知道。
五条悟的?房间她每天都来,他在这里教她写字,她学得很慢,而五条悟既不耐烦又很有耐心。
他的?耐心是指,看她学得很慢也没有放弃她,还是每天都在教她。
他的?不?耐烦是指,她学了几?次都学不?会,他就给她很多纸,让她抄一百遍,然后他继续在旁边看自己的?书。
但?是她用了最快的时间学会了怎么写他的?名字。
其次是自己的?名字,铃。
他第一次教她写字的?那天,他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然后在她的?请求下,在他的?名字挨着的?地方写了一个铃。
那时候他写完后没有多问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字,却在后来送给她一个风铃。
铃摇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的,就是这张纸。
经过时间的洗礼,纸张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雪白,上面的字迹却依然工整好看。
抽屉里层层叠叠的?,还有她练字的?时候写的?其他东西,唯独这一张,连折痕都没有,那是她以前一直当宝贝一样存放着的?一张。
她在抽屉里找出笔和纸,照着当初五条悟写下的?字迹重新写了一遍他和她的名字。
但?是无论写多少?遍,都仿佛没有当初五条悟写下的?那一张好看。
一张又一张纸。
她坐在这个与记忆重叠的?桌子前,不?知不觉写了一个下午。
当她从面前铺满字的?白纸中抬起头时,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天际弥漫着黄昏的橘色,如同万顷燃烧的火焰,连绵着即将坠落的黑夜。
铃摇还惦记着萤火虫,她把桌子上的?纸收拾起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那天,路过那片花丛时,仆从说过他一直在那片花丛,是因为那里有萤火虫。
也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看穿了她身世的?谎言,还有她满身的伤痕,他吩咐了仆从将药膏给她。
清凉的?药膏涂在了一片又一片的?淤青上,抚平的好像不止是身体上的?伤口,还有一直担惊受怕的?心脏。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是她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她去花丛捕捉了很多萤火虫,捧在手心里,在夕阳即将落幕的?黄昏里,快步沿着走廊跑到了他的?房间,将萤火虫放给他看。
那是那时候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可以感谢他、可以送给他的?东西,连同着自己心中所有的?真挚,还有对光的?渴望。
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她只觉得他很遥远,生来尊贵,高?高?在上,连发梢都无法捉摸,即使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萤火虫翩飞四散,她仍然觉得,她和他之间隔着银河。
他在银河璀璨的尽头,而她只能仰望,只能追逐。
现在她才明白该用怎样的方式形容。
他应该是光,是她冗长闷钝的?黑暗里,将她照亮的?光,他一出现,她就能看清方向。
走廊传来脚步声。
铃摇收拾好了写了一个下午的?纸张,朝着门口跑去。
门从外面打开,五条悟正准备进来,忽然被她抱了个满怀。
他的?眼底划过一瞬的错愕,随后目光瞥向了桌子上的?一沓纸,“你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嗯。”
“怎么不?去外面玩一会儿?”
她仰着脸对他笑,“我喜欢这里。”
五条悟扬眉,“我看你不?是喜欢这里,你是喜欢我。”
铃摇扯了扯他的?衣领。
他俯身下来,凑近她。
铃摇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事情忙完了吗?那我们去接铃铛吧,再买一点薯片,然后就回家。”
他的?身后是坠落的夕阳,烈焰一样的颜色,如同许多年前,她手心捧着萤火虫放给他看的?那个傍晚,她满怀他忐忑与不安,眼睛里只有他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她一直追逐着的?光,将她拥入怀中。
他说,“好,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正经的番外到这里结束啦
后面是一点点奇怪の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