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自从使用了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力量之后,她总是会做噩梦,这也是她之?前总是抗拒着召唤出自己的?剑的?原因。
最无?望的?是,醒来后,梦里的?内容全都不记得。
可是梦里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却会像水草一样缠住她的脖子,让她痛苦得无?法呼吸。
手机也不在身边,铃摇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只能从漆黑寂静里感官到一种近乎死亡的安静。
这样的安静让她感到恐慌,比任何时候都害怕。
她伸手去开灯,摸索了很久才找到了开关,但是开关似乎并不是吊顶上照明的大灯,而是床头的小夜灯,只有一圈朦胧的灯光。
这一小圈朦胧的灯光也足够了。
将那种在黑色深海里浮沉的?窒息感驱散,她在黑夜里平复着呼吸,但是梦里那种窒息感仍然没有彻底消失。
铃摇坐了起来,片刻后,她下床穿上了拖鞋。
她小声地走到了房间门口,推开门,借着房间里的?小夜灯的光线往外试探着,但是光线太弱,能够照亮的?地方有限,铃摇很难看清什么,只有一个客厅里陈放的大致轮廓。
客厅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她不知道五条悟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怕直接开灯会打?扰他,于是手心放了一小窜流萤用来照亮。
循着光线照亮的?轮廓,她在沙发上看到了五条悟的?身影。
他在微弱的光影里,如同一尊静默的?守护神雕像,尽管他只是沉默地躺在那里,可是胸口那种窒息一样的恐慌感顿时消散了很多?。
铃摇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但是五条悟仍然躺在那里不动,她不由好奇,五条悟真的?睡着了吗?
可是……现在已经是暮夏,下了一场雨之后,温度也下降了许多,晚间的温度还要低一些,这样躺着会着凉。
他把他的?毯子给了她,他说的是,他晚上不用睡觉的?。
铃摇想了想,又小声地回了房间,抱着毯子,回到了沙发前。
流萤一只在身边为她照着亮,光线不算多?么刺眼,不至于吵醒五条悟,但也勉强能够看得清楚。
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五条悟的?身上。
她怕自己会吵醒五条悟,动作尽可能的轻,她牵着毯子的?角,给他盖好。
看着五条悟盖上了毯子,铃摇这才满意。
转过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手腕被人拽住。
那只手用力将她拉了回来,视线天旋地转,等铃摇再次看清面前的?事?物时,她已经掉落下来趴在了五条悟的?身上,鼻尖对着鼻尖,眼前是五条悟神采奕奕的?眼眸。
湛蓝湛蓝的?眼,宝石一样珍贵的?蓝色。
此时眼尾勾着笑,于是那双眼睛的?蓝成了波光潋滟的?湖面,在沉静无?声的黑夜里,成了最明亮的?光源。
他笑着,“这就要走了吗?”
铃摇趴在他的?身上觉得不自在,尤其是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格外不自在。
僵硬了片刻,铃摇撑着试图站起来。
然而那只拽着她手腕的?手仍然扣着她,并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五条悟躺在身下,他另一只手闲闲地捏了捏她的脸,笑得懒懒散散:“怎么话也不说。”
铃摇挣扎无果,“你……先让我起来。”
“铃摇,你说怎么办才好。”
“什、什么怎么办才好?”
他笑了一声,在光线微弱的黑夜里,他的?脸近在咫尺,声音扬着一点散漫和笑意,“不小心睡着了,好像有一点点着凉了。”
铃摇顿时有一点着急,“那我把毯子给你,你盖着睡吧。严重吗?”
“可是现在距离天亮还早,总不能让你着凉吧,没关系,毯子还是你拿回去盖,帮我倒一杯热水就好。”他说着,松开了她的手。
铃摇迟疑着,先站起来给他倒了热水。
这次五条悟没有像刚刚那样故意拦着她,她很顺利地就从五条悟身上起来了。
可是热水壶里好像没有热水了,回来之后就洗澡睡觉了,也就没有烧水。
铃摇拿了热水壶接好水,插好电源,站在水壶面前,听着水壶烧水的?声音,期间一直没敢回头去看向五条悟的?方向。
虽然,黑暗里,她也看不清五条悟。
等待热水烧开的?这几分钟里,时间好像格外漫长,五条悟没有跟她说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连他在的方向都不敢侧头过去一点,连带着那半边的身体都不自在的僵硬了。
她握着刚刚被五条悟拽住的?手腕,握了握,又松开,握了握,再次松开。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热水烧好。
她倒好了水,回到五条悟身边,把水杯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水还很烫,等一会儿再喝吧。”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嗯。”
难得见他安静,高高大大的?身影隐在光线微弱的黑暗里,静得像一只过分乖巧的猫,让人一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铃摇局促了一会儿,“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五条悟抬眸看了过来,“毯子拿回去。”
“还是给你吧,你不是着凉了吗?”
“铃摇,你怕打?针吗?”
“……”铃摇诚实地点头,“怕。”
“所以,毯子你拿回去,你生病打?针的?时候,麻烦的人还是我。”
五条悟把毯子捡了起来,扔向了铃摇,兜头将她盖住。
铃摇抓住了毯子的?一角,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感情上,好像都不太想让五条悟着凉。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又传来了五条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正经的?笑,“啊——我知道了,是在心疼我,对吧?”
“我……”下意识反驳的音节哽在了喉咙,好半天,没有下文。
不反驳好像不对,反驳好像也不对。
下一秒,五条悟一步迈到了她的身前,将她那个还罩在脑袋上没拿下来的毯子扯了下来,微弱的?光线再次照亮了视野,与五条悟面对面。
没有了毯子的?遮挡,就像鸵鸟的?沙坑被人从外面敲烂,朦胧模糊的?光里,她不得不与五条悟面对面。
他仍然笑得好看,捏了捏她的脸,“承认一下会怎么样嘛。”
铃摇尝试着讲条件,“那……我承认的?话,你会盖毯子吗?”
五条悟这次很爽快地答应了,唇角一弯,“会啊,当然会。所以——快点承认一下。”
铃摇没敢看他,目光定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小小的,“我是有一点心疼,不想让你着凉,所以毯子还是你盖吧。”
“好的哦。”他打?了个响指。
从她的?手里拿过毯子。
下一秒,她的手腕再次被人拽住。
世界在此时随着手腕上的?力量急速下坠,她落入了一个带着甜点气息的怀抱,脸颊毫无预兆地贴在了他的?胸口上,鼻息间是他的?气息。
“你也不能着凉。”
耳边,近在咫尺,是他的?声音,从喉咙间发出,又好像从他的?胸腔震荡传来。
沙发并不是特别宽敞,他侧身躺着,将她困在了他的?身体和沙发靠背之?间。
贴得很紧,她的脸颊一直窝在他的?胸膛里,在黑暗隐匿的缝隙里,心跳被无?限扩大,于是她也不敢抬头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拽过毯子盖了上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脑袋,“骗你的?,距离天亮不远了,再睡一小会儿就要起床回高专了,回去再补眠吧。”
他语气如常,轻飘飘的?,带着他得天独厚的?张扬与随意。
铃摇僵硬在他的?怀里一动未动,只有自己听得到,自己的?胸腔里,溢满了无?法抑制的跳动。
不过这样的僵硬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今天白天在游乐场玩得很累,耗费了许多精力,她实在是很困。
所以,温暖,舒适,还有……不会做噩梦的?安心,她很快就睡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往常还会做噩梦的?夜晚,只要五条悟在身边,噩梦就没有再找上门了,她这几个小时睡得比之?前在房间的床上还舒服。
很难得的?睡了一个没有噩梦的?觉,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以致于,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看着已经醒来后站在阳台的五条悟,没忍住问了一个被他当做傻瓜的?问题:“悟,你的?术式能进我的?梦里吗?”
天色亮得早,晨光微凉,从他银白浅色的发梢间错落下来,像是微微发光的?星屑。
他垂眼看过来,唇角一弯,像是忍住了憋笑:“——从哪冒出来的这种想法?”
明知道他的?这个笑意代表了嘲笑,但她也没有气恼,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
习惯了每个夜晚都是噩梦,忽然有一种解脱感,那种胸口窒息的感觉也没有缠着自己,有一种重获新生的?获救感。
她近乎感谢的语气:“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包括昨天晚上也是……但是你在旁边之后,就没有做噩梦了,好像还有一点不习惯。是不是你进我的?梦里把噩梦赶跑了?”
原本以为他还会嘲笑自己。
可是他听到她说每天都会做噩梦,眉头却微微皱了皱,问道:“想的起来梦里的?内容吗?”
铃摇诚实地摇头,“醒来就忘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五条悟难得柔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在旁边陪着你,等你睡着再走。”
他这样反而让她有一些不习惯,还有心跳漏了一拍的?颤动。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窗台上,没有看她,她隐藏好自己那片刻的悸动,装作?自然地岔开话题:“你在这里看什么?”
“照片。”他没在意她的岔开话题,将窗台上刚刚一直在看着的?东西拿了起来。
他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递给了她,“还记得这个吧?”
——真的?是照片。
是昨天晚上在游乐场的那张空白的卡片。
当时她以为五条悟是在睁眼说瞎话逗自己,居然,真的?是照片?
照片拍得很好看,她的发丝在风中微微吹扬着,当时五条悟忽然叫她的?名字,她转头过来。
是在这个时候定格。
她刚好正对着镜头,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而显得略茫然。
五条悟懒懒散散地往旁边的窗台上一靠,眼皮淡淡撩起点笑,“昨晚的?打?赌你还记得吧?”
——对,还打?了赌。
铃摇有点懊恼,还有点迷惑:“怎么会变成照片呢,昨晚明明是一张空白的卡片呀。”
“愿赌服输啊笨小孩,你输了可是要答应我一件事的?。”
铃摇捏着照片,抬头:“好吧……我不会耍赖的?,你说吧。”
清晨的光线很是温和,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街巷的纵横交错。窗台的盆栽爬上了光线的清淡,在雾蒙蒙的?白色里安静地、生机的生长着。
时间仿佛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远处的?交通工具划过轰鸣,仿佛带走了整个世界所有的?喧嚣,随着声音的离去带走了她所有的?神经感官。
——只剩下额头上温热的吻。
五条悟在她声音落下的?时候,缓缓俯身,像云朵一样轻,却像太阳一样热。
他近在咫尺的?脸挡住了她的视线,只有他发梢间的缝隙看得见阳台外面的天空,早晨稀薄的?雾覆盖着对面的楼层。
一栋栋高楼如同承接着天空的?温度,在晨雾中,凝聚成湛蓝的?灯塔。
如果说,除了额头上的?温热,这个世界还剩下了什么是还能感知得到的,那就是她砰砰跳动的心脏。
突兀的?,她想起来之前的?某个夜晚。
是五条悟送她回家的路上,灯光璀璨明亮,从他的?眼眸里无?声地划过,如同拥着无?数繁星,他在夜风里对着她淡然一笑。
他说,铃摇,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