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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 1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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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首开?先河地实行科举入仕制度,这一消息放出,天下寒门士子,无不?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有人高兴,自然也就有人反对。反对的声浪,自然来自既得利益遭受损害的旧日士族门第。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的这个皇帝,虽有惧内之名,施政亦宽,但手段却雷厉风行,该铁腕的时候绝不?手软,更不像前朝刘氏那样要倚仗这些地方士族来稳固统治,是以一阵乱哄哄反对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何况,也并非所有士族门第都跳出来反对科举制度,也有开?明之士赞同,其中最著名的代表,首推渤海郡的高恒。

高恒出自名门,虽一向不?入仕,但高氏为渤海望族,高恒本人又有“渤海冠冕”的美称,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廷颁布科举制后没多久,各地士族对这一新政纷纷加以批挞的时候,他却第一个站出来公开表示拥戴,不?但如此,他还是渤海郡首个自举参加首场科考的士人。

消息传出,整个渤海郡为之热议。

按照颁布下来的详细考制,县试、州试以及会试,全部实行严格的封名阅卷,因为是开朝后的第一科,皇帝极其重视,为真正选拔人才,杜绝舞弊,全国十三州一部,全部由朝廷派去学官督察整个经过,一旦有营私舞弊被查证,相关涉案官员和士子,脑袋就要不?保。

也就是说,这将是一场完全靠实力说话的选拔考试。以高渤海的名望,他若真想做官,也完全不必用这种冒险方式去入仕,甚至,在旁人看来,这举动简直和惊世骇俗无二了。

先不?说甘愿自降身份和普通士人一起参与科举,即便最后独占鳌头,于他而言也不?过锦上添花,但万一被淘汰,对于他的名望来说,不?啻就是一个污点。

高渤海的亲族朋好纷纷前来相劝,偏他不?听,反而踌躇满志,笑道:新朝革除陈弊,万象更新。科举一制,更如清风拂面,兰馨我鼻,可见朝廷不拘一格用人之心,我辈既忝入士子之列,又有幸得遇清政仁治之朝,自当全力入世,岂可为爱惜从前几分薄名而裹足不?前?

此话传开?,渤海内外,无人不甘心拜服。

在高渤海的“明星”效应之下,其余一些士族为了向新皇帝表自己的效忠之心,也纷纷选派子弟参考,短时间内,竟蔚然成风。

高渤海的这一番话,不?但极有大家风范,而且也充满了自信。

他也实在是有这样自信的资本,不?但才高八斗,通弓弩骑术,而且对策论也颇有见解。县试、州试一路畅通无碍,次年春,以州试第一的名次,昂首赴洛阳参加最后一场会试。最后评卷完毕,他与另外两位士子一道,暂时名列三甲。

会试主官太学博士大儒方希,不?敢自己做主,将三份应卷单独列出,连同上榜的其余全部试卷,一同呈到了御前,请皇帝亲自排定名次。

……

午后,艳阳照在皇宫殿宇层层暗绿色的琉璃瓦上,鸱吻拱立,飞檐翘角。

帝后用作日常起居的北宫华光殿内,一尊错金青铜博山炉的山形盖口里,缓缓地吐着袅袅的熏香轻烟,缭绕四散,雕刻在炉腰上的仙人灵鸟,便飘飘欲飞,望去犹如置身海上蓬莱仙山。

殿内层层烟罗绡帐,明亮的光线被一层层筛滤,渐至内殿,转为幽暗。

几个彩衣宫女悄然立于殿角,屏息候着皇后午觉醒来。

……

方希得皇帝赐坐,端正坐于一张绣榻上,滔滔不?绝地评述着此次会试的结果。

皇帝在案后,一边听他评述,一边看着另外择出来的三份试卷。

纸地的试卷,在他指间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

半年之前,工造署工匠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制出了能够完全取代帛缣和竹简用来流畅书写的纸张。

新造出的纸张,一改从前难登大雅之堂的粗劣质地,不?但洁白柔韧,极易书写,而且比起帛缣,成本低廉的多,工造署将造纸方法传播到全国,短时间内就迅速推广开?来,此次科举,士子应答所用的卷,应朝廷之命,全都书写在纸张之上。

“陛下,此三份试卷,乃老臣等人审阅过后,反复推敲,共同推举所得,位列三甲,尤其是渤海高恒……”

方希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落地之声,仿佛有人在宣室里跑动跳跃。

这极不?合规矩,尤其,此处还是御书房。

何人如此恣肆,竟敢在皇帝跟前这般奔走跳跃?

方希一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清泠泠的一声娇嫩、女孩儿声:“父皇!”转头,门口已进来了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看起来虽才三岁左右大小,生的却已粉雕玉琢,极是惹人爱怜,额前留一簇齐平的乌黑刘海,两边各扎一丫,皮肤雪白,双眸黢黑,身穿粉嫩颜色的小裙裳,旁若无人蹦蹦跳跳地朝着皇帝跑了过来,到他近旁,攀住了皇帝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你在看什么?”

方才皇帝听他评卷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希觉得他似心不?在焉,甚至仿佛有点不快。

这让方希感到忐忑,疑心遴选出来的这头三甲文章不?合圣意,所以一直在大力解说。

但此刻,他却看到皇帝笑了,将小萝卜丁大的女孩儿抱到了大腿上,让她坐在怀里,这才继续翻着试卷。

方希暗暗纳罕。

他自然认得,这忽然跑进宣室里的小女孩儿,便是今上和乔后的爱女长宁公主。

他也听说过,皇帝对公主极是宠爱,不?但让她自由出入宣室,和大臣议事时,倘若公主恰好在,又不?愿离开?,皇帝干脆就抱她坐身上。

没想到今天竟让自己真的见到了这一幕。

见小公主坐在皇帝怀里,趴于御案上,托腮微微歪着脑袋,双眸睁的圆溜溜地望着自己,方希不?禁干咳了一声,神色严肃,腰背坐的也更加笔挺,接方才的话,继续说道:“陛下,尤其是渤海高恒,文?章沉博绝丽,天机云锦,策论应答,更是切中要点,下笔生辉。此人不?但素有才名,此次科举,单以卷论,鼎元之位,也是当之无愧……”

皇帝已经放下了卷宗,望了方希片刻,起先不?语,忽然手指用力叩了一下案面,发出响亮的“嗒”的一声。

方希一愣,停了下来。

皇帝面无表情地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方希不?甘,忙站了起来,再解释道:“会试三甲之卷,乃是共同推评出来后,拆开?名目一栏,老臣才知此卷为高渤海所作,绝无半点徇私。且并非老臣一人被他文?章所动,丞相阅后,对高恒一卷也是赞不?绝口——”

“退下去吧。”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更冷淡了。

小公主飞快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见他绷着脸,从他膝上跳了下去,跑到方希的跟前,仰头望着他小声道:“我父皇他不?高兴了!上回有个人,我父皇不?让他说,他还要说,惹我父皇不?高兴,最后被他骂了一顿,好可怜……”

方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如何触了皇帝的逆鳞,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见小公主正用同情目光望着自己,心里感动,勉强露出笑容,朝她恭敬地躬身道谢,只得退了下去。

……

小乔因昨夜陪魏劭批阅奏折到深夜,回寝宫后又没睡好,中午感到有些困顿,便去补了个觉,绵长一觉,慵懒醒来,睁眼见腓腓不?在边上了,便向宫女问她去向。

宫女束起遮挡阳光的层层轻纱绡帐,内殿里光线立刻充盈。

其中一个笑道:“方才小公主醒来,命婢等不?许唤醒皇后,自己悄悄下了床,说要去寻陛下。春媪便送她去了。”

腓腓如今三岁了,被她那个父亲宠的就差上房揭瓦了。皇帝下朝和大臣们在宣室里议事,倘若非重大事务,小公主突然从御案后冒个头出来,把?冷不防的公孙羊等人给吓上一跳,这也是常有的事。

皇帝非但不?以为忤,每当这种时候,反将她抱坐于膝上。

然后,大臣们就只能对着歪脑袋趴桌沿上盯着自己那张一张一合嘴巴看?的出神的小公主继续说话。

这样的一幕,估计大臣们渐渐也习以为常了。

小乔梳好头,见腓腓还没回,稍稍匀了匀面,便出了华光殿。

魏劭自登基后,国事繁杂,早朝晏罢,他日理万机,勤政不辍,每日批阅奏章,往往要到深夜才能回寝宫歇息。

这辰点,朝会应已散了,他想必在宣室。

……

方希怀着沮丧不?解心情,从宣室出来,走在宫道上时,迎面看到乔后在宫人伴簇下往这方向而来,花容云裳,珠辉玉丽,恍若神仙妃子,忙远远停于路边,等她近了,向她问安。

小乔含笑道:“博士可是为会试之事来见陛下?”

方希也知科举之议最先就是出自乔后,何况皇帝对皇后一向言听计从,朝廷里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她面前,也无什么可隐瞒,说道:“正是。臣方才将评出的三甲卷宗呈与陛下。至于何人点为鼎元,由陛下定夺。”

小乔问:“这三甲都是何人?”

方希报了另二人的名字,道:“三人中另一人,年岁最少,皇后想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便是渤海高恒。”

想起皇帝听自己评述高恒文?章的反应,心里终究还是不解,忍不?住又告起了状:“恕臣斗胆,再在皇后面前说一句,陛下开?科举入仕之先河,此为关乎社稷之大事,既委老臣以重任,老臣自要竭尽全力,不?敢有半点懈怠。以老臣所见,高渤海文?章锦绣,胸有乾坤,鼎元之位,实至名归。只是方才老臣在陛下面前推高渤海时,陛下似有疑虑。若因他向来之名,为避嫌而埋没此文?,未免可惜,也有悖于陛下当?初开?科举以网罗天下英才的初衷。”

小乔自然知道高恒也参加了首场科举,当?时乍听到消息,还感到很是诧异,更没想到,他竟一路这么考了上来,最后入了洛阳。

皇帝的心里,弯弯绕绕到底在想什么,别人不?知,小乔却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望了眼一脸费解的太学博士方希,微笑道:“陛下即便不?取,想必也是有他考虑,何况还未定夺?博士安心回去,等着消息便是。”

等方希走了,小乔入宣室。

春娘和几个宫人正立在宣室之外,见她来了,忙迎上。

“公主在里头呢。方才她醒来,就要来寻陛下。”春娘低声道。

小乔点了点头,一进去,看?到腓腓跪坐在魏劭的膝上,魏劭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拿了张卷子,对着腓腓一句一句地读,问道:“腓腓觉得这篇如何?不?如选为榜首?”

“可是人家不知道啊!太难了!”腓腓在父亲腿上扭来扭去,愁眉苦脸,“刚才那个被父皇赶走的的白胡子老翁公,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父皇要是实在不知道,就再去把老翁公叫回来……”

魏劭抬头,看?到小乔来了,手一顿。

“娘亲!”

腓腓一直习惯照原来的称呼唤小乔娘亲,见她来了,眼睛一亮,如释重负,忙从魏劭身上爬了下来,朝她飞快地跑来。

“娘亲!父皇非要给我读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还要我帮他选!好难啊!娘亲你快帮帮父皇!”

说完丢下皇帝,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小乔目送女儿身影消失在门后,转头看?了眼魏劭,朝他走了过去。

魏劭若无其事,仿佛顺手般,将一份卷宗压在了最下面。

小乔到了他近旁,道:“方才你在做什么呢?现成的太学博士不请教,竟让腓腓帮你定夺名次?胡闹的也是没边了。”

魏劭张臂将她搂了过来,按她坐到自己膝上,便似方才抱着腓腓那样的抱着她,低头凑到她的香腻颈窝里,深深地闻了一口,才含含糊糊道:“我不?耐烦听那些老学究教训我。不?如你帮我定吧。”

小乔瞥他一眼,笑道:“好啊,妾身斗胆,那就僭越了。”

伸手便将他方才压在了最下面的那份卷宗给抽出了出来。